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九歌偏過臉，低聲在婢女耳畔呢喃了一語。隨後婢女領命，拍了拍手，安排有序的風府下人捧著玉盤珍饈而上。
    裏屋連著院落，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夜宴上，多是觥籌交錯，浮光掠影的賓客在相互奉承客套，其中也不乏有些心術不正之人，垂涎於風九歌的美貌，在聽聞她與顧北彥退了婚，覺得自己有時機來拚上一把，便十分大著膽子地上前，端著酒杯作勢要敬風九歌。
    “都道公主國色天香，不知在下可否有榮幸，與你同飲？”某位看上去格外白麵的書生，坐在位上，朝風九歌這處看去。
    此話一出，在場原本熙攘一片，瞬時頓住。
    而要說反應最為妙絕的，便是洛七染。但凡對風九歌起了心思的，無一例外都逃不過顧北彥的殺戮，那人還是格外有勇氣的，敢惹得檀王動怒，委實也是人才一枚。
    隻是啊，對哪個女子動心都可以，隻有風九歌是例外，他們這些心思也是擱錯人了。
    看著顧北彥肅殺的麵龐，冷意盡泛，風九歌也是擰了擰眉，似是沒料到會被問上一句。
    不管那些人如何問，過往風九歌都可以麵不改色地回答，可顧北彥在場，君殤也在，她算是騎虎難下。
    終於，在人群中，洛七染突地冒出一句，“這位兄台哪裏人？看上去麵生得很。”
    洛七爺便是有這種能力，一句話被能將人噎得說不出話來。看似隻是無意地問起一句，可如若細細體會，便能發覺洛七染這句話並非疑惑，而是極盡嘲諷。
    隻要在京城混得有頭有臉的，無一例外都會被洛七染相識。可若是連七王爺都不識得的人，那他的身份……
    書生許是一時大著膽子才敢提問風九歌，卻沒想到受到的卻是這般嘲諷，臉色霎時慘白，難堪地端著酒杯站在原地。
    風九歌掃了眼白麵書生，本就是略帶微白的臉，如今被洛七染這麽一嘲諷，真真切切應了那個白麵書生一詞。
    如若說她和顧北彥是黑心，那麽洛七染也好不到哪裏去，不過彼此彼此，沒想到七王爺不出手按兵不動，一出手便驚心動魄。
    好歹是被邀請來的人，怎麽說也該是有身份的，如若她沒記錯，此番殿試便新晉了許多書生，這些人大多入了洛樾笙的文苑，才學定是有過人之處。
    隻是洛七染這句諷刺，卻是戳中了那白麵書生的短處。
    都是從貧寒之地出生，能被笙皇選中是極大的福分，妄想通過自己一步登天，算盤打得極好，可卻動錯了腦筋。
    如若書生沒有說過方才那句話，或許日後在京城還能有一番作為。可被洛七染都厭棄的人，再如何都抬不起臉麵了，至少在短時期內不會。
    書生依舊慘白著臉坐著，無數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從驚奇到不屑，再至鄙夷嘲諷，無一不是在嘲笑他是在癡心妄想。
    而檀王的麵色，卻是相比方才的陰鶩那般，好上了許多。
    風九歌也不想讓眾人都下不來台，總歸洛七染毒舌是眾所周知的事兒，不然也擔不起笑麵虎這個稱謂。
    玩笑歸玩笑，她打個圓場便也過去了。
    正在她要開口替書生解困時，君殤恰好在此時插了句，“公主的確是天香國色，日後定然能夠覓得一門好人家，也不知道放眼楚洛，公主心儀之人，可否有一日能夠露麵？”
    如若說書生方才那句話不過是一時興起問的，那麽君殤這便是純粹懷有目的提問。
    他分明知曉自己與顧北彥的往事，也知道他們之間存在過一紙婚約，還能這般輕易坦率地問出來。
    若說他不是為了看好戲，風九歌是不信的。
    果然，君殤對昨日顧北彥的舉動上了心，風九歌瞬間便想到了今日君殤問自己的話。
    這兩者本是毫無幹係的，可若是放在一處再細細比較，還是能感覺到，君殤分明是話裏有話。他並非是在詢問自己，而是在嘲諷。
    她原本同顧北彥大可安閑地過一生，可卻平白招惹了一個君玦。
    君玦是西域未來的君王，有自己的理想抱負，可卻因為自己，一再打破了他的原則。
    君殤一語落後，裏屋諸人頓然屏息凝神，也是格外期待能否從風九歌口中聽到些什麽。檀王與皇女的婚約退了是可惜，可照風九歌如今的身份地位，沒有檀王也照樣可以風光無限。
    昨日夏氏二女才被指了婚，他們可以選擇的餘地便少了分。如若能夠攀上風九歌這棵大樹，他們便是猶如神來之筆，到時候還怕什麽呢。
    不僅是在座諸人，洛七染，容羽，乃至顧北彥，都同時朝她投來目光。
    風九歌此番卻是徹底體會了一把，什麽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場夜宴是她提出，要為君殤接風洗塵，可君殤卻借著這個名頭，在眾人麵前問出這麽一句，答非所問便也罷了，如若她不回答，勢必又會引來宮中那人的猜忌。
    不得不說，君殤雖身為西域人，可到底頭腦堪比楚洛中人活絡，至少在一些事上，他頭腦還是格外清楚。
    “若是真到了那時候，皇子會見到的。”風九歌說的時候，特意與顧北彥相視一眼。
    四目相對間，她知道顧北彥定然懂得她話中的含義。
    她和顧北彥一同走過了那麽多，即便過往顧北彥有事瞞著她，為了護住她情願‘殺’她作結，可到底他心中的那人是自個兒，從未變過。
    能夠被一個人惦記在心這般許久，風九歌想想也覺得是種莫名安心。
    隻要有顧北彥在身邊，她便可以無懼所有危險，因為她知道，始終會有那麽一個人替自己擋下所有風險，毫不猶豫地在權勢與她中選擇了她。
    她會不會與顧北彥走到永遠，這一點風九歌不敢篤定。世事無常，人生在世也不過短短數十年，興許她哪一日便會走在顧北彥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