發生什麽了？
    觀眾席的其餘弟子望著演武場內，滿臉不可思議。
    在他們的眼中，師尊狂鯊帝突然像白日見鬼般，失神地喃喃自語，不斷顫抖。
    最後甚至發生異變，如同怪物般增殖成了一座肉山，眼下還在持續擴大。
    “所有人離開！”
    恍惚之際，兩尊黑曜石鑄就的人形鎧甲出現在場中，泛著森森寒光。
    其中一尊如獵豹般，擁有充滿爆發力的優美曲線，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便消失不見。
    另一尊如猛虎般，擁有無堅不摧的猙獰曲線，身扛一柄比門板還粗的巨劍。
    “再說一次，所有人離開！”
    冰冷的機械音從重型鎧甲內部傳出，在整個演武場內回蕩。
    眾弟子連番見識到各種超乎想象的事物，心理防線早已崩潰，當下便哭喊著離開。
    “錦鯉已經去追了……是我們失算，沒想到使徒竟然敢當著我們的麵出現。”
    薇拉用沉重的嗓音，言簡意賅地為身旁的路小樓解釋。
    後者已經拔出潔白高塔，牢牢鎖定場中那個體型繼續變大的怪物。
    鯊魚型的巨型怪物此刻長度儼然超過了百米，再這樣下去不僅道場會毀於一旦，山下的居民都有可能受到影響。
    “有什麽辦法能夠製止嗎？”
    路小樓沒去追問使徒的事，繼續望著場中。
    “據我所知，恐怕……沒有。”
    薇拉歎了口氣。
    遺忘聖典的計劃如同草蛇灰線，伏脈千裏。在切實發生之前，沒人能夠知道他們的具體盤算。
    “而且，狂鯊帝異變後的這幅模樣，絕不是毫無進攻性，隻是現在還處於裂變期。”
    薇拉的語氣略顯沉重。
    沒有製止的辦法、之後可能會進攻……
    意思是，最好趁現在還脆弱的時候將其討伐嗎？
    路小樓順著薇拉的視線看去，在那裏，鯊魚尾少女絲毫不顧親生父親變為怪物的事實，想盡辦法想讓父親複原。
    在少女麵前，將其父親討伐嗎……
    一旁的薇拉也陷入短暫的猶豫。
    說到底，狂鯊帝並沒有犯下什麽惡行，按照暗影盟誓的卷宗記錄來看，他甚至沒殺過生。
    他隻不過是遭到了遺忘聖典的控製，就像那時的琉璃一樣。
    與此同時，鯊魚尾少女聲嘶力竭的模樣深深印刻在薇拉的眸子中。
    那抹無助的身影，一如曾經的自己。
    她是因為怎樣的經曆、為了什麽才加入暗影盟誓的呢？
    如果這時舉起巨劍，豈不相當於親手造成了一模一樣的悲劇……
    “怎麽辦？”
    這時，遠山秋澪從演武場中間移動過來，詢問路小樓，身側還有同樣看向黑發少年的櫻待緣和芙芙。
    薇拉猛然驚醒，的確，要做決定的應該是路小樓才對。
    畢竟連她都不是黑發少年的對手。如果他決定討伐極巨化的狂鯊帝，想必在場沒有人能夠阻止。
    “我有辦法。”
    聽到黑發少年自信的這句話，薇拉不禁鬆了口氣。
    “——隻不過，一開始還是要討伐就是了。”
    “你這究竟是什麽辦法？”
    薇拉差點兩眼一黑，極力按捺住急切的情緒。
    “這……辦法大概就是將其打倒，之後他就會自動恢複，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但或許就是這樣。”
    黑發少年苦笑著。他也明白這番話的可信度極低。
    畢竟是居住於他的心之鍥中的睡美人——摩洛芮婭，剛剛醒來時嘟噥的。
    摩洛芮婭的大意便是，狂鯊帝身上的極巨化現象與某種前文明的技術有關，這種技術的最頂級運用是徹底改變形態，但幸好狂鯊帝身上的隻是極為粗淺的增殖，他本身的身體還包裹在中央。
    隻要將外麵增殖的血肉都削去，便能讓他原本的身體重現天日。
    就是這麽簡單易行的方法。
    “毫無說服力啊……”
    路小樓歎了口氣。
    雖然不能透過黑曜石鎧甲看到內部薇拉的表情，但路小樓也清楚地知道他倉促間提出的辦法不會有人輕易相信。
    “好。”
    除了無條件信任他的遠山秋澪。
    黑發少女走上前與路小樓並肩，表情凝重。
    “從明鏡劍心中，我讀懂了狂鯊帝的劍術，以及他在那一擊中留下的生機。”
    因此，她才能毫發無損地接下那招狂瀾滔天。遠山秋澪在心裏解釋過後，繼續補充：
    “那一線生機泄露了狂鯊帝的內心，我從中讀出了他對我父親的情感，我想，他或許就是父親常年念叨的那個弟弟。”
    遠山守誠。
    遠山秋澪從沒見過這個人，但她父親一直將其掛在嘴邊。這個人是父親最念想的弟弟，也是父親最虧欠的人。
    “就按照你說的做吧。”
    聽到遠山秋澪斬釘截鐵的話語，路小樓也有幾分驚愕。
    狂鯊帝竟然也是遠山家的人。
    但眼下不是細究來龍去脈的時候，先在事態惡化前動手才是正解。
    “看來，我也不得不相信了呢。”
    無奈的聲音從黑曜石鎧甲內傳來，薇拉注視著麵前的少年少女。
    這份毫無保留的信任還真是令人羨慕，這樣一來，薇拉再怎麽反對也隻是徒勞。光是一個路小樓她就打不過。
    之後，他們的計劃同樣傳達給了還在演武場中間的鯊魚尾少女和遠山秋澪的父親。
    鯊魚尾少女根本不信任他們，路小樓沒辦法隻能將其敲暈，托付櫻待緣帶走。
    “如果秋澪相信你的話，那麽我也相信。”
    出乎意料的是，看起來最難對付的遠山守正接受了這個計劃。他對路小樓輕輕頷首。
    “我，不會再忽視親人的想法了……”
    遠山守正露出一個頗為寂寥的笑容，與之相反的是，他身上的劍勢正在不斷增長。
    “動手之後，極巨化的狂鯊帝可能會暴走，不可小覷。”
    眾人統籌意見後，薇拉叮囑了一句。
    所有人退至一旁，將打醒極巨化狂鯊帝的任務交給擁有巨劍的薇拉。
    寬刃巨劍高舉，黑曜石重鎧將地麵踏出裂紋，薇拉順勢躍上高空。
    這一次沒有天幕限製，薇拉耗盡鎧甲內的全部動力，一直升至極限距離，然後隨著重力加速，如導彈般急劇俯衝。
    重量牽引，目標，極巨化狂鯊帝。
    宛如天罰的巨劍狠狠砸中極巨化狂鯊帝，地動山搖。
    魔力的洪流混雜著氣浪的衝擊，摧毀了整片道場。
    在眾人的複雜目光掃視下，已經沒有任何建築或植物還能夠維持著豎立的狀態，滿目瘡痍。
    演武場中的極巨化狂鯊帝身上出現無數裂紋，如同幾乎被摔碎的瓷器，顧不得衡量，一聲痛苦的嘶鳴穿雲裂石，響徹雲霄。
    隨著仿佛有一隻亙古的巨鯨在耳邊長嘯，極巨化狂鯊帝那已超過兩百米的身軀開始奮力掙紮。
    薇拉這震撼山脈的一擊並沒有取得理想中的效果，四分五裂的極巨化狂鯊帝身上湧起陣陣泡沫。
    無止境的增殖暫時中止，這些泡沫縫補著極巨化狂鯊帝身上的裂紋。
    在肉眼可以觀測到的程度下，裂紋以驚人的速度消失，極巨化狂鯊帝在迅速複原。
    “不能再猶豫了，動手！”
    一聲大喝將眾人從震驚中拉回現實。遠山守正的瞳孔中，仿佛有熊熊火焰在燃燒。
    “我早已想過更壞的結局，然而比起那些，我更不願見到守誠以這幅模樣痛苦下去。”
    更壞的結局，便是他們救不回來遠山守誠。
    遠山守誠一直默默背負著遺忘聖典的陰謀，所以……
    “你是我最驕傲的弟弟，如果沒人認可你，那麽就由大哥來認可！”
    你的痛苦，就由大哥來終結！
    眾人立即響應，除了帶著鯊魚尾少女離開，之後便在遠處施法的櫻待緣，其餘人一同持劍上前，並與薇拉再度匯合。
    “這一擊沒能奏效，看來是場持久戰啊……”
    黑曜石鎧甲內部傳來聲音：
    “不過，正合我意。上吧！”
    寬刃巨劍再度斬下，朝著被修補的裂紋處狠狠劈去。
    裂紋被劈開，很快便有更多泡沫從鯊魚皮下湧出，爭先恐後地修複裂口，然而寬刃巨劍毫不留情，又是簡單直接的一劈！
    這一劈摧枯拉朽，徹底斬下極巨化狂鯊帝的一截身軀。
    相同的一幕在遠山秋澪那裏上演，咎瓦尤斯發揮聖劍應有的無堅不摧，憑借黑發少女的驚豔劍術，眼花繚亂地切開極巨化狂鯊帝的一塊又一塊身軀。
    遠山守正這裏雖然沒有鋒利的兵刃，然而伴隨他身上不斷高昂的劍勢，浩瀚的劍氣如同蒼龍出海，從瘦弱的身體中奔湧而出。
    十幾年來，雖然遠山守正的劍術不曾有精進，甚至有所跌落，但在得知遠山守誠並未死去那一刻，他的劍心瞬間衝破枷鎖！
    本身遠山守正的劍術風格就是大開大合，再加上升騰的浩瀚劍氣，場麵便如同龍蛇狂舞般，在劍氣切割下，增殖的肉塊七零八落地掉下。
    隻不過，他們的動靜加起來都不如路小樓一個人。
    從生命樣本格式塔那裏掠奪的魔力總量實在太過龐大，即便被壓縮到無比凝實的程度，也要憑借心之鍥才堪堪得以儲存在體內。
    此刻，廣袤無垠的魔力在心之鍥內翻滾，仿佛一片獨立的維度。
    路小樓握緊潔白高塔，魔力便如同海納百川般，朝劍身中匯聚。
    其實，他到現在都不懂什麽高深的劍術，隻是隨心所欲，按照心中所想出劍。
    那麽，他心中威力最大的一劍是什麽呢？
    核彈劍仙。
    也即——核劍。
    潔白高塔斬下。
    須臾間，世界被染成潔白。
    光在逃離，顏色褪去，聲音消失。
    一切如同被橡皮擦抹消般，擦得幹幹淨淨。
    當顏色重新回到眾人視線中的那一刻，極巨化狂鯊帝本來膨脹到數百米長的身軀已經泯然。
    映入眼簾的，正是狂鯊帝原本的模樣。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還有生命體征。
    氣氛有些沉默，路小樓能感覺到薇拉正無言地注視自己。
    大概是想說，這麽簡單就成功的話，那她剛剛到底在做些什麽。
    然而，事情顯然沒有那麽簡單。
    “雖然第一階段結束的速度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冗餘被除去後，剩下的才是純淨。”
    伴隨著在耳畔響起的陰冷笑聲，一道白袍人影出現在眾人麵前。
    他的臉龐被方形麵具隱藏，刺耳的笑聲徹骨冰寒：
    “——敬請見證，我的傑作！”
    狂鯊帝的體表再度湧出無數泡沫，然而這次泡沫並沒有修複任何傷口。
    表麵反射著光怪陸離的泡沫，讓狂鯊帝身軀的邊緣漸漸模糊。
    短短一瞬，他身體與空間的界限仿佛崩塌融解，之後，嵌入空間，成為空間的一部分！
    “這是……”
    眼見此景，薇拉想起了什麽，巨劍一顫，不顧掩飾心中的驚慌。
    與此同時，另一尊黑曜石鎧甲從天而降，與路小樓他們並肩站立，與白袍男子對立。
    “可惡，這個使徒竟然跑得這麽快！”
    即便是冰冷的機械音，也能聽出錦鯉隱藏在背後的不滿。
    “這是，特異化？！”
    下一刻，見到眼前的景象，錦鯉脫口而出。
    即便麵對眾人，白袍使徒依舊毫不吝惜他的陰森笑聲。
    “難道你們認為，聖典隻掌握了粗淺的形態改變技術？血肉增殖，不過是聖典技術的邊角料罷了，真正徹底的形態改變技術，連【存在於世界的形態】都能改變！”
    從空間的角度來說，正常人是以三維生命的形態存在於世界中。
    然而遺忘聖典的形態改變技術，已經能夠將這一形態進行增設，在軌道上鋪開第四個維度！
    隨著白袍使徒的話音落下，嵌在空間的狂鯊帝體形又開始逐漸擴大。
    可這次擴大並不是單純的增殖，而是如同一瓶被打翻的墨水瓶，在白紙上滲透根深蒂固的黑斑！
    黑斑中，一隻暴虐猙獰的狂鯊正在死死注視他們！
    “那麽，在下就祈禱，你們能給這次實驗帶來一些可貴的數據吧，哈哈哈……哈哈哈！”
    白袍使徒再度消失。這次錦鯉並沒有前去阻攔。
    “特異化……”
    這是暗影盟誓內部的說法。當某個存在發生異變，足夠影響到框架，便稱之為特異化。
    特異化也細分不同種類，眼前狂鯊帝仿佛嵌入空間中的景象，應該能夠稱之為特異——超極巨化。
    這便是多出的第四個維度。
    獨立於現世之外，無限擴張、無限滋生、無限發展——
    【概念維度，增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