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陷之死地而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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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陽城位於漢水之南,北擋漢水之曲、與漢水北岸的樊城隔江相對。北臨漢水,背依峴山,東北是桐柏山,東南是大洪山。西北則是武當山的餘脈,西南則是連綿的荊山山脈。列山如屏、群峰對峙、構成了四邊之屏障,一水縱貫、而隔絕南北兩地。襄陽城正介於介於秦嶺山地與江漢平原的中間。上遊大部是山嶺丘地不便行走,下遊則有連綿湖泊,地勢低窪。一直以來在亂世之世,襄陽都是兵家必爭之地。據守襄陽,進之可以圖西北,退之猶足以固東南者也。襄陽城中守軍並不多,如今不過隻有六七千人在襄陽城內,更多的則是駐紮在漢水的北岸,靠近樊城一帶。除去跟隨著陳望一起到來的四鎮兵馬此時全都雲集在漢水北部,其餘受到傳召的明軍大部分也都是住在於此。左良玉麾下的兵馬大多數其實也在漢水北岸,在襄陽城軍營的兵馬隻有一千餘人。渡過了漢水之後,陳望便直接返回了中軍大營之中。楊嗣昌雖然到了襄陽,但是戰事一時半會還打不起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湖廣雖然沒有受災,但是要調集到足夠出征的糧食還是需要一定的時間。“望哥。”陳望剛走入了中軍帳中,胡知禮便已經是迎了上來。“漢中那邊有消息了。”“白土關外,這段時間有不少的流寇遊騎出現。”陳望眉頭微蹙,解披風的手不由的慢了下來。白土關其實就是平利城,後因平利縣治卑窪,四麵高山,舊城被河水衝塌。重建後新城直接是在原先白土關的關城基礎上修建,所以既可以叫平利縣,又可以叫白土關。軍事上更多是自然還是稱呼白土關。從湖廣進入漢中府有兩條路,一條是北路,從鄖陽府北部的鄖縣,過白河,洵陽、進入興安。當初高迎祥進入漢中府的時候,就是走的北路。南路則是,從鄖陽府南部的竹溪,經由白土關、金州、再到興安。這一次張獻忠走的是南路,北部仍然在明軍的控製下。張獻忠和羅汝才現在控製的區域還比較有限,勢力仍然局限於鄖陽南部。白土關因為改關為縣後,守備的力量也因此薄弱了許多。這也是為什麽當初流寇為什麽可以縱橫來往的其中一大原因。“流寇往走平利走?”跟著陳望一起進入軍帳之中的陳功也同樣皺起了眉頭。“張獻忠和羅汝才他們應該不會想是從漢中入陝吧?”“他們幾次都在漢中吃了大虧,怎麽還會想到往漢中去?”陳功解下了防風的披風,而後走到了軍帳旁側懸掛的地圖之前,繼續說道。“陝西打了這麽多年,都已經是爛的不成樣子了,這些流寇一個個就這麽想回陝西?”說者無意,但聽者卻有意。陳望眼神微凝,陳功所說的話,讓他發現了一個很大的問題。曆史上,再崇禎十二年,張獻忠、羅汝才等營複起之後的進軍路線和情況,那些相關史料的史料陳望以前都看過,自然是記得。張獻忠和羅汝才兩人合營之後,在羅猴山擊敗了左良玉後,吸納了大量的流民,然後便開始統合麾下的兵馬,整編部隊,同時聯係各地的流寇起兵重反。而後張獻忠和羅汝才合兵進取,經由白土關、平利,進攻漢中府東部的城池興安,似乎是想要從漢中府再度入陝。按照原本的進程,張獻忠和羅汝才進往興安的企圖被明軍提前得知,而後新任的三邊總督鄭崇儉帶領賀人龍、李國奇等營一路急行從北部的鄖縣,過白河,走北路進入漢中府。在興安受挫之後,羅汝才仍然留守房縣、而張獻忠則是北上南陽。陳望原本也是這樣以為,所以派出軍兵聯絡,想要提前得知張獻忠、羅汝才的動向,然後提前布防。漢中府內東部一帶都是興安守禦千戶所的防區,當初高迎祥淩斌攻破了除了興安以外的東部所有城池。在擊敗了流寇之後,陳望便借著職權的便利,讓興安的守禦千戶杜武剛去趁機圈地,趁著那些地主鄉紳被殺的真空,不僅收回了興安守禦千戶所原先的田地,甚至還在其基礎上填了許多的新田。而後杜武剛又廣收流民,將其勾為軍戶,擴充千戶所,還有開礦通商,經濟得到了極大的提升。這些事情背後,陳望也給了很多的支持。十一年的時候,漢中府中部大旱,漢中鎮內糧食不足,也是靠著興安所產出的糧食補充,沒有太過於困難。興安作為中樞之地,現在又是產糧的主要之地,建設困難破壞易,漢中府是陳望的基業,陳望自然是不想流寇再度進入漢中府內劫掠一番。所以派人一直留心,就等受到流寇的動向之後,立刻向著楊嗣昌匯報流寇準備進入漢中府借道入陝的消息。然後順理成章的從北路流寇還未占領的地區領兵西進,進入漢中府內,直接在白土關阻截流寇,讓流寇沒有進入漢中府的機會。打不下興安然後往北走,和打不下白土關往北走,之間的差距並不大,影響有限。這樣不僅可以保住漢中府的基本盤,還可以趁勢重回漢中府內,一舉兩得。而且最為重要的是,這樣也可以最大限度的掌控局勢的發展。陳望已經想好了,直接向楊嗣昌匯報之後,帶著曹變蛟便直接往漢中府走。有平賊將軍的權力,曹變蛟也在他的節製之下。曹變蛟這樣的猛人,還是放在眼皮子底下較為好。依張獻忠的本事,應付其他人就算是翻車,也不會翻得太大,最後還是能夠逃出生天。曆史上,張獻忠在瑪瑙山被左良玉聯和諸鎮包圍遭遇慘敗,最終也還是是突圍了出去。但是現在進程已經發生了改變,論謀略戰略曹變蛟經驗不足,確實不如左良玉,但曹變蛟可是領著百十來名家丁,差點衝入清軍大營,砍了黃台吉的猛人。陳望是真的擔心曹變蛟,把張獻忠的腦袋帶回來。張獻忠確實該死,但是卻不能現在就死。如今天下還未徹底的大亂,張獻忠他絕不能死。大體的計劃就是這樣。隻是……現在陳功所說的話,讓陳望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陳望闊步向前,隻幾步的功夫便已經是走到了地圖的近前。循著地圖之上繪製山川地勢、城池江河,曆史上張獻忠和羅汝才兩部如何行軍轉進的路線一一映照在了陳望的眼眸之中。無數的線條交匯在一起,不斷的分離,不斷的遊走,不斷的離亂,而在最後,那些所有的線條都指向了一個地方——四川夔州!“張獻忠不是想入陝……”陳望的目光停留在的夔州上方,而後目光隨著繼續走動。張獻忠和羅汝才兩人的行動軌跡,對照著地圖,在他的眼前清晰無比。說實話,陳望現在真的感覺張獻忠真的可以說是一個天才。一個半路出家,沒有接受過係統軍事教育的將校,一步一步的走到這樣的程度。“不是入陝,那是去哪,難不成是想入川?”陳功眉頭緊蹙,不明就裏。“川地山高路遠,流寇之所以能夠每每逃脫出圍,也都是仗著馬軍精騎轉進迅速。”“進了川後,很多地方馬匹都沒有什麽作用,不僅當不了什麽助力,反而還要成拖累。”陳功這些年來,也讀了不少的兵書,跟著陳望也學了很多,不再是以前那般隻知道提著刀拿著槍衝鋒陷陣隻會殺人了。一旁的胡知禮,也是同樣的疑惑,現在往四川無疑是自尋死路。川東大軍雲集,雖說四川的總督傅總龍不久前被調走北上,接替楊嗣昌主掌兵部,現在統領川兵的是新任的巡撫邵捷春。臨陣換帥,軍心肯定有所浮動,邵捷春也沒有多少軍事的經驗。不過就算是不懂軍事,隻需要守住關隘要道,困都可以將流寇困死在四川。“眼下的局麵,就算是去河南也比去四川好……”胡知禮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接著說道。“莫非張獻忠是要去河南?”“河南如今因為旱蝗正鬧饑荒,流民遍地,山匪滿山,能進河南的話,確實是最好不過。”河南現在正在遭災的地方,可以最快限度的發揮流寇的優勢。打破城池,開倉放糧,很快便可與拉起大隊的兵馬,然後分兵四出,便可攪動更大的風雲。胡知禮覺得讓他來選,他肯定是會選擇進往河南。雖說如今三邊總督鄭崇儉正帶領著陝西的兵馬守衛在河南府內。但這無疑是眼下最好的辦法。不過陳望仍然是搖頭否定了胡知禮的判斷。“張獻忠,確實是要入川,不過又不是隻是入川。”陳望眼神銳利,他已經是明悟了張獻忠的內心之中的真正想法。這個時間,明軍調集重兵於湖廣、四川、陝西三省交匯之處,官兵的實力強大無比,正麵交鋒根本毫無勝算。“入川,隻是為了吸引我們的追擊。”入川隻能當作權宜之計。入陝是絕路,而北上河南,隻不過是重蹈覆轍,飲鴆止渴。崇禎十二年之所以成為明朝國勢急轉直下分水嶺,最大的原因其實還是在於李自成、張獻忠、羅汝才、賀一龍等人思想之上的轉變。崇禎十二年後,李自成、張獻忠等人開始慢慢的轉變流寇的想法。在長久以來的鬥爭之中,他們明白了流寇隻能勝得了一時,但卻終究沒有辦法勝一世。羅汝才占據房縣之時,分派地土,屯糧積草。不僅不欺壓劫掠百姓,甚至對附近窮苦百姓還給予本錢,令做生意,給田分地允許耕種,甚至還幫其主持公道。羅汝才如此的作態自然是得到了很多百姓的好感,竟然出現了爭相恐後主動投軍的的場麵。張獻忠當時在穀城的時候,將穀城的王家河為太平鎮,在鎮上設立關卡。往來商隊運送的貨物一律征收一半充作養兵費用,但是和小民卻是平買平賣。總兵搶掠征田也都是全部向著那些大戶地主征收。而當張獻忠和羅汝才兩人在穀城、房縣起事之後。也並沒有再裹挾鄉民,也沒有再劫掠百姓,他們將矛頭一致對向了當地的官紳地主。曆史上,李自成則是趁明軍主力在四川追剿張獻忠之際入河南,收留饑民,開倉而賑饑民。而那首“迎闖王,不納糧”的歌謠也是從那時開始傳唱。而後遠近饑民荷鋤而往,應之者如流水,日夜不絕,一呼百萬,而其勢燎原不可撲!“張獻忠的目的,是為了拖垮我們。”“拖垮?”胡知禮和陳功兩人微微一怔。“就像當初在陝西、山西一樣。”“四川確實多山,蜀道難行,降馬匹的作用降得很低。”“但是乘馬仍然快過於人,各陣營兵步卒眾多,山高路遠還需要攜帶輜重,想要追上流寇,無異於是癡人說夢。”“說到底,我們還是劣勢。”陳望的目光停留在襄陽的位置之上。先攻漢中府,做出入陝的態勢,使得明軍向著漢中府馳援。但實際上真正要進攻的卻是四川。川東軍兵換帥不久,而川東軍兵又有不少被調往了漢中府內,因此兵力也受到了極大的削弱。張獻忠領兵長驅直入四川腹地,采取以走致敵的策略,率軍南進,根本不與官兵正麵交鋒,隻要看到官兵到來就直接上馬逃竄。因為人皆乘馬,快的時候一日夜竟然能連走數百裏,官兵根本沒有辦法追趕。半年之內長驅五六千裏,幾乎走遍大半個蜀地。最北到廣元、昭化,最南到瀘州、南溪。最西至成都附近的諸州縣,最東至巫山、變門。最後在楊嗣昌認定了其有占據四川的想法後。張獻忠集結精銳,直接兵出四川。當時六省的兵馬,不是處於四川的深山之間,就是在河南圍剿李自成。襄陽以南,也隻有荊門才有少許的兵馬。張獻忠出川之後,一路所向披靡,一戰而下襄陽,徹底的瓦解了明軍的包圍網。這便是曆史上張獻忠在穀城複起後一路轉戰的過程。“四川是死地,但也是活地。”陷之死地而後生,置之亡地而後存。腦袋又有點昏沉和霧的感覺,所以更新遲了些,我明天調整一下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