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情斷,血色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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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懷疑紫鳳話語的真實性。
    其實對於李超的“死亡”,紫鳳也確實沒有刻意欺瞞——
    在它看來,邢岩那般天境初階的實力,麵對那魔神般的存在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當場便殞命於禁地裏;
    自己更是靠著秘傳的斷尾之術才僥幸逃得一命,
    以此推斷,
    李超那點微末修為,在那樣恐怖的存在麵前,自然也絕無存活可能,說他死了,不過是陳述一個自己基於事實的、合理推斷出的結論。
    隻能說,
    這是一個由信息不對等和錯誤判斷得出的錯誤結論,
    而這看似無關緊要的誤判,如同第一塊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也導致了日後蘇澈在盲目自信下,接連犯下一係列致命的錯誤判斷和行動,最終不僅將自己,也將整個顯赫的蘇家都推向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命運的諷刺,往往始於微小的偏差。
    時間在悄然流逝,如指間沙般難以挽留,從不為任何人停留。
    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目標奔忙,命運的絲線在無形中交織、纏繞,編織著一張越來越複雜的大網。
    李超在蠻荒之地禁地深處,
    正拚命吸收著身前堆積如山的靈石中精純的靈氣,全力運轉功法,周身氣旋隱隱可見,竭盡所能地提升著修為,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敢懈怠,他渴望多積累一分實力,便多一分應對未來未知驚濤駭浪的底氣;
    帝君凰傲天則在龍皇城開始調集麾下最精銳的嫡係隊伍,一時間皇城內兵甲鏗鏘,殺氣騰騰,為即將踏入那禁忌之地做著最後的籌備,他眼中閃爍著對無上權力和回歸祖地的熾熱渴望;
    國師洛道子也在自己的府邸深處暗中布局,指尖流轉著無人能懂的玄奧符文,嘴角噙著若有似無、高深莫測的冷笑,仿佛棋盤上的所有棋子,包括那位帝君,都盡在他的算計之中;
    而性急的蘇澈,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與迫切,率先行動起來,迫不及待地要清除一切障礙,實現自己的野心。
    這世間的事往往如此奇妙而殘酷——
    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是這場宏大棋局的主角,用自己的眼睛和認知審視著周遭的一切,試圖將所有的變量都掌控在手中,渴望萬事萬物皆能按照自己精心設計的計劃前行。
    可實際上,
    擅謀者從不稀缺,機關算盡者比比皆是,唯有能洞察全局、順應時勢並且最終活到落幕的,才配稱之為主角。
    很多時候,
    自以為是的精明,恰恰是通往毀滅的捷徑。
    藍田鎮。
    一個平靜得近乎與世隔絕的小鎮。
    一個身穿毫無雜色黑衣的男子行走在雨後濕潤的青石板路上,腳步聲輕得如同鬼魅,幾乎聽不見。
    他身材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精瘦,卻背著一個比他身形還要寬闊沉重的暗色劍匣,那劍匣樣式古樸,看不出材質,但隱隱透著森然寒氣,令人望而生畏。
    男子臉龐消瘦微黑,嘴角兩撇胡須修剪得整整齊齊,微微翹起,帶著幾分怪異的刻板,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雙眼睛,冷冽如萬年寒冰,沒有絲毫人類的情感波動,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拒人**裏之外的冷厲殺氣,與這小鎮寧靜平和的煙火氣息格格不入,仿佛死神突兀地闖入了一片桃源。
    藍田鎮不大,不過橫豎兩條主街,他很快便走到了鎮子中心那座最氣派的建築——鎮主府前。
    所謂的鎮主府,
    其實不過是個稍大些、整潔些的院子,院牆是用本地黃泥混合草莖夯實的,門口站著兩個身穿簡陋皮甲、手持長矛的士兵——
    他們曾是大河村的村民,自李超將他們安置在此,給予庇護和職責後,便一直忠心耿耿地守護著鎮子,守護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安寧。
    黑衣男子冷漠地掃視了一眼四周,確認無人特別注意自己,便徑直朝著鎮主府內走去,步伐沉穩而均勻,不帶一絲猶豫,仿佛回自己家一般自然。
    兩個守衛的士兵見他行跡古怪,眼神冰冷不善,心中警鈴大作,
    當即上前一步欲要攔截,口中剛要嗬斥“來者何人,止步!”,
    可還未等完整的話語出口,便見那黑衣男子雙臂如電般倏然伸出,速度快得隻留下兩道模糊的殘影,精準無比如鐵鉗般扼住了兩人的脖頸,隨即五指稍一用力——
    “哢嚓!”
    “哢嚓!”
    兩聲清脆得令人頭皮發麻的骨骼碎裂聲在雨後寂靜的街道上格外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他麵無表情地鬆開手,仿佛隻是捏死了兩隻螞蟻,兩具尚帶著體溫的士兵屍體軟軟地癱倒在地,眼睛瞪得滾圓,瞳孔中凝固著難以置信的驚恐,再無聲息。
    他背著那巨大的劍匣,像是什麽都未曾發生過一般,神情淡然地邁過門檻,走進府內。
    片刻之後,
    他又從府內緩步走出,氣息依舊平淡冷漠,仿佛隻是去鄰家串了個門,閑庭信步。
    隻是,
    細心看去,他腳下那雙黑色的布鞋邊緣,沾染了暗紅色的黏稠液體,在青石板路上留下兩行淡淡的、蜿蜒伸向遠方的血色腳印,在雨後濕潤的空氣中,散發出淡淡的鐵鏽腥氣,觸目驚心。
    而此刻的鎮主府內,已然是人間煉獄。
    從德高望重、須發皆白的歡爺爺,到府內五十餘名原大河村的青壯村民、婦孺老幼,盡數倒在血泊之中,無一幸免。
    鮮血匯流成河,染紅了庭院的每一寸土地,浸透了夯土的牆麵,濃烈的血腥氣幾乎凝成實質,再也尋不到一絲生機。
    昔日充滿孩童嬉笑、村民勞作交談聲的祥和院落,此刻死寂得可怕,隻剩下蒼蠅開始嗡嗡聚集的聲響。
    他叫蘇高,是蘇家秘密豢養多年的死士頭目之一,擁有煉血境大圓滿的修為,殺人如麻,雙手沾滿血腥,早已徹底泯滅了人性與良知。
    以他的實力,來對付這些毫無修為或最多隻有粗淺鍛體境修為的村民,無異於殺雞用牛刀,簡直是碾壓。
    可他執行蘇家的命令向來不打半分折扣,冷酷無情,隻要是家族認定的敵人,哪怕是尚在繈褓中的無辜嬰兒,他也絕不會心慈手軟,必定斬草除根。
    看他離去的冷漠背影和那行血腳印指引的方向,下一站,顯然是規模更大、李超關係網更集中的寶慶城——
    此番他接到的死命令,便是將所有與李超有過關聯的人,無論親疏遠近,無論是否知情,一律斬盡殺絕,一個活口不留,以絕後患。
    上陵城。
    一座繁華而戒備森嚴的城池。
    一輛由四匹神駿非凡、通體純白無一絲雜毛的駿馬牽引的奢華馬車,在一隊精銳護衛的簇擁下,從城外緩緩駛來。
    馬車車身不僅鑲滿了各色閃耀的寶石,車轅更是用罕見的香木打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奢華至極,遠遠便能感受到車內之人身份的尊貴不凡。
    馬車徑直行駛到城主府氣派的大門前,沉重的車輪碾過光滑的青石板路麵,發出沉悶而富有壓迫感的聲響。
    車門被侍從恭敬地打開,身穿繡著暗金紋路錦袍的蘇澈,意氣風發地從車內彎腰走出。
    他站在車轅上,舒展了一下身體,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筋骨,臉上掛著誌得意滿、一切盡在掌握的笑容,目光灼灼地落在早已得到通報、迎候在府門前的凰珠身上,語氣帶著慣有的輕佻與幾分自以為是的親昵:
    “好久不見,凰城主依舊美豔如花,這許久未見,風采更勝往昔啊。這上陵城的水土,當真是養人。”
    凰珠今日穿著一身淡紫色的流雲長裙,將她窈窕有致的身段襯托得恰到好處,絕美的麵容上,柳眉微挑,聲音帶著幾分天生的清冷,
    雖不似初見時那般充滿戒備與疏離,卻也絕無半分熱絡與歡迎之意:
    “蘇公子平素掌管著蘇家偌大的產業,日理萬機,事務繁忙,今日怎麽得空,突然大駕光臨我這小小的上陵城?”
    對於蘇澈,凰珠內心深處始終難以生出半分好感。
    有些心緒的對比總是如此奇怪而鮮明——
    和李超在一起時,哪怕身處險境,她也能清晰感受到那份不帶任何功利目的的真誠與守護,
    在他麵前,她可以卸下所有城主的麵具與防備,不必時刻算計,
    甚至可以流露出小女兒的情態,隨心所欲,唯有那時,她才覺得自己是一個真實的、鮮活的女人。
    可每次麵對蘇澈,心中翻湧的總是無盡的爾虞我詐、利益權衡,仿佛時時刻刻都戴著一副沉重冰冷的麵具,連呼吸都覺得壓抑疲憊。
    她何嚐不知,蘇澈對自己百般示好、苦苦追求,其中摻雜了太多對權勢利益的算計,不過是看中了她身上流著的皇族血脈和上陵城這塊肥美的勢力範圍。
    這種為利益而偽裝出的愛戀,從來都不是真正的愛戀,那隻是一場冰冷無情、各取所需的交易罷了,令她作嘔。
    蘇澈卻似乎完全不在意她語氣中的冷淡,反而笑得愈發燦爛得意,自顧自地走上前:
    “再忙,又怎能忘了凰城主你呢?這上陵城風景獨好,凰城主更是風華絕代,堪稱蠻荒之地一顆明珠,我若不來多看看,豈非暴殄天物,太過可惜?”
    他話語一頓,目光略帶戲謔地掃過凰珠身後那扇緊閉的、象征著城主權威的厚重府門,故作委屈道,
    “怎麽,你我好歹相識一場,久別重逢,就要一直站在這大門口聊天?連門都不讓我蘇某進去坐坐?凰城主未免也太吝嗇,太不近人情了吧。”
    話語雖帶笑,卻隱含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壓迫。
    凰珠美眸清冷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厭惡,
    但權衡利弊,終究還是側身讓開了道路,語氣依舊平淡無波,聽不出喜怒:
    “蘇公子言重了,請進。”
    她畢竟是皇族身份,上陵名正言順的城主,而蘇家乃是龍皇城勢力盤根錯節的上五族之一,雙方勢力在明麵上大致相當。
    如今對方以家族嫡長子身份正式登門拜訪,若是當場鬧翻或是拒之門外,反倒顯得自己氣量狹小,不懂禮數,於情於理都落了下乘,徒惹非議。
    兩人於是並肩走入氣勢恢宏的城主府內,穿過幾重精致典雅、亭台樓閣錯落有致的庭院,最終來到專門用於宴賓的正廳。
    廳堂寬敞明亮,布置得既顯貴氣又不失雅致。
    侍女恭敬地奉上香茗點心後,便識趣地躬身退了下去,並輕輕掩上了廳門。
    頓時,
    富麗堂皇的廳內隻剩下他們兩人,氣氛變得微妙而安靜。
    蘇澈反手一招,運用儲物法器,
    隻見光潔的地麵上驟然多出十幾個用鮮豔紅綢精心包裹的大箱子,箱子大小不一,
    但都包裝精美,整齊排列在廳中央,幾乎占去了小半空間,氣派非凡,珠光寶氣隱隱透出,一看便知裏麵裝的絕非尋常金銀,而是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修煉資源。
    “蘇公子這是何意?”
    凰珠見狀,秀眉不由蹙得更緊,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蘇澈今日這般反常的大手筆,絕非尋常禮節性拜訪那麽簡單。
    蘇澈好整以暇地笑了笑,姿態悠閑地放下手中的茶杯,語氣變得直白得近乎粗魯,不再掩飾他的目的:
    “凰城主,你我相識多年,彼此也算知根知底,都是明白人,倒也不必再兜圈子,浪費彼此寶貴的時間。論修為實力,你我年紀相仿,皆已踏入融魂境,在年輕一輩中堪稱翹楚,足以並肩;論家世背景,你是尊貴的皇族血脈,一方城主,我是蘇家嫡長子,未來家族的掌舵人,也算門當戶對,天作之合。這些——”
    他伸手指了指地上那堆紅綢箱子,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
    “是我精心為你準備的聘禮,每一件都價值不菲,足以匹配你的身份。不知凰城主……可願接受蘇某這番美意?”
    開門見山,
    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的鋪墊與浪漫的追求。
    尋常家族或許還講究個三媒六聘、繁文縟節,可對他們這些身處權力漩渦頂端、時間寶貴的大人物而言,很多時候無需那些虛偽的遮掩,直接當麵協商利益結合即可。
    若非凰珠本身身份特殊、實力強悍、性格剛烈,換做其他小家族的女子,以蘇家的勢力和蘇澈的行事風格,看中了,直接動用手段擄來便是,哪用這般麻煩,還需他這位嫡長子親自登門“求親”。
    聽到“聘禮”二字,凰珠的麵色瞬間變得愈發難看,握著茶杯的纖長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收緊,指節泛白。
    往日蘇澈最多隻是言語間流露些愛慕之意,各種試探,雖令人厭煩,
    但從未如此直白強硬,沒想到這次他竟然如此咄咄逼人,直接帶著重禮登門逼婚!
    她強壓下心頭的怒火與厭惡,沉吟片刻,
    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堅定地看向自信滿滿的蘇澈,幹脆利落地拒絕,沒有絲毫轉圜餘地:
    “蘇公子的‘美意’,凰珠心領了。但這些聘禮太過貴重,凰珠受之有愧,還請蘇公子原封不動地收回。至於你我之間,道不同,誌不合,還是保持現狀最為合適。”
    蘇澈似乎早料到她會有此反應,非但不惱,反而笑意更深,眼神中帶著一絲貓捉老鼠般的戲謔與篤定,他慢悠悠地問道:
    “凰城主拒絕得如此幹脆……是因為那個叫李超的小子吧?”
    凰珠柳眉猛地一蹙,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被觸動,她沉默了幾秒,絕美的臉龐上閃過一絲複雜,
    但隨即坦然點頭,語氣異常堅定,甚至帶著一絲宣告般的意味:
    “不錯。正是因為他。”
    起初,
    在寶慶城初次利用李超時,她確實更多是想用這個突然出現的、有些特別的家夥來當作擋箭牌,抵擋蘇澈令人窒息的覬覦,那時的心意或許帶著幾分刻意與算計。
    可隨著後來與李超在寶慶城的並肩作戰,共同經曆生死險境,再到後來一次次接觸,看到他身上的擔當、真誠與那股不服輸的韌勁,那份起初的假意漸漸不知不覺地變成了連她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真心。
    到如今,
    她早已在心中生出將自己的一切、將上陵城的未來都托付於這個男人的念頭。
    若非上次在山洞中最後關頭兩人的克製與尊重,或許她早已是他的人了——
    但即便如此,
    那夜指尖相觸時如同電流穿過的悸動,那份靈魂層麵的契合與溫暖,於她而言,與真正的肌膚相親並無二致,甚至更為深刻、珍貴。
    所以,
    此刻麵對蘇澈的逼問,她選擇毫不避諱地直接承認,不為別的,就是要讓蘇澈徹底死心,也是為了向自己、向外界宣誓,堅守自己心中那份曆經波折才確認的、來之不易的真情。
    本以為以蘇澈那極端自負、睚眥必報的性格,聽到如此直白的拒絕和“情敵”的名字,會因此勃然暴怒,畢竟這對他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
    沒想到,
    蘇澈在微微一怔後,反而像是聽到了什麽極其可笑的事情,低低地笑出聲來,那笑聲中充滿了嘲諷與憐憫。
    他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用杯蓋輕輕撥弄著浮起的茶葉,喝了一口,然後才慢悠悠地開口,語氣帶著一種殘忍的舒緩:
    “若是放在以前,聽到凰城主這番話,我蘇澈或許還會故作大度,假意祝福你們幾句,說些什麽‘強扭的瓜不甜’之類的漂亮場麵話。畢竟那時候,那個叫李超的小子,確實像個打不死的蟑螂,有點礙眼。”
    他話語一頓,
    放下茶杯,目光如毒蛇般牢牢鎖定凰珠驟然緊繃、血色漸褪的絕美臉龐,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殘忍笑意,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投下了那顆毀滅性的炸彈:
    “但是嘛,現在情況不同了。我前幾天,剛從某些特殊渠道,得到了一個確切的消息——”
    他故意拉長了語調,欣賞著凰珠臉上無法控製的細微變化,才緩緩吐出最後幾個字:
    “那個讓你念念不忘的李超,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