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走走走,睡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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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府衙之中,蘇武當著程萬裏與一應官吏的麵卸甲,如此也好落座來說事。

    倒是蘇武甲胄一卸,程萬裏就來問“看看,哪裏中得兩矢?”

    莫不是程萬裏還有懷疑?顯然不是。

    程萬裏還真有幾分關心,蘇武也知道,程萬裏這人,其實當真不錯。

    蘇武也當真是個坦胸露乳,胸前兩矢,已然連血痂都落了,隻有新鮮傷痕。

    程萬裏當真來看,看得是連連歎息“這般兩矢,若是當真插進去了,豈不當場殞命?”

    “無妨,隻傷皮肉,還是相公在東京甲仗庫裏要來的甲極好,救我兩命!”

    蘇武笑著說,便是沒有這好甲,他也不敢往前去先登。

    程萬裏又笑出來了“看來,還當多要一些甲胄來才是。”

    眾人也都來看,看得一個個連連咋舌,便是都沒見過,看個新鮮新奇,也感受一下戰爭的殘酷。

    “好了好了,穿起來吧。”程萬裏擺著手,又與眾人說“下午接風宴,諸位都莫要來遲,此時,都散了去吧,本府有一些事單獨要與蘇都監說一說。”

    眾人起身拱手,皆散了去。

    程萬裏便也先頭在行,去那後衙書房。

    書房倒是有些奇怪的變化,左右牆上,多掛了幾幅字畫,以往都沒掛什麽東西,那正座之上,竟是還有匾額。

    下麵兩座之間,擺了棋盤。

    書架上,書也多了起來。

    難道是以往程萬裏還沒當真把這裏當家來看?而今才有了歸屬感?

    程萬裏帶著蘇武進來,還先不落座,左右來走,一幅字麵前,程萬裏自己看了看,好似在欣賞打量,也問蘇武“你也來看看這幅字如何?”

    蘇武看得懂個甚?上前假意看了一番。

    嘿,看懂了。

    蘇武開口“誒?這不是當今官家所創之字體嗎?”

    程萬裏便是一驚,也問“你怎麽知道?”

    蘇武怎麽知道?這事很隱秘嗎?不是人盡皆知嗎?

    “嗯……倒是無意得知。”蘇武隻能這麽來答。

    程萬裏點著頭“若是朝堂官員知曉,那倒是正常,你出身陽穀縣下,卻是也能知道此乃當今天子所創字體,著實有幾番見識啊……”

    這是說蘇武跟得上而今文壇的時代潮流?

    就聽程萬裏又問“你說,我這一幅,臨摹得怎麽樣?”

    蘇武認真看了看,反正寫得挺好,那就得遣詞造句了“瘦金書,隻在風骨,風骨在,便得其中之味,相公……”

    “你竟是真懂得其中,直白說,不必模棱兩可。”程萬裏插了一語。

    懂了,蘇武再說“相公多了幾分臨摹匠氣,少了幾分恣意灑脫,運筆之間,當如柳葉隨風,便是那份恣意灑脫!”

    這不是看字,看的是人。皇帝趙佶日子多逍遙,藝術水平多高?程萬裏能瀟灑得起來?

    “好!”程萬裏如此一語,隻道“一語中的!那句柳葉隨風,就是官家之精髓所在,你這說得太好了,來日若是我當真能見得到官家,不免也要用你這一句來說,說官家是柳葉隨風!”

    蘇武倒也不覺得多難,藝術這種東西,其實怎麽說都對。

    “落座!”程萬裏抬手一揮。

    兩人落座,程萬裏又說“你啊,以往怎的不去走科舉呢?卻在衙門裏當個都頭?”

    “倒也是喜歡舞槍弄棒……”蘇武隨口答著。

    “可惜了,你還真讀過書,會下棋吧?”程萬裏又問。

    蘇武也懂了,今日知府相公是在試自己,點頭“會,與孟知縣有過幾番對弈,從未贏過。”

    “哈哈……來幾手。”程萬裏笑著,便也往後麵牆角窗戶看了幾眼。

    蘇武倒是熟門熟路了,拿棋就下。

    隻待二三十手去,程萬裏眉頭一皺“你竟是……”

    尷尬了,程萬裏這棋藝,還真比不上那老孟義,蘇武也不過就是學了點智能時代的開局新招,還是不求甚解學的……

    “相公,孟知縣平常裏多鑽研此道,教過下官幾手……”蘇武甩鍋。

    “好好好,不錯不錯,繼續繼續……”程萬裏擦了擦額頭。

    蘇武看著程萬裏的模樣,這是該贏還是該輸啊?

    隻看蘇武執棋稍稍一猶豫,程萬裏便來說“怎麽?你還怕本府棋品不佳?隻管下……”

    那可當真下了,蘇武是信程萬裏的,落棋而去。

    隻待再過二三十手,程萬裏本是一直低頭看棋盤,卻是忽然抬頭“誒,忘記了,還有一些正事與你說呢……”

    “相公吩咐。”蘇武心中腹誹,我這馬上入中盤局勢要出來了,你就想起事來了。

    “嗯……是那……樞密院興許這一兩日就要回文了。”程萬裏說著。

    這叫什麽事?公文還沒來啊。

    蘇武點頭“哦,那定是嘉獎之類的公文。”

    程萬裏點著頭“嗯,當是如此,應該是如此吧……”

    程萬裏也沒啥事啊……

    算了,蘇武自己來說“下官倒是也有一事。”

    “啊?你有事?那你快說就是。”程萬裏點著頭。

    “下官在青州那邊,遇到一個極好的人,他是萊州掖縣的知縣,名叫宗澤,年歲不小,五十好幾,他為官二十餘年,輾轉各地州縣,不論是軍事民政,無一不精,為人處世,老實本分,隻管是兢兢業業,事事精通,勤勤懇懇……”

    蘇武借機來說,正是程萬裏耍賴之時。

    “哦,你這般說,那這個宗澤定是不錯。”程萬裏點著頭。

    “所以啊,下官就想,相公在這府衙裏,日理萬機,若是有這麽一個人在旁幫襯,相公不知能省多少事去,本就是一路知縣,調任到咱們府衙來任判官,豈不正好?如此,相公在府衙裏,豈不事半功倍?”

    蘇武都是為相公著想。

    程萬裏點著頭“好事好事,當真好事。”

    “相公可當真覺得是好事?”蘇武生怕程萬裏是敷衍。

    程萬裏立馬一本正經“豈能不是好事?宗澤是吧?萊州掖縣知縣,這事不難,隻待我書信來去幾番,老成持重之輩,正是我府衙裏缺的……”

    程萬裏也有程萬裏的需求,那就是他其實以往沒在地方上當過官,這一點蘇武也知道,豈能不為相公著想?

    “恭喜相公,得一員良才!”蘇武認真非常。

    “你啊,真是為我想得多!”程萬裏也點頭,心中明白。

    “那……”蘇武下意識看了看身前的棋盤。

    “那你去忙吧……我這便去寫書信,我也忙!”程萬裏擺著手。

    蘇武起身一禮,去也。

    隻待蘇武一走,乖女就走進來了,低頭一看棋盤,隻說“父親你可……耍賴呢。”

    “啊?什麽?”程萬裏當真就往正座去寫。

    “四個星角,父親隻算勉強得了一處……中盤必然會崩……”乖女看得認真。

    “哦,這事啊,適才為父心中想旁事去了,未曾認真。”程萬裏隻管伏案寫,讓自己顯得忙碌非常。

    堂堂大宋朝進士及第,怎麽可能下棋下不過一個武夫?

    萬萬不可能的事!

    隻聽乖女說“他這招法也怪,父親這邊,自是棋譜裏學來的大雪崩,卻被他又爬又立,一點好處都不得……”

    “別看了……來,幫為父加水磨墨。”程萬裏臉上實在掛不住。

    “嗯,來了……”乖女人在走,眼神還在那棋盤停留,近前來,也說“父親當真生疏了……”

    “嗯,生疏了。”程萬裏隨口答著,還真是認真去寫請調公文。

    “父親,蘇武還真不凡呢,頭前隻以為他不過是個出身低微的粗鄙武夫,而今再看,其人胸中有溝壑,不是一般人等。”

    “是啊,為父也知道呢,如此甚好啊,便是這般人才好相交,若真是董平那般武夫,那豈是人過的日子?”

    程萬裏依舊是隨口答著。

    “父親當籠絡住才是,人才難得。”乖女顯然當真是這府衙裏第一謀士。

    “是啊,他這般待為父,為父自也萬萬不會虧待他。”程萬裏寫著寫著,又上下文看一遍,又說“所以啊,蘇武推舉的這個宗澤,定也不會是一般人。”

    “隻是年歲大了些,當不得幾年差事就要致仕了。”乖女也認可,但也一眼看到了宗澤的短板。

    “能用幾日算幾日吧,這府衙裏的事,當真千頭萬緒教人煩悶,宗澤若來,定也鎮得住。”

    程萬裏看得一遍上下文,起身了,便是喊人進來,信封火漆封好,快快發出去。

    然後,起身去赴宴。

    宴席就在孟娘正店,府下文武皆到,也還有鄉紳名流。

    便是而今都知,孟娘正店是蘇武養兵的買賣,更是程相公親手給的批文,這兩人,當真為東平府做事。

    席麵自不用說,觥籌交錯,來去笑談,恭喜賀喜……

    隻是這般場麵,如魯達楊誌林衝欒廷玉等人,自是坐在一旁謹小慎微,並不會多吃多飲,乃至大聲開懷。

    隻看著府衙官吏們來來去去,觥籌交錯。

    文武之間,自不能同日而語。

    便是魯達楊誌等人,也並不來氣,好似天生就該這般,知道自己身份地位,更也在骨子裏接受這些,隻管陪坐就是。

    當然,蘇武是來去吃酒,一杯一杯,這個吃來那個吃去。

    程萬裏也是頻頻讓蘇武多飲。

    嘔啞嘲咋的樂曲也有,比不得青州慕容彥達養的那些。

    孟玉樓今日親自盯著後廚幹活,也不斷囑咐來去小廝如何知禮。

    便是接到府衙來人訂席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在店裏忙碌來去,一刻不曾停歇,生怕哪裏做得不好,丟的便是蘇都監的臉麵。

    也知,蘇都監一介武夫,在這府裏當官不易,人家都是府衙班房裏安坐就是,唯有蘇都監,還要拿命去拚。

    隻待酒宴作罷,蘇都監已然吃多,腳步都是踉蹌,卻還在店門口一一拱手送別。

    孟玉樓在店裏,透過窗戶縫隙,便也瞧著,瞧著蘇都監那滿臉堆的笑容。

    隻待府衙官吏皆送走去,便是那一夥軍漢了,一個個身材魁梧壯碩,看得好生駭人。

    便看蘇都監由眾人扶著,也往軍營裏回去。

    唉……

    隻是走得不遠,又看蘇都監回來了,與他一起回來的,有李成與李雲龍,還有一個麵色醜陋之人。

    孟玉樓心中莫名有些緊張,連忙摸了摸自己的發髻,也不知發髻端正不端正,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前身後,也不知道衣著是不是妥帖……

    乃至又聞了聞自己的左右手臂,也怕那廚灶裏的油煙柴火味道太重。

    也是腳步快走,隻當正堂來等。

    隻看蘇都監腳步虛浮而入,孟玉樓上前迎得幾步“都監去而複返,可是落了什麽東西?”

    蘇武眼神迷離之間,倒是還有幾分清醒“不是落了東西,是想起事來尋你……”

    “都監快坐……”孟玉樓先請坐。

    “嗯,尋個廂間坐,說正事。”蘇武帶著醉意大手一揮。

    “都監隨奴家來……”孟玉樓頭前帶路,轉身也吩咐“上茶上醒酒湯。”

    自有小廝來應。

    廂間裏落座,也吃了幾口醒酒湯,蘇武說正事“頭前送回來的水玉,可尋人照著我那圖打磨了嗎?”

    孟玉樓立馬點頭“回都監,磨了呢。”

    “拿來與我看看……”蘇武有些急,雖然此番往青州去,得了二十一萬貫回來,但這種錢,用了就沒。

    得錢生錢,得有個長久的大買賣一直來錢,如此心中才不慌。

    而且,著二十一萬貫的錢,除去軍中賞賜撫恤之外,明日裏再去府衙,多少也當上交一些,這是個態度,就看程萬裏怎麽處置了,私自藏著,實在無有必要。

    如今,蘇武當真知道怎麽跟程萬裏打交道,那就是真誠待人即可,不生什麽嫌隙最重要。

    就看孟玉樓轉身去取,很快取來。

    兩塊小小的扁平凸透鏡,兩塊小小的扁平凹透鏡,鏡框也有了,隻是還未裝在一起。

    孟玉樓也說“便是把那玉石匠人直接請回來磨的……”

    蘇武接過,直接往眼睛上放,還真不錯,是那麽回事,蘇武立馬大喜“好好好,正是這般,還要再薄一些為好……鏡框也要輕一些,這鏡框也粗大了些,戴著太重。隻待我這一兩日認真畫個尺寸圖來……”

    “嗯,聽都監吩咐。”孟玉樓點著頭。

    蘇武一指身旁那個麵色醜陋之人,說道“他叫杜興,往後什麽事啊,你隻管尋他,要錢也尋他,多多去招攬玉石工匠,周遭州府招完,便往大名府去招,大名府裏肯定多,多給錢也行,有多少招多少,此事能成,會有大筆進項。”

    蘇武認真在說。

    一旁杜興起身拱手“見過孟娘子。”

    孟玉樓也是一福“都監放心,定當辦好此事。”

    “尋地方,也要建作坊,到時候必然是供不應求。作坊可以就建在獨龍崗……杜興,這事你回獨龍崗去商議一番……”蘇武心中已然起了憧憬,這事肯定賺大錢。

    也是心中一鬆,這件事當真做成,蘇武的經濟壓力暫時也就解決了。

    杜興起身“那小的這就去。”

    “嗯,事不宜遲,越快越好。”蘇武點頭。

    杜興起身就出,走到門口,卻又轉身與李成李雲龍二人使了幾個眼色。

    兩人便也出門去,跟著走遠幾步,李成隻問“杜大哥何事?”

    杜興嘿嘿一笑“你們呐,就不要再進去了,隻管讓都監與那孟娘子說話,晚間呢,你們也不要去問都監往何處,隻管遠遠跟著就是,都監去哪裏,便去哪裏。若是都監酒意發作昏沉要睡,你們兩人也更要不管,自有人管,隻要都監沒什麽危險,你們就遠遠看著跟著……”

    “啊?”李成一臉呆愣。

    “啊什麽啊?聽我的就是……都監年歲可不小了,日子過得也苦呢……”杜興正臉來說。

    “啊?”李成與李雲龍都“啊”,都監日子過得苦?哦,說打仗呢,那是苦呢。

    “你們兩個記下了嗎?”杜興又問。

    “記下了記下了,隻管跟著看著,隻要都監沒什麽危險,自是不管不問。”李成點著頭。

    “好了,我走了,你們記住。”杜興在叮囑,起身快去,就怕天黑不能出城。

    兩個親衛都頭,自也就在外間,不再進廂間了。

    蘇武昏昏沉沉的,也還在說“你啊,多多辛苦,合夥做個生意,都靠你一人,莫要見怪。”

    “豈能見怪,便是感激都監還來不及呢……”孟玉樓也答著。

    “此番肯定掙大錢,虧待不了你的……”蘇武又說。

    “嗯,奴家信都監呢,都監定是不會虧待……”孟玉樓也點頭。

    “宗鐵來東平府了嗎?”蘇武又問,酒醉話多,人之常情。

    “回都監,來了,也請了教習。”

    “好好好,都挺好,新酒也不錯,今日飲來,比哪裏的都不差,辛苦辛苦。”

    “嗯,自是奴家應該做的,都監更不易,隻聽得都監在那青州身中兩矢,奴家便是差點急得暈倒在地……也聽得都監無礙,便是慶幸不已,隻管往城外慈雲寺去給都監燒香祈福……”

    孟玉樓看著蘇都監昏昏沉沉的模樣,開口慢慢說著。

    “哦,我沒事,軍將自然要上陣打仗的……”蘇武隨口答著,便是頭也不抬了。

    “都監……”

    “都監……”

    “嗯……是我是我,你說……”都監彎背勾頭,人往前傾著,卻又能坐得穩,正是那吃醉酒的模樣,便是他從來酒量並不大。

    “呃,也不知說什麽呢,都監……”

    “嗯……”

    “都監……”

    “嗯嗯……”都監是叫他,他也應。

    孟玉樓哪裏還不知蘇武是酒醉困去了,便是起身,出門去,左右一看,兩個小軍漢遠遠站在店門口那邊,也不過來問。

    孟玉樓正要開口喊,口都張開了,但沒有喊出聲來……

    便又轉頭去,再看那蘇都監,近前去,抬手扶“都監,你還能走路嗎?”

    “能能能,能呢,我能走,隻管走……”蘇都監隻管低頭,眼睛都不睜,但是能站起來。

    “那都監……”

    “走走走,睡覺去……”蘇都監腳步也能邁,隻管往前邁。

    “這邊這邊……”孟玉樓哪裏又架得住如此一個軍將,隻能引導。

    便是出了門,那兩個小軍漢也不上前來,隻遠遠看著。

    (兄弟們把洗幹淨的臉都湊過來,我一人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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