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六十九章 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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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在東洋的寧衛民沒有趕上大陸內地兌換國庫券的盛宴,也沒有針對此事進行相關布局。
    這不是他疏忽大意,或是見識不夠,而是他單純就不想參與,完全忽略了這份時空福利。
    在他的眼中,這點利潤微不足道,就好像買福利彩票開出的十元小獎。
    他可折騰不起,何苦來哉。
    對他來說,對京城這邊的機會,更看重的,反而是霍延平履行了諾言,成功幫他在玉泉山腳下圈下了三傾四分地,可以在今年用於種植“紫金箍”,進一步擴大禦田胭脂米的產量。
    這件事辦成之後,也就代表著禦田胭脂米的供給從此有了穩定的保障。
    這個收獲,才是能代代相傳,蘊含著無數可能性和利潤的大機會。
    當然,這也並不是說,寧衛民就完全忽視了國內資本市場的紅利,徹底放棄了時代賦與他在國內的投機性機會。
    恰恰相反,他隻是沒挑選國庫券這個對他來說,門檻較低、利潤較薄的項目而已。
    他當然還有其他更好的選項。
    而且由於這次他離開京城時,已經有了大量且充足的人手,注冊了不少的公司。
    他反而有了更充分的條件去接住破天的富貴。
    換句話說,在他隔海的操縱遙控之下,以他為中心,具有裙帶性質的多家企業,在京城已經初露崢嶸,開始了光明正大的猥瑣發育。
    並且還盯住了不少被當今社會忽視的優質資源,未來的目標直指康采恩性質的大型集團。
    …………
    1988年3月20日。
    另一個京城的“鐵三角”——殷悅、羅廣亮和小陶三人,在早上十點就開著汽車來到了和平門中學。
    雖然這一天是周末星期天,學生們不上課,可這裏還是很熱鬧。
    學校的大門公然大開,時不時有人或騎車,或步行從裏麵出入。
    當羅廣亮把汽車開進校園裏,可以看到,這裏車棚已經停了至少幾百輛的自行車。
    甚至除了他們這輛汽車,還有五六輛汽車也停在教學樓門口的空地上。
    之所以會如此,不為別的,就因為學校為了創收,每周日都把三樓一整層租了出去,把這裏辦成每周固定開放一日的“郵票市場”了。
    說起來,這也的確屬於市場需要。
    由於最近行情開始回暖,而郵票市場管理趨嚴。
    工商、城管、公安、文化、市容這些城市的執法部門時不時地會清剿一下和平門郵局門口亂紛紛的馬路市場,讓那些恨不得每天泡在郵市買低賣高的人無比焦慮。
    他們必須需要有個地方做交易,於是就有腦子靈活的人相中了這裏,辦起來這麽個半地下的郵市。
    還別說,這些人有點小聰明,不挖金子賣鏟子。
    由於這裏距離和平門郵市那是相當的近。
    而且政府對待郵市的態度也是比較曖昧,基本上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甚至有消息已經由西城區政府牽頭在尋覓合適的地點籌辦正式的郵票交易市場。
    也就是說,買賣郵票的人,隻要不在馬路上公開交易,相關部門就懶得去幹預。
    所以這個每周一次的“黑市”打一開辦人氣很高,哪怕要收取門票,來的人也絡繹不絕,很快就讓辦郵市的人掙到了錢。
    現在幾乎全市玩兒郵票的大戶和中戶都知道這個地方。
    每周日,全市至少會有幾千人趕來這裏交易,可以說相當有名了。
    像羅廣亮他們下了車,先得在樓門口花每人三毛的門票錢,才能真正進入到可以做交易的地方。
    而且不得不說,學校的教室還真是很適合幹這個用。
    當羅廣亮他們來到三樓,就能發現這整整一層樓,所有的教室裏擠滿了人。
    每間教室裏,除了一張張課桌椅可以擺在一起,充當貨櫃使用,攤滿了各式各樣的郵票,當場叫賣之外。
    每間教室的黑板更可以公開發布求購信息,用粉筆寫在黑板上,然後在講台旁邊等著有人來問。
    如是寧衛民來到這裏的話,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一定會吃驚,並且拍案叫絕的。
    因為這個小小的郵票黑市,已經初具正規化的模樣,很有點股票市場的意思了!
    至於羅廣亮他們幾個,一進來可就成了全場焦點。
    無數人簇擁在他們的身邊,追著他們走,受追捧的程度不比明星差。
    那些擺攤的人見到他們,也無不熱情的招呼著。
    這不僅是因為他們已經成了和平門郵市上最有名氣,最有資曆的大戶。
    更主要的是因為現在羅廣亮和殷悅,人手一個“大哥大”。
    這玩意就是“大款”的代名詞,比BP機的等級還高。
    所以哪怕是不認識他們的人,見他們手裏拿著這沉甸甸的玩意,也知道不是一般人。
    要是跟他們套套磁,弄不好能談成大生意,自然就會像蒼蠅見了肉一樣跟著他們,轟都轟不走。
    不過羅廣亮他們,當然也不可能那麽急躁。
    他們想要了解行情信息,大可以先問問他們自己人。
    這不,殷悅的長期下線兒——一直代她做買賣交易的老馮頭父子倆也在這裏擺攤。
    所以市場上無論發生了什麽事兒,“鐵三角”很容易就能掌握得清清楚楚。
    “馮大爺,今兒生意怎麽樣啊?”殷悅過來笑盈盈問。
    “哎,今天可不一樣,生意好啊。好的要命。這才兩個小時,我帶來的小型張就全出手了,連今年新的生肖票都快賣光了。哎呀,就是後悔有點賣早了……”
    老馮頭兒有點牢騷的說,“我賣什麽,什麽馬上就漲,你們說氣人不氣人?”
    而從這番話裏,“鐵三角”立刻就聽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果不其然,再進一步細問,老馮頭兒提供的情況更是讓他們驚喜。
    “今兒的市麵的確是有點不大對頭啊,來了許多陌生的麵孔來這裏做生意。這些人個個都像大款,見什麽買什麽,凡是批量的,好點數的品種都成了搶手貨。其中最受歡迎的品種當屬小型張。搞得郵市我都看不懂了。”
    在郵市裏小型張可是絕對的主角,在上一波牛市裏,除了生肖票漲的最凶的就是小型張。
    而且陌生的麵孔帶來大量增量資金,這一切都越發印證了他們心中所想。
    “馮大爺,那我們給您的那些日本生肖票都賣掉了嗎?”殷悅又問了一個問題。
    “賣掉了,賣掉了。上個月你給我的三百版,本來還有一百多版呢,今天是一股腦賣掉了呀。我正想讓兒子給你打個電話告訴你這個好消息呢……”
    “那正好,馮大爺,我又帶來幾百版,您就幫我接著賣吧……”
    結果沒想到,這天都沒等他們逛完整個郵市,還沒替寧衛民買到幾張珍稀郵票呢,殷悅剛剛交給老馮頭兒的這些日本的生肖票就又出光了,而且是還是以更高的價格出的。
    怎麽回事啊?
    敢情這個時候,市場已經開始流傳兩個消息了。
    一是說郵票廠機械故障,好多馬上要發行的郵票根本印不出來了。
    二是說港城有大亨要收今年的生肖龍票,有多少收多少。
    正是在這樣的消息傳播下,當天的郵票價格進一步普漲,不但好多人都開始高價搶貨,就連手裏拿著郵票來擺攤的人都開始惜售了。
    正所謂“風生於地,起於青萍之末”,他們早就被寧衛民提醒過,知道往往牛市的開啟,就是這麽突然間的事兒。
    以他們的經驗,那些在郵市上被人賣力傳播的消息他們是不信的,但郵票牛市的味道,他們卻是的的確確聞到了。
    他們三個都預感到,可能很快,他們就要迎來郵市的狂歡,為寧衛民在郵市上賺到大錢了……
    …………
    是啊,所有的經濟運行規律,都可以比喻成如同風暴中的海洋。
    有波峰,也有浪穀。
    波峰,那是在高速增長過程中顯示出來的擴張的力量,巨大的熱情,試圖超越時間和空間的壯舉。
    高積累,高赤字,高貨幣發行,調動全部資源,肆無忌憚的投入而不必擔心產出,不用擔心該怎麽為將來負責。
    然而波峰過後,必定會迎來浪穀。
    當所有的能源被耗盡之後,緊縮就替代了擴張,冷卻替代了熱情,停滯便代替了馳騁。
    市場疲軟,產品積壓,資金短缺,成了買方市場。
    所以波峰是賺錢的機會,而浪穀則是賺貨的良機。
    實際上,就在寧衛民的“鐵三角”在郵票市場弓起腰身,繃緊肌肉,隨時準備躍起,迎來新一輪的郵市波峰之際。
    他的另一個親信張士慧,也在按照他的囑咐,替他著手囤積位於價值低穀中的貨物。
    1988年3月25日,張士慧帶著現款來到了糖業煙酒公司玄武區分公司,去進下個月的貨物。
    不過這一次他沒直接去找負責批撥貨物的人,而是拿著手提箱,去找了這裏的一把手,黃經理。
    當麵也不來虛的,直接就打開了皮箱,把五十萬元的現金堆在了黃經理的麵前。
    這還真是去年人民幣擴大了麵值帶來的好處,否則要是以前,那就得用十個箱子來裝錢了。
    “這次我要多進點貨。不過我隻要酒,不要煙,你積壓的貨物可以優先配給我。但是你也必須得給我個好價格。”
    而且說實話,張士慧此舉也真是雪中送炭。
    因為作為糖業煙酒公司玄武區分公司的一把手,黃經理這幾年來過得並不算太好,經營上的壓力一年比一年更重。
    不為別的,由於煙酒的產量大增,加之外地的煙酒可以進京進行銷售了。
    現在已經不是缺貨了,而是貨淤了。
    全國都認可的名牌產品還好說,比如茅台、五糧液,比如中華、牡丹,照樣熱銷,依然保持供不應求的局麵。
    但京城本地的產品就另說著了,現在無論高端產品、中端產品,都受到了外埠煙酒的嚴重衝擊。
    除了紅星牌的二鍋頭這樣的低端貨,因為實在是便宜,還算好賣之外。
    像大興酒廠的醉流霞、燕嶺春,牛欄山的華燈,通州酒廠的通州老窖、京城大曲,京城卷煙廠的中南海、大前門、天壇雪茄,無一例外全都成了滯銷商品。
    到現在為止,不但糖業煙酒公司庫房裏這些東西堆積如山,那些煙廠和酒廠庫裏的存貨更是多得讓他們發愁,尤其是通州酒廠,已經快到虧損的邊緣了。
    所以可想而知,當得知張士慧這次的目的和胃口之後,他會有多麽高興。
    要說,也多虧他還有張士慧這麽個有辦法的下家兒,每月都能幫著他多銷點積壓的煙酒出去,才能讓他始終保持著比其他區更好的經營狀況。
    黃經理也不是個雞賊的人,別人夠意思,他也得夠朋友,於是馬上就說,“既然你買這麽多貨,那我現在庫裏的五十三箱茅台,還有六十二箱五糧液,我就做主都給你了。至於其他那些我配給你的貨,統統七折。怎麽樣?”
    “行,都是老朋友了,你說行,那就行。”
    “好,痛快。你們煙酒店可真是大手筆,比好些大商場都要闊氣呢。”
    “老黃,你就別笑話我們了,我和衛民的底細你還不知道?我們這就是背靠皮爾卡頓,才能方便出貨啊……”
    “哈哈,那怕什麽,反正你們是外企,隻要你們老板不在乎。你就是以權謀私也沒人能說什麽……”
    就這樣,生意輕而易舉就做成了。
    張士慧直接就買斷了糖業煙酒公司的積壓庫存,替黃經理解決了難題。
    而且這還不算,之後張士慧又好心的主動聯係了這些積壓庫存的生產廠家,決定還要從源頭幫扶這些地方企業一把。
    為此,他甚至專門在惠民煙酒店附近的幾個工廠去租了好幾個工廠閑置的大倉庫,用於儲存這些他從京城各個酒廠弄來的積壓貨物。
    而且還沒到五一節的時候,這些倉庫就都存滿了。
    因為那些廠家都從黃經理那裏獲知了張士慧的來曆和底細,哪怕張士慧手裏的錢不足以支付全款也沒關係。
    他們都願意和他簽訂一個付款協議,確定滯後還款的時間,就把貨物都堆給他了。
    這些酒廠都認為,即使暫時拿不到錢,積壓貨物變成了債券,也比毀在自己的庫房裏占地方強。
    而且他們都相信皮爾卡頓公司和壇宮飯莊的實力,隻要他們願意,完全不存在消化不了這些貨物的可能性。
    就這樣,張士慧其實隻用了一百三十多萬元人民幣,就為寧衛民和他自己買下了價值至少五百萬元的貨物。
    而他一點都不為債券擔心,也不怕別人笑話他傻。
    因為在他的心裏,寧衛民是絕不可能出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