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陳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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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白了其中所有的關竅之後,陳望隨後便派人將張獻忠和羅汝才準備進犯興安的消息,傳遞給了楊嗣昌。楊嗣昌得到了消息之後,第二日清晨便渡漢水北上,進抵襄北大營。十月一日,辰初三刻。急促的聚兵鼓自襄北大營四處響起,楊嗣昌以六省總理之身份於校場閱兵。隨行一起的還有督理中官劉元斌、湖廣巡撫方孔炤。襄北大營此時各鎮雲集,有兵三萬餘眾。站於高台之上,一眼望去恍若赤紅色的海潮此起彼伏,勢若浪濤。楊嗣昌登台高令,大誓三軍,三申軍法。早在年初的時候,楊嗣昌便上書請求再加練餉的奏疏,得到了崇禎的許可。六月的時候加派的練餉便已征收完畢。楊嗣昌請求加派練餉的目的,並非是為了趁機取利。當時楊嗣昌之所以上疏,是為了讓南下督師更為順利。如今這些加派的練餉,作用就顯現了出來。校場之上一眾軍兵之所以士氣高昂,正是因為楊嗣昌並沒有空手而來,而是帶著三萬兵馬三個月的餉銀而來。十多萬兩白銀散發下去,近三個月的餉銀到手,一眾軍兵自然是士氣高昂,所有人的臉上都是喜氣洋洋。進剿的計劃在誓師之後的軍議也定了下來。楊嗣昌的心中早有腹稿,早在南下之前,便已經是調集了陝西、四川、湖廣、河南兵馬匯聚於鄖襄的四周。四省兵馬由四省的巡撫統領,分守四方,張網以待。其餘等鎮兵馬則是分為兩部。第一部分由楊嗣昌親領,以左良玉、祖大弼兩鎮為主力,其餘兵馬為輔,自襄陽,從東往西進剿。第二部分則是由陳望統領,會同曹變蛟、李國奇兩鎮經由勳縣、經由白河、走北路入漢中府,守備漢中,伺機從西往東進剿。南方戰局的部署和原本的曆史變化不是很大。原來是三邊總督鄭崇儉領賀人龍和李國奇進入漢中守備,在陳望的提議之下,變成了陳望領兵鎮守漢中。鄭崇儉則是領著賀人龍和李國奇,屯駐與鄖陽北部,防止流寇向北逃竄進入河南境內。其餘一眾巡撫還有營鎮的防守和部署位置,都沒有多少的改變。而楊嗣昌也如同曆史上一般,向四川巡撫邵捷春發號施令,特征川兵萬人進入漢中府內。這一部分被調遣入漢中府的川兵,自然也是在陳望的節製範圍之內。陳望一早就下令麾下的軍隊整裝待發,因此當領了楊嗣昌的軍令之後,向楊嗣昌辭命之後,便下令拔營西進。襄陽大營營北的官道之上,楊嗣昌則是領著一眾文武,親自為陳望餞行。楊嗣昌頭戴著尖頂明鐵盔,內著蟒衣外罩明甲,鞓帶明亮,按著腰間的寶劍立於官道旁側,一眾文武則是分立於楊嗣昌的兩側。上百名出自於京營的甲兵皆是罩袍束帶,執刀挺立。明朝的京營糜爛已久,崇禎登基後不久,自然也是知曉了京營的糜爛,也想要改變這樣的局麵。因此崇禎幾次三番針對京營整頓,不僅編練新兵,還選拔將校,並派遣京營出京,征討流寇,協防九邊,為的便是讓京營具備戰力。但是京營從根莖開始便已經是徹底的爛透了,再如何的整頓也終究是無法回到明初之時。曆經了幾番整頓,耗費了的大量的錢財,也隻是練出了些許能夠上陣的戰兵,也就是勇衛營。如今在河南的受盧九德節製的孫應元和黃得功,領的便是京營體係下的勇衛營,他們也都是被崇禎新近提拔而出的將校。勇衛營在孫應元和黃得功的帶領之下,與後金見仗未潰,而後南下連敗流寇,可以說是無愧於勇衛二字,此後曆戰戰績也同樣不俗。隨同楊嗣昌南下的這些護衛,都是崇禎從勇衛營之中選出來的精銳,自然儀表不凡。多年以來身居高位養成的氣勢,讓楊嗣昌哪怕是從來沒有上過戰場,此時身穿戎裝亦是顯得威風凜凜。楊嗣昌親至餞行的消息,聲勢頗為浩大,又人專人提醒,陳望自然是知曉的。陳望乘馬領兵出營,至二十步的距離便先行下馬,而後一路步行,走到了楊嗣昌的麵前。“末將承蒙閣部信重以平賊將軍印信相托,今日又屈尊至此,為末將餞行。”陳望麵上做出一副激動的神色,下拜行禮,做慷慨激昂狀。“此去漢中,必將攔截流寇宵小與府州之外,執獻、汝二賊獻於閣部帳下!”楊嗣昌上前了一步,伸出雙手扶起了陳望,溫言道。“陳將軍赤心為國,漢中必將無憂。”楊嗣昌看著陳望,心中不由升起一些的好感。陳望說話言辭溫文有度,而且談吐不凡,不是那種大字不識的粗鄙武夫,而是文武兼備。之所以打仗厲害,不僅是在於自身的勇武,更多是在於練兵有方。那練兵之法,似乎是看了戚少保寫下的兩部兵書,從其找尋到的辦法。楊嗣昌輕歎了一聲,誠懇道。“勤王事畢不久,未曾歇息多久便又使諸鎮南下進剿,千裏跋涉一路勞頓,其中的艱辛聖上皆知。”“奈何流寇不休,天下難靜,隻能如此,還望陳將軍見諒。”“閣部言重。”陳望雙手抱拳,感慨道。“奴賊入邊我等軍將俱有勤王之責,平定叛亂,也是我等武臣應盡之義務。”楊嗣昌抬起手輕撫了一下胡須,看著神色堅定的陳望,心中不由的更加欣慰。這一次北上勤王的營鎮眾多,但是唯有秦軍戰功最為斐然。而秦軍之中,作戰最勇,獲功最多的,當屬漢中鎮。勤王以來一直都是忠於國事,無怨無悔。麾下營兵曆經多戰,傷亡過半,而沒有像遼鎮那樣存過著保全兵力的想法。青山關大捷的塘報之上,筆墨占重最多的便是公樹台之戰。公樹台之戰,陳望麾下的家丁付出極為慘重的傷亡。這樣的武將,都不是忠臣,那還有什麽樣的武將是忠臣?“聖上於平台之上,得知陳將軍少時便已從軍,為國征戰,以致於至今都尚未婚配,所以特意讓我南下督師之時為陳將軍擇一良配。”楊嗣昌雙手握著陳望的手,笑著說道。“聖上將此事交托於我,我自然須要盡心盡力,隻是不知道陳將軍喜歡何樣的女子,所以遲遲未有動作。”陳望眼神微動,而後又很快的沉寂了下去。在兩個月前,祖大弼跟他說了一件事。從遼東傳來的消息,朝廷似乎想要接引他的家眷去往京師。不過最後自然是沒有成功,是祖大壽找尋了一個借口暫時讓這件事不了了之。現在楊嗣昌又說起他婚配的,恐怕更多的是為了在將來節製他。他的父母家族雖然都在遼東,但是遼東失控已久,實際上都已經快要形成了割據。崇禎對於遼東的問題一直都是極為上心,想要改變遼東的局麵。“兒女小事,竟勞聖上、閣部為末將擔憂,實屬不該也。”在沉吟了片刻之後,陳望整理了一下心情,誠懇的回答道。“末將少時父親戰死沙場,是母親將我與弟弟撫養長大。”“婚配之事,隻願女方能夠孝順父母,處理家務,其餘並無所求。”這自然不是陳望內心真正的想法,但是楊嗣昌既然說了這件事,這樣的回答無疑是最好的。陳望現在已經二十九歲了,明年便到了三十。這個年齡還沒有結婚,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極晚了。在漢中軍中,很多的軍兵都已經是結婚了。當初在漢中府內屯駐了許久,陳望從未短缺過軍餉,大部分的軍兵自然都是有錢。漢中府當時又受災,流民遍地,在建立衛所,還有駐紮的期間,很多軍兵也都抓著時間成了家。胡知禮和胡知義也都是結了婚的,當初在遼東的時候便已經是結了婚,妻子一開始都在遼東,後麵找尋時間,也都接了過來。胡知義當初帶著一眾陳胡兩氏的子弟進入漢中時,也將一部分陳胡兩家的婦孺帶了過來,都安置在了先建的兩座衛所之中。“末將母親如今年近五十,當初為了撫養我們兄弟二人,操勞過度,如此身體一直欠安。”“自崇禎三年七月,末將便離開遼東,距今已有近十年未見,也不知……”陳望低下了頭,說到最後,他確實是哽咽了。那是隱藏在他身體最深處的感情,他接收原主所有的記憶,自然也清楚的記得少時的事情。十年未曾歸家,未曾去見孤身一人獨自將其撫養長大的母親一麵。十年的時間,很多的事情都已經是發生了轉變。原本的曆史,陳望如果不到來的,如果沒有改變。原主兄弟兩人,還有一眾陳胡兩氏的子弟,隻怕多半也將和曹文詔一起戰死在了湫頭鎮之外。他們遠在遼東的家人,最終可能連一份撫恤都無法收到。終其一生,也沒有辦法重回廣寧故土……“陳將軍……”楊嗣昌握著陳望的手,他能夠感受到陳望確實是真情實感,沒有半分的作偽。隻可惜陳望如今身為一鎮總兵,又加封平賊將軍,節製諸鎮,權柄極大。再是如何,都不可能將他的母親接到漢中府內。“陳將軍為國征戰,朝廷必然不會薄待,還請放心。”楊嗣昌輕歎了一聲,本來他想的是隨便找個勳貴家,便給陳望定下親事。但是眼下,楊嗣昌多少是有些被陳望所打動。忠心為國又孝順有佳,知進退,懂奉迎,而且相貌俊朗,身材高大。雖然是武官,這一項減了不少的分,但是陳望如今還年輕又驍勇。若是能夠南滅流寇,北定奴虜,隻怕是就是封伯為侯都非是不可能之事。到時候陳望憑借著這樣的功績,還有勳貴的身份,倒也能算是高門。楊嗣昌已經是準備找尋自己的幾位老友,看下有沒有適婚的女子,給陳望選一個知書達理,品貌兼優的良配。陳望能征善戰,借由這樣的關係,趁機籠絡。日後陳望若是能夠滅寇平奴,他自然也能會水漲船高,直升首輔!再看陳望,楊嗣昌的眼眸之中的欣賞更加。楊嗣昌沒有在婚配的話題之上繼續下去,而是轉移了話題。“漢中防務事關重大,費三年之力方困流寇於鄖襄之地,此番流寇若是再歸陝西,一切努力都為之付諸東流,此等代價萬萬不能承擔。”楊嗣昌怕輕輕的拍了拍陳望,囑咐道。“你麾下軍兵折損良多,此次去往漢中,隻需要守備漢中,勿要使得流寇逃竄進入即可。”“流寇如今困於鄖襄之地,四省之兵雲集於此,如何也翻不出多少的風浪。”楊嗣昌既然這樣開口,陳望自然是借坡下驢,當下保證道。“末將謹遵閣部軍令,必會守住漢中,不壞閣部大計。”陳望毫不猶豫的應命,讓楊嗣昌的心中的好感更多。楊嗣昌笑容滿臉,向著旁側輕輕一招手,很快便有人舉著托盤托著兩杯酒水便已經是來到了近前。楊嗣昌舉起其中一杯酒,然後將另外一杯遞給了陳望,意氣風發道。“酒水簡陋,還請勿要嫌棄,等到平定流寇之日,我親為陳將軍設宴,盡攬天下美酒為賀。”陳望雙手接過了楊嗣昌遞來的酒。“閣部所予,已是價值千金。”陳望說完了最後一句話,而後一口便飲下了杯中的酒水,而後沉聲道。“末將,必不會負閣部之重托。”陳望喝完了酒,重新騎上了戰馬,最終才辭別了楊嗣昌。官道蜿蜒一路向西,一麵麵旌旗如火,無數的兵丁邁步而行,昂首向前。陳望一路打馬而行,每行一步,便感覺身上的束縛減輕了一分。行了百步之後,隻感覺身輕如燕,再無束縛。秋風凜冽,陳望回首望向身後。身後的官道之上,楊嗣昌仍然站在其上,還在目送著他。“盡攬天下美酒為賀……”如此的恩遇,若是換任何一個人來,恐怕都已經是淚如雨下,感懷不已。但可惜,他是陳望。美酒雖好,但是江山更美。這大好的江山社稷,陳望不想讓與任何一人。他也絕對不允許有神州陸沉,百年丘虛之事的再度發生。陳望沒有駐馬,他轉過了頭,目視前方,向著前方堅定不移的行走而去。……愁裏高歌梁父吟,猶如金玉戛商音。十年勾踐亡吳計,七日包胥哭楚心。秋送新鴻哀破國,晝行饑虎齧空林。胸中有誓深於海,肯使神州竟陸沉?漢中篇,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