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風雲,各懷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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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道子緩緩睜開眼,眸中古井無波,聲音平靜得如同深潭:
    “即便真如紫鳳所言,他還以某種形式‘活著’,估計也是強弩之末,沒剩下多少時間了。”
    哦?
    凰傲天眼眸中閃過一絲玩味,側頭看向他,饒有興致地問道:
    “國師何出此言?莫非看出了什麽朕未曾察覺的端倪?”
    洛道子撫著頜下雪白長須,嘴角噙著一抹洞察一切的淺笑,分析道:
    “帝君明鑒。這幾百年來,我們為了探明禁地虛實,往那絕地之內派遣了不下數十批精心培養的死士,其中不乏天資卓越、悍不畏死之輩。然而結果如何?從未有一人能活著回來,連一絲一毫有用的消息都未能傳出,仿佛泥牛入海。而這次,紫鳳不僅見到了他,還能與之周旋,並最終毫發無損、全身而退。單從這一點反常之處便能推斷出,他早已是外強中幹,實力恐怕十不存一,甚至更糟,已然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
    凰傲天聞言,若有所思地頷首認同,沉吟道:
    “國師分析得在理。聽紫鳳詳細回報,他當時的精神狀態明顯有些錯亂癲狂,言語不清,神智似乎不太正常。而且周身死氣濃鬱得化不開,幾乎凝成了實質,那是一種近乎腐朽、歸於寂滅的氣息。最關鍵的是,他麵對紫鳳這等初入天境的存在時,竟都做不到一擊必殺,讓其尋得機會啟動了帝君玉符逃遁。若是情況果真如此不堪,或許……真該輪到我們出手了——畢竟已經苦苦等待、謀劃了這麽多年,我不想再等下去,也實在等不起了。”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種壓抑已久的迫切。
    凰傲天的目光,早已不局限於這蠻荒之地的一隅之地。
    對他這般野心勃勃、誌在四方的帝君而言,這片天地終究太小,如同淺灘,根本容不下他騰飛的雄心。
    他真正渴望的,是重新打通通往古老祖地的時空通道,是征服更廣闊、更富饒的世界,是建立超越曆代先皇的無上霸業與亙古榮耀。
    自當年得知陳慕白奇跡般地打開了通往祖地的道路,這些年來,他無時無zz刻不在暗中籌備,等待著能徹底掌控並打開通道的那一天。
    可陳慕白就像一顆深深嵌入禁地核心的釘子,是他宏圖大業上最大的絆腳石。
    當年那場交手的慘敗,哪怕過了幾百年,那深入骨髓的恐懼與忌憚仍讓他不敢輕易涉足禁地核心區域,除非有絕對確鑿的證據,證明對方已徹底失去威脅,無力再抗衡。
    而這次,
    紫鳳冒死帶回來的消息,無疑像一道劃破黑暗的閃電,讓他看到了期待已久的機會曙光。
    洛道子見狀,立刻點頭附和,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煽動:
    “帝君所言極是。時機稍縱即逝,也確實該進去看個究竟了。以你我如今穩固的仙人境修為,聯手之下,力量足以撼動天地,應當能一舉掃平禁地內所有障礙,徹底了卻這樁困擾我們幾百年的心事,打通前往祖地的道路。事不宜遲,我這就回去準備一番,調配人手,確保萬無一失。預祝帝君此行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早日達成夙願,開創萬世不朽之基業!”
    說罷,
    他躬身行禮,姿態恭敬無比,隨即轉身告退。
    就在轉身背對凰傲天的瞬間,洛道子低垂的眼瞼下,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揚起,勾起一抹轉瞬即逝、難以察覺的詭異弧度,眼眸深處掠過一抹深邃難測、如同萬年寒冰的光澤,像極了一條蟄伏在陰影深處千年的老狐,陰沉而狡猾,心中藏著絕不為人知的驚天算計。
    與此同時,
    龍皇城內城,最奢華、專供達官顯貴消遣的“聚仙樓”頂層,一間極為隱秘的包房裏,臨窗坐著兩人。
    一人是身穿錦袍、氣度雍容華貴的蘇澈,作為上五族中蘇家的嫡長子,他眉宇間自然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與矜持。
    另一人則是身著水綠色流仙長裙的紫鳳,隻是此刻的紫鳳,麵色依舊帶著幾分病態的蒼白,少了幾分往日的嬌媚靈動與飛揚神采,倒像是大病初愈般,眉宇間籠罩著一絲揮之不去的虛弱與倦怠,顯然在禁地內遭遇的創傷及神魂震蕩尚未完全恢複。
    蘇澈舉止優雅地從懷中取出一個用紫檀木精心雕琢而成的錦盒,盒麵上鑲嵌著細碎的寶石,顯得極為貴重。
    他輕輕將錦盒推到紫鳳麵前的桌案上,臉上掛著恰到好處、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語氣關切地說道:
    “聽聞紫仙子此番在禁地內不幸負了傷,蘇某深感憂慮。恰巧我蘇家庫房秘藏中尚存有一粒祖傳的極品三轉血靈丹,此丹乃是用數百種珍稀靈藥,耗費家族百年心血才煉製而成,對於恢複肉身傷勢、滋養受損神魂具有奇效,在市麵上有價無市。今日特贈予仙子,聊表心意,希望能對仙子的康複略有助益。”
    紫鳳伸出纖纖玉手,指尖輕輕觸及光滑微涼的紫檀木盒麵,立刻便感覺到一股溫潤精純的靈力透過盒壁隱隱傳來,讓她精神微微一振。
    她緩緩打開錦盒的卡扣,掀開盒蓋,頓時一股醇厚濃鬱、沁人心脾的丹香彌漫開來,瞬間充滿了整個房間。
    光是深深吸入一口這丹香,她便覺得體內滯澀的氣血都順暢了幾分,神魂的隱痛也有所緩解。
    她仔細端詳著盒內,隻見那枚丹藥約有龍眼大小,通體呈現出一種純淨的血紅色,表麵有著三道清晰的雲紋,如同活物般緩緩流轉著瑩潤的光澤,一看便知絕非凡品,價值連城。
    紫鳳將錦盒輕輕合上,抬眼看向對麵一臉真誠的蘇澈,巧笑倩兮,美目流轉:
    “蘇公子真是有心了。不愧是傳承悠久的上五族蘇家,這家底底蘊果然深厚非凡。我才從禁地回來沒多久,連傷勢都未曾穩固,這消息就如此靈通地傳到蘇公子耳中了,倒是讓公子如此費心破費,紫鳳實在受之有愧呢。”
    她話語微微一頓,眼波中閃過一絲狡黠,直接將話題引向核心,
    “隻是,常言道無功不受祿,蘇公子今日拿出這般珍貴的丹藥,想必……是另有別的事情想向紫鳳打聽吧?公子不妨直言。”
    蘇澈被點破心思,也不尷尬,從容地端起麵前的靈茶抿了一口,借此掩飾住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真實目的,笑道:
    “紫仙子著實是冰雪聰明,玲瓏心肝,一點便透。蘇某確實有件小事,心中存有疑惑,想向仙子請教一二,還望仙子能不吝告知,為蘇某解惑。”
    紫鳳嫣然一笑,動作優雅地將那珍貴的錦盒收起,藏入寬大的袖袍之中,
    隨即發出一陣銀鈴般的輕笑,語氣裏帶著幾分若有似無的挑逗與試探,眼波流轉間風情萬種,即便抱恙在身,那份媚骨天成依舊動人心魄:
    “瞧公子說的,既然如此客氣,那蘇公子盡管問便是了。隻要是我紫鳳知道的,不涉及那些不能說的隱秘,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嗬嗬,哪怕……公子是想知道人家一些更私密的事情,比如貼身衣物的款式顏色,我也會如實相告哦。”
    她的話語大膽而曖昧,帶著一種撩人心弦的魔力。
    蘇澈聞言,臉上立刻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窘迫與正人君子的模樣,連忙擺手,語氣誠懇地說道:
    “仙子真是愛說笑,蘇某絕非那般孟浪無禮之人。此次前來,真的隻是想問問關於禁地裏的一些小事,主要是關於兩個人的下落。仙子放心,蘇某自有分寸,深知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絕不會讓仙子感到為難,更不會觸及仙子的底線。”
    作為蘇家著力培養的嫡長子,未來家族的掌舵人之一,蘇澈絕非不學無術的草包紈絝,他能在一眾優秀的兄弟子侄中脫穎而出,自然有其過人的城府與心機。
    自帝國禁地試煉開始以來,他便一直暗中密切關注著其中的動向,尤其是關於那個屢次讓他吃癟的李超的消息。
    如今距離試煉正式結束還有數日時間,身為重要試煉者之一的紫鳳卻率先離開禁地,而且乘坐的還是帝君專屬、象征著無上榮耀的飛龍寶船返回皇都,這本身就極不尋常,內裏定然另有隱情。
    其他事情他可以暫時不關心,但此刻他最想確認的,就是李超的生死下落——
    那個該死的家夥,不僅多次破壞他的計劃,更讓他在傾慕已久的凰珠麵前顏麵盡失,此獠不除,他心難安!
    至於眼前這位千嬌百媚的紫鳳仙子,確實是個世間難得的尤物,容貌身段、風情韻味皆是上上之選,
    但蘇澈心裏十分清楚,此女能乘坐飛龍寶船,返回後又能第一時間覲見帝君,其身份背景定然極不簡單,背後恐怕牽扯著帝君層麵的隱秘,絕非他一個家族子弟能夠隨意招惹沾染的。
    在沒能徹底摸清此女底細、不明其與帝君真實關係之前,他不敢有半分逾越非分之想,隻能暫時按捺,先以禮相待,探聽自己最迫切想知道的消息。
    見蘇澈表現得如此規矩,言語間又將姿態放得頗低,本就因傷勢未愈而精神不濟、懶得再多費唇舌兜圈子的紫鳳也順勢收起了那套撩人的玩笑心思,神色稍稍正色了幾分,說道:
    “蘇公子既然這般爽快,那我也就直來直去了。公子請問吧,隻要不涉及帝君吩咐的機密要事,我定然如實相告。”
    蘇澈見時機成熟,便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些聲音,目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與探究,問道:
    “多謝仙子。其實我想打聽的也並非什麽大事。此番試煉中,有兩個人,一個叫邢岩,是我蘇家的一位供奉,另一個叫李超,此子……與蘇某有些私人過節。想必以仙子的見識,在禁地中都曾見過他們。不知仙子可知,他們二人如今情況如何了?是否……還留在禁地之中?”
    紫鳳嘴角輕輕勾起一抹了然的淺笑——
    果然如此,和她預想的幾乎不差。
    她在禁地裏曾與邢岩有過短暫的交集,從邢岩口中也隱約聽到過一些關於蘇家和李超之間的恩怨糾葛。
    因此,
    當她接到蘇澈私下相邀的請求時,便大致猜到了這位蘇家公子的主要來意。
    若非想借此機會結個善緣,順便看看能否撈些好處,以她特殊的身份和此刻需要靜養的狀態,根本不會輕易出來會見一個家族子弟。
    “邢岩已經死了,李超嘛……也死了。”
    紫鳳故作沉吟片刻,隨後用一種平淡無奇、仿佛在說今天天氣如何的語氣開口說道,直接將兩人的結局定性。
    嗯?
    都死了?
    蘇澈聞言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但隨即又覺得這在危機四伏的禁地之中,似乎也在情理之內。
    接下來,
    紫鳳便將禁地裏關於遇到邢岩和李超的情況,用一種簡化且修改過的版本說了一番。
    她巧妙地將遇到陳慕白那具恐怖殘軀(魔神般存在)的關鍵情節完全隱去——
    此事關乎帝君核心圖謀,在目前屬於絕對機密,絕不可對外泄露半分。
    她隻是含糊地提及遭遇了極大的凶險,然後巧妙地將這凶險替換成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極其恐怖的空間風暴”,並將其描述得威力無窮,足以撕裂虛空、吞噬一切生靈,即便是天境強者陷入其中也難以幸免。
    蘇澈仔細聽著,眉頭微微蹙起,臉上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凝重與後怕:
    “沒想到禁地內竟凶險至此,連空間風暴這等罕見的天災異象都有,實在是防不勝防。”
    他身為蘇家重點培養的核心子嗣,從小便在家族的嚴密庇護下成長,雖聽聞過禁地凶險,九死一生,但從未親身進入過,對其真實的恐怖缺乏直觀概念。
    當初他設計將李超逼入禁地參加試煉,便是料定以其低微的實力,定然難以活著出來,可沒想到連邢岩這等天境初階的供奉高手,竟然也折在了裏麵,這讓他對禁地的危險性有了新的認識。
    紫鳳點了點頭,語氣帶著幾分心有餘悸的後怕,表演得十分逼真:
    “是啊,那場風暴來得毫無征兆,猛烈異常。不瞞公子,我和邢岩供奉本已聯手,打算尋機擊殺李超,好了卻公子的這樁心事。沒成想,剛鎖定李超的蹤跡,還沒來得及動手,就遭遇了那場毀滅性的風暴。邢岩供奉當時距離風暴中心太近,反應稍慢了半拍,當場就被恐怖的空間亂流吞噬,瞬間沒了蹤影,恐怕已是屍骨無存。而那李超,雖然離得稍遠,但也未能幸免,同樣被風暴的邊緣力量卷走,消失得無影無蹤。以他那點修為,陷入那等絕境,想必此刻也早已是身死道消,屍骨無存了。我能僥幸逃出生天,全靠帝君早年賞賜的一枚保命仙丹強行護住心脈,再加上那麽一點點運氣,才勉強撿回這條殘軀,但也落得如今這般模樣。”
    她的話語半真半假,將遇險過程描述得驚心動魄,將自己的幸存歸功於帝恩和運氣,合情合理。
    蘇澈仔細琢磨著紫鳳的每一句話,覺得整個邏輯鏈條清晰合理,並無明顯破綻。
    邢岩的實力修為他十分清楚,連邢岩都難逃風暴毒手,李超那點微末道行,自然更無生還之理。
    他心中那塊懸了許久的大石終於“砰”然落地,一股難以言喻的輕鬆與狂喜湧上心頭,但麵上卻不敢表露太多,隻是起身,鄭重地拱手道:
    “原來如此。禁地凶險,仙子此番真是受苦了。多謝仙子不吝告知詳情,解了蘇某心中積存已久的疑惑。既然如此,蘇某就不再多做打擾,影響仙子靜心休養了。仙子若有任何需要,盡管派人到宋府知會一聲,蘇某定當盡力。告辭。”
    說罷,
    他再次行禮,隨即轉身離去,腳步看似沉穩,卻比來時輕快了許多。
    剛一步出聚仙樓那奢華包房,遠離了紫鳳的視線範圍,
    蘇澈臉上強裝的平靜瞬間瓦解,嘴角瘋狂地上揚,幾乎要咧到耳根,眼底更是迸發出壓抑不住的、近乎扭曲的狂喜之色——
    哈哈!
    死了!
    李超那個礙眼的雜碎,他真的死了!
    實在是妙哉!
    天助我也!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凰珠得知李超死訊後,那傷心欲絕、最終隻能認清現實、投入自己懷抱的場景。
    邢岩天境初階的修為都死無全屍,李超自然絕無幸理。
    看來,計劃必須加快了,他得立刻動身去一趟雲霄城,親自“安慰”凰珠。
    這麽好的消息,
    總得有人“分享”,順便讓她徹底死了對李超的那點心思,讓她深刻地明白,在這龍皇城,在這蠻荒之地,隻有他蘇澈,才配得上她凰珠,才有資格與她並肩,俯瞰這天下!
    其他人,連給她提鞋都不配!
    另外,
    他猛然想起,
    李超似乎並非孤身一人,他的根基好像在一個偏遠不堪的叫寶慶城的小地方,據說那裏還有他的一些親朋舊部。
    哼,
    斬草務必除根,春風刮又生的道理他豈能不懂?
    絕不能留下任何隱患。
    必須立刻派出得力心腹,火速趕往寶慶城,將李超在那裏可能殘留的所有關係網,所有認識他的人,一並清理幹淨,永絕後患!
    雖然都是些螻蟻般不入流的小人物,可萬一留下什麽漏網之魚,日後難免不會生出什麽麻煩事端,還是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抹去比較安心穩妥!
    蘇澈眼中閃過一抹狠厲決絕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