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不盡宗(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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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體內共有七十二寸靈脈。
這靈脈儲存的是修士的靈力,讓其為己所用。
體內的靈力便是修士劍招和法術的力量來源,七十二寸靈脈若是能全部打通,那體內的靈力便如浩瀚海洋,可謂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如今,陸嬋璣可以修煉了,但她的靈脈隻打通了一寸,還餘下七十一寸未曾打通。
她憑著血脈本能,可以自如操控自己的影子。除此之外,其他法訣一個也捏不出來。
因為不曾修習。
陸嬋璣體內靈力稀少,不知道能不能使出一個完整的劍招來。手頭沒有劍可用,也無法嚐試。
當務之急,是要提高她的修為。
陸嬋璣問不盡樹:“我想離開長洲,你知道離開的路要怎麽走嗎?”
這些天,陸嬋璣在長洲裏走過一遍,入目之所及,盡是蒼夷荒涼。
草木大多枯萎,飛禽走獸不見蹤影,宛如一片死地。
更重要的是,長洲被一層封印隔絕,外麵的人進不來,裏麵的人也出不去。
不盡樹依舊在安靜燃燒著。
它道:“長洲的封印是我設下的,為的是保護長洲所剩不多的上古遺民。它們雖然隻是一些花草,但在一些別有用心的修士眼中,有許多獨到的用處。唯有避世,方可化解災禍。”
聽到這句話,陸嬋璣本就雪白的臉上更是一片煞白,僵立在原地許久不動。
陸聞樞應當不知道她是上古遺民,隻知道她體質特殊,便朝她下了黑手。
花草無罪,懷璧其罪。
一個人沒有自保能力,但又身懷至寶,那落在他人眼中,便如同稚子懷抱千金而過鬧市,極易激發出人性之惡。
一想到她自陸聞樞那品嚐過的一番人性之惡,陸嬋璣的身軀便微微躬起,咬住唇才能忍住顫栗。
不盡樹道:“你拿上我的無盡火葉,就可以離開。隻是……你確定要入世嗎?”
它靜靜“看著”陸嬋璣,隨後從樹冠上飄下一枚樹葉。
這一枚樹葉和其他樹葉不同,能看到它的葉脈上流動著星芒一樣的點點輝光。
陸嬋璣接過樹葉捏在手裏,靜默立了許久,沒有說話。
她似乎是想起了很多事,待思緒收起,才答起不盡樹的問話:“我有一位不得不見的故人,他不在長洲。”
陸嬋璣說:“今生我定要再見他一麵,不然我心中執念難平,終不得安寧。”
不盡樹默了片刻,也不勸,兀自說:“你若是入世,可以拿上我的葉子,去找我的故人。他離開長洲已經許多年,如今在外頭已經功成名就,不願回來。你可以去投奔他的門派。他有掩神丹,可隱去你的來曆,讓你在世間行走無礙。”
“我也不是平白無故幫你,你此番前去找他,也幫我個忙,幫我帶片葉子給我的故人,順便向他帶聲問候,告訴他我在長洲一切都好。”
聽了這話,陸嬋璣怔了一怔,感激應道:“多謝。”
拿到無盡火葉,陸嬋璣和不盡樹告別,很快就離開了長洲。
當她藏在飛鳥的影子裏,在空中飛行,手中的無盡火葉不時閃爍著銀色的暗茫,每當陸嬋璣即將迷失方向的時候,它就會繼續指引著她往前。
她一路上,都會尋機找路過的飛禽走獸,藏在它們的影子裏,讓它們“捎”她走一程。
跟隨著無盡火葉的指引,陸嬋璣很快遠離了長洲。
隻是隨著時間流逝,看著眼前愈發熟悉的景色,陸嬋璣的麵色隱隱不對。
沒想到,不盡樹的故人,竟然也在炎洲。
待飛鳥落地,陸嬋璣從它影子化出身形。
時隔千年,炎洲的雪還是這樣大。
從前陸嬋璣不喜歡,一千年後,同樣不喜歡。
隻不過,有了靈力,風雪不再刀刮一樣的疼,赤足走在雪地上,也不覺得冷了。
她落在雪地上,頭上戴著和她身上黑衣同出一處的黑紗冪籬,手中的無盡火葉一陣光芒暗閃,陸嬋璣低頭看去,見它又一次向她指引了方向,於是跟著它的指引繼續走。
不知過了多久,陸嬋璣來到一處種滿綠植的山穀。
入口處,一塊極其樸素的木門牌坊上,寫著三個字:“不盡宗”。
這裏,就是不盡宗。
不盡樹讓她來的地方。
外頭下著風雪,卻侵擾不到山穀內半分。
花草自如生長,蜂蝶自在翩躚,一點都不為風雪所動。
一瞬間,陸嬋璣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青峰。
即使知道這裏不是青峰,不是承劍門,陸嬋璣還是臉色一變。
窄小的院落,和樸素的門牌牌匾,實在是看不出半點不盡樹口中的“功成名就”的痕跡。
意識到不盡樹給的信息可能有誤,陸嬋璣防備心頓起。
她往前的腳步停下,沒有繼續貿然向前,反而折返而回,消失在風雪之中。
修士自發聚齊而成的集市隨著時間的流逝,規模越發擴大,時間愈久,就形成了城鎮。
城鎮裏,有給修士提供休息的客棧、吃食、法器等等,隻不過這些都需要交易,都需要靈幣。
陸嬋璣沒有靈幣,沒有錢,但好在,她如今也不是凡人了。
當天色暗下來時,她就躲在客棧的陰影裏休息,不花錢,也不會打擾到任何人。
有了靈力,不吃飯也不會餓。
就這樣如影子一樣,在城鎮裏渡過了好幾天。終於,大雪初霽,天色放晴。
陸嬋璣自客棧的陰影裏走出,打算打聽打聽關於不盡宗的事情。
她要先確定不盡宗是安全的,才會動身前去。
不然,她隻能等到自己手裏有劍,有了自保能力,再幫不盡樹送它的葉子。
不盡樹的忙,她會幫。但在幫不盡樹之前,她要先保證自己絕對安全。
陸嬋璣很難再對人輕易交付信任。哪怕是讓她感到溫暖與貼心的不盡樹,也不行。
雪一停,城鎮上的修士變多了,道路上多了很多小小的攤位。
有些攤位上擺放打造好的法器,有些攤位上擺放著一些草藥,不一而足。
陸嬋璣從未見過這些。
此前她雖然在巨海十洲生活了十三年,但十三年間,她下山的次數屈指可數。
她那時甚至不需要用到靈幣,陸聞樞會解決好一切。但同樣,他也不會告訴她,關於巨海十洲的另一麵,譬如此時此刻,她的所見所聞。
如今她缺一柄劍,這柄劍要到哪裏去尋,一時間沒個著落。若是要買,這錢從哪裏賺來也是問題。
陸嬋璣想著想著,心裏一時入了神。
正此時,前方人群聚集,傳來一陣不小的騷亂。
陸嬋璣本想悄悄離開,她不想摻合這些修士間的糾紛,可眼角餘光一瞥,卻看見屬於承劍門那一襲標誌性的白衣。
陸嬋璣腳步猛地一滯。
兩個身著承劍門白衣的弟子站在一個小攤前,和攤主起了爭執。
猶豫片刻,陸嬋璣走上前去,站在人群當中。
一承劍門弟子叱道:“你這人怎麽這麽不識好歹?我們和你做生意,那是看得起你,你不要不識貨,一柄劍換你這些草藥,已經是我們吃虧了。”
攤主是一個紫衣女子,她身旁放著藥簍和小藥鋤,攤麵擺了各色靈芝藥草。
紫衣女子臉色緋紅,顯然氣得不輕。
她咬著下唇,辯解道:“你這柄劍,我隻用三株靈芝來換。你非要五株……”
另外一個承劍門弟子輕哧一聲:“如今承劍門鑄的劍,那可是一劍難求。別說是三株百年靈芝了,就是把你這攤上的草藥全拿了,也是你占了便宜。我們隻是拿五株而已,已經很便宜你了。”
“就是,要不是我們急用丹藥,根本不會用配劍去交換。”
紫衣女子氣得幾乎要哭出來。
是,她是知道,如今承劍門的劍走俏得很,畢竟承劍門是人人趨之若鶩的大門派嘛。
可是她又不是劍修,又不用劍,隻是覺得這柄劍好看,用來砍柴、砍草藥不錯,所以覺得三株靈芝換一柄劍也不虧。
可要五株百年靈芝,那就很虧了!
她用五株百年靈芝來換一柄砍柴的劍,她腦子有坑嗎?!
紫衣女子咬緊下唇,依舊一聲不吭,沉默著。
這時,麵前忽有一雙纖纖素手伸來,將劍拿了起來。
紫衣女子抬眼看去,隻見一身是黑的女子將那柄承劍門的劍拿起,握在她手中打量。
看那執劍的一截藕臂與從容動作,想來黑色的冪籬麵紗之下,會是位氣質不凡的婉約佳人。
“唰”的一聲,長劍抽出。
劍光泠泠,青鋒冷然,映照出陸嬋璣戴著黑紗的冷肅麵容。
旁人從未想過她有此動作,俱是一驚。
特別是那兩個承劍門弟子,臉色一變,剛要出口怒斥一聲,結果聽見那擅自拿劍的黑衣女子淡聲道:“不錯,確實是承劍門所鑄的劍。”
一聽她的話,承劍門弟子臉色一緩,笑吟吟道:“姑娘好眼力,這確實承劍門的劍,貨真價實。所以這五株百年靈芝,我們——”
說著,他就要彎腰去撿攤麵的靈芝,卻不曾想,陸嬋璣接著道:“可惜是個殘次品,是從劍塚裏撿出來的破爛貨色。”
“你——”
兩個承劍門弟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除了憤怒之外,還有一副見鬼的表情,有種被人戳穿把戲的惱羞成怒。
沒等他們說什麽,陸嬋璣自顧道:“承劍門的地火岩漿,是共工撞斷不周山時留下的餘燼。唯有流州的昆吾石可以經受得住承劍門地火的千錘百煉,也隻有昆吾石可以用來鑄承劍門的劍。”
“昆吾石質地極為堅硬,想將它打成可以鑄劍的鐵極為艱難。為了提高成功率,承劍門鑄劍時,會加入別的藥劑。若鑄劍成功,這藥劑本身於劍無礙。可若鑄劍失敗,那當注入靈力時,就會使劍身發紅,一用靈力,就會碎掉。”
陸嬋璣話音落下,雙手往劍身注入一股靈力。
隨後,總眾目睽睽之下,本來秋水泛霜的白劍逐漸變紅,她纖細白皙的手指一掐,劍就這麽輕易斷掉了。
化為灰燼。
陸嬋璣道:“而這種不成功的劍,都會在被鑄出來的那一刻,打上失敗的標記,置入劍塚。”
那兩個承劍門弟子目光微震,簡直像見了鬼一樣,許久都不曾說出一句話來。
這確實一柄從劍塚中挑選出來的殘劍。
從外表上看,這柄劍和正常的劍沒什麽兩樣。
即便是他們本身作為承劍門的弟子,都無法從外觀上辨認出兩者的區別。
她是怎麽知道的?
她是什麽人?
“你、你……”那兩個承劍門的弟子“你”了許久,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其他修士已經將他們的把戲看穿,目下哪怕是承劍門弟子的身份也已經不好使了。
可心裏哪怕再憤怒,此時也是有氣發不得。
因這黑衣女子實在高深莫測,竟然知道他們本門弟子都不知道的秘辛,實在令人不得不多看一眼。
她一襲黑衣,又戴著一頂黑色冪籬,身上穿著,看起來不是承劍門的宗門服。
可能將承劍門的底細知道得這麽細,必然是與承劍門關係匪淺之人……假使是承劍門的弟子,恐怕也沒她知道得多。
“敢問姑娘,為何知道我承劍門的事情?”一人戰戰兢兢問。
從陸聞樞那裏知道的。
又想起陸聞樞,陸嬋璣微微一怔,冪籬輕紗遮蓋的臉上,臉色極為不佳。
“我有一個朋友,曾在鑄劍穀打鐵打了三個月,聽他說的。”陸嬋璣隨口應付。
我有一個朋友……眾所周知,我有一個朋友這種句式,說的一般都是自己。
能在鑄劍穀打鐵……
那必然是內門弟子。
身份不低,得罪不起。
沒想到騙人騙到了自家人頭上,兩個承劍門弟子懊惱對視一眼,卻礙於外門弟子地位低下,俱是低頭朝陸嬋璣抱拳行禮,隨後化為一道流光,消失不見。
心裏卻是惱得不行。
這自家人未免太不給自家人麵子了一些,居然當眾戳穿了他們。她自己倒是賺足了喝彩,可卻搭上了他們整個宗門的聲譽。
真不像是承劍門的弟子,反倒像是仇人。今日碰到她可真是晦氣。
事主走掉,其他聚過來的看客們自然也跟著走開,不再圍著。
倒是有修士想和陸嬋璣搭話,但都被她一句話都不說的冷淡態度嚇了回去。
唯有那攤主紫衣女子執著地跟到陸嬋璣身後,完全不怕陸嬋璣冷臉,嘰嘰喳喳地說道:“這位道友,方才真是要多謝你出手相助,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真是太謝謝你了。”
見陸嬋璣一點反應都沒有,紫衣女子訕訕笑了一下,拿起背囊裏的一個小藥瓶。
“這個送給你。”她視線停在陸嬋璣戴著的黑色麵紗上,將小藥瓶不停往陸嬋璣手裏塞,“當作一點謝禮,希望你不要嫌棄。”
陸嬋璣正發愁要怎麽賺到靈石,送上門的丹藥,她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就將小藥瓶接了下來。
見那紫衣女子態度溫和,陸嬋璣臉色也緩和不少,她握著小藥瓶說道:“你不想買他們的劍,就不和他們換,難不成他們還能強迫你不成?”
看剛才那情形,分明是強買強賣。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紫衣女子低下頭去,說道:“誰敢得罪承劍門的人啊,如今承劍門如日衝天,是人人趨之若鶩的大門派。這裏又是炎洲,是承劍門的地盤,萬一他們記恨上我怎麽辦?我的宗門勢單力薄,我不想得罪他們,給自己招惹來麻煩。”
說完這句話,紫衣女子才有些懊悔地捂住自己的嘴,意識到,眼前這個黑衣女子雖然幫她解圍,可是後來看那兩個承劍門弟子的態度,她萬一也是承劍門的人,那豈不是還是把人得罪了?
紫衣女子趕忙道:“我、我的意思是說,承劍門如今是數一數二的大門派,我們這樣的小門派,是要多給他們幾分薄麵的……”
“數一數二的大門派?”陸嬋璣微微一怔。她要是沒記錯的話,在五大門派中,排首位的是太微宗,最末的是承劍門。
陸嬋璣下意識問:“那太微宗呢?”
“太微宗?早就江河日下,不比往日了。”紫衣女子小聲道,“正道魁首都在承劍門,承劍門的掌門可是劍道第一。如今的太微宗如何能與它爭個高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