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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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官道之上塵土飛揚,沉悶而又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飛揚的塵土,向著遠方飄搖而去。
陳望牽引著座下的棗紅馬,在一眾甲騎的環衛之下,行走在行軍隊列的旁側不遠處。
舉目望去,是滿目的榛荒。
草木枯黃,枝丫稀疏,明明是初春的時節,但是卻見不到一絲的生機,望不到半分的盎然,隻有恍若秋冬時節一般蕭瑟破敗的景象。
橫臥在遠處的民居村莊很多都早已經是化作了一片丘墟,不見絲毫的人煙。
官道的兩側,是成片成片的田畝,卻沒有一名農人在其上勞作。
枯黃的雜草散布在田野之上,大部分的田畝都已經是土結水枯,到處是幹旱造成的龜裂。
蛛網般的裂紋綿延著一路向著遠方的天際蔓延而去。
眼前的一切讓陳望禁不住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又回到了崇禎八年的陝西一般,往昔有些模糊場景在這一刻重新又變得清晰了起來。
一路走來,到處都是倒地的餓殍,凍斃的流民,很多的屍體甚至都已經是腐爛了大半。
明明是人間,卻猶如身處於煉獄一般。
餓死的人死狀是極為可怖,死的時候,好像連血肉都已經幹枯了一般。
在那單薄的皮膚下,幾乎沒已經沒有了血肉……
官道的側麵,又有一隊約有數百人左右的流民正順著官道往南而行。
這些人從北方而來,逃荒逃難的饑民。
遇到軍隊,他們不敢阻擋軍隊的前進的道路,隻能是離開官道,從不遠處的地方走過。
他們也不敢逃跑,兩條腿的人怎麽能跑得過四條腿的戰馬,隻能是戰戰兢兢的走旁側繼續走過,生怕一點不對,便惹來殺身之禍。
陳望臉色陰沉,一路北上,他們不知道已經遇到過多少南下逃荒的饑民。
逃荒難民成群結隊,抱團取暖,一路之上無數的事務都能給他們帶來的威脅。
寒冷的天氣、惡劣的生活環境、神出鬼沒的馬匪,到處橫行的流寇、還有極度短缺的食物……
常國安的死,對於陳望來說還是有不小的價值。
雖然作為棋子常國安的行為的並不合格,但是借助常國安,陳望得到了鄖襄山區詳細的輿圖。
又借助著新設立的監察所,與這些地方很多的山民聚集地聯係了起來。
在這些山區之中,那些山民們在山間的穀底之中抱團聚集,自給自足。
而後隨著時間的推移,加上需要躲避官府,以及保全自身的需求,最後聚集在一起形成了大規模的聚集地,基本都是以原本所屬地域的形式居住在一起。
大規模的聚集地自然是有組織的,每一個大規模的山民聚集地組織架構都不盡相同,有所差別。
不過相同的是,組織都相對比較鬆散,雖然有頭人管理,但是卻不征糧不征稅,全民皆兵,一遇到外敵,所有人都會拿起武器來迎擊,民風極為彪悍。
這些山民聚集點,都受官府的承認,每年也需要按時繳納一定的賦稅,不過比起外界,稅賦卻並不算承重。
一切都是妥協之後的產物。
陳望和這些山民接觸,改善關係的方式用得是最為簡單的互市。
將山區之中沒有的東西,難尋的東西,諸如食鹽等等販賣入內,然後購入山中的獸皮草藥等珍惜物品。
不僅能夠保持著聯係,維持和山民之中的關係,還能賺取其中的差價,獲取不菲的金錢。
鄖陽府城內新開設的一座名為“同心行”的商行,商行上下除去力夫之外的基層人員之外,一應管理人員都是監察所內的幹事充任。
商行專門負責與鄖陽山區的一眾山民聚集地交易。
原來也有不少的商行做同樣的生意,但是自從流寇來後,市場便就被切斷了。
而後常國安來了之後,因為陳望也給了命令,和山民貿易的商隊大多也都被其洗劫,所以造成了短暫的空窗期。
當初在鄖陽府城和鄖陽衛指揮使康瑞武搭上線的時候,陳望便已經是想到這一方麵。
在軍事接管了不少的地域之後,陳望利用手中的兵馬,還有代管鄖陽府內的權力。
以及康瑞武這個地頭蛇,借著詳細的地圖,陳望實際上已經是壟斷了所有和山區山民之間所有的生意往來。
貿易帶來的利潤無疑是巨大的,鄖襄山區廣袤無比,單是現在和鄖陽府內的山民貿易往來,每年能夠賺取的白銀就已經超過了十萬兩。
隨著後續交易的加深,這個數字還隻會更多。
有兵有權,便能有錢,鄖陽府內的私鹽生意,礦產生意,陳望也已經開始著手接管。
隨著距離的不斷的靠近,那隊逃荒的難民在陳望的視野之中變得越發的清晰。
他們用破爛的草繩當作腰帶,緊緊的捆著肚子,似乎這樣,能夠減少一些肚中的饑餓。
身上是打滿了補丁的破爛棉襖,說是棉襖,其實也沒有多厚,也不知道裏麵到底有多少的棉花。
隊伍之中,所有的人都是蓬頭垢麵,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洗澡。
男人們佝僂著背脊,背負著一些鍋碗器皿,挑負著家中僅有的東西。
一些粗製濫造的小車之上放置著一些黑破的被褥,被人拖拽著前行。
這個年月,連青草樹皮都已經被人吃光了,怎麽還可能有什麽幫忙拉車的牲畜。
女人們或抱著孩童,或拿著包袱,都跟在小車的旁邊,盡量的幫忙推著小車。
隻是她們大多身形瘦弱,實際上也沒有多少的力氣。
所有的人都佝僂著身形,低垂著頭顱,沒有半點的精氣神,恍若行屍走肉一般。
這樣的場景,在這一路已經出現了無數一次。
最初陳望從鄖陽府領兵進入河南省南陽府時,還會從軍糧之中拿出一部分的糧食發放給這些逃難的難民,指引著他們往鄖陽府內的方向逃難。
但是到現在,隨著越發的深入河南境內,軍隊的糧草已經逐漸開始無法得到保證。
原先的糧草還可以從鄖陽府、襄陽府內運輸而來。
南陽府內的南部地方也還有糧草可以支援。
但是進入了北部之後,糧草便開始出現了問題。
經過的州縣根本給不出多少的糧食,官倉裏麵若是有糧食,這河南省內又如何會有那麽多的饑民?
至於那些地主士紳們,他們隻關心自家的情況,又怎麽會甘願獻出糧食出來。
軍隊的糧食尚且供應困難,又如何能夠將寶貴的糧食發放給這些難民?
難民的隊伍之中突然出現了一陣騷動,原本緩緩前進的隊伍也隨之而停留了下來。
趙懷良心神微凜,拔出了腰間的雁翎刀,驅馬擋在了陳望的身前,一眾護衛著陳望的甲騎皆是紛紛握住了各自的武器。
遊離在官道兩側田野之間的遊騎,也在這一刻靠近了隊伍些許。
陳望抬起了手,止住了身側甲騎的騷動。
在引起難民隊伍騷動事件,是因為有一個人倒在了地麵之上。
孩童的哭泣聲從難民的隊伍之中傳來。
倒下來的似乎是一名女人,因為就在她的身側,兩名一大一小孩童正在坐地上。
“阿娘……”
隊伍之中的哭泣聲正是從那兩名孩童的位置傳來。
陳望凝望著人群的動作,有人走上前,跪在了地上,檢查了一下,而後又探了探那倒地女子的鼻息,最後回應眾人的是一聲長歎和搖頭。
一切盡在不言中……
生離死別,在如今的這個世道再是常見不過。
有人走上了前去,抱起了那名稍小一些的孩童,另外一名稍大的一些的孩童則是被拉扯著站了起來。
沒有過去多久的時間,逃難的隊伍又開始繼續前進。
不同的是,這一回隊伍之中一直有哭泣的聲音在縈繞。
但是哭聲沒有能夠使得他們的腳步停留,也沒有使得隊伍再一次的停下。
倒在逃難的路上的人,又何止這一名女子。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對於仍然活著的人們來說,他們還需要繼續逃荒,還需要繼續堅強地前行,繼續拚盡全力的活下去。
那名死去的女子的屍體就這樣靜靜悄悄的倒伏在地麵之上,沒有人去掩埋,沒有人去處理。
所有人都饑腸轆轆,體力本就有限,又怎麽能夠浪費這些事情之上。
“總鎮……”
跟在陳望身側的趙懷良眼眶發紅,聲音有些顫抖。
他想要說什麽,但是又知道自己不應該去開這個口。
趙懷良沒有說完後續的話,他握緊了手中的韁繩,努力的轉過了頭,不去看那些逃荒的難民。
沒有人言語,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移開了目光。
無論是跟隨在陳望身側的甲騎,還是正在官道之上行進的一眾步兵。
這些難民的慘狀,讓他們也都想起曾經淒苦的過往。
他們也曾經是逃難者之中的一員,為了一口吃食,為了一條活路,不惜賣兒賣女、背井離鄉、四處的遊離,甚至被流寇裹挾入伍到處的漂泊。
妻離子散的痛苦、饑腸轆轆的感覺、他們全都曾經飽嚐過。
正是因為經曆過一樣的痛苦,遭受過同樣的苦難,眼前的一切才使得他們更加的感同身受。
哭泣聲越來越小,也越來越遠,直至最後徹底的消失無影。
官道之上最後剩下的,隻有人馬行進之中發出的踏地之聲。
暫時隻有一章,今天有點意外情況,修改了很多東西,明天更新兩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