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封君”小羽嘴角輕輕抽動幾下，問道：“輪回使者是什麽官職，在地府中屬於什麽檔次？”
    池邈依舊老老實實跪在地上，回道：“孩兒的輪回使者可不簡單，地府在十殿閻羅之下，還有三個大衙門，分別是輪回司、判官司、陰曹司。
    陰曹司由分布人間各地的城隍組成。
    判官司顧名思義，各位判官大人都率屬判官司。
    孩兒是輪回使者，自然歸輪回司。
    至於說身份品級”
    池邈思索了一會兒，道：“大概還是比判官大人差了一點，我主要負責將死者亡魂接應到奈何橋。
    隻要我接引的死靈喝下泰媼大人的孟婆湯，踏上奈何橋，我的任務便算完成。
    工作比過去輕鬆許多、貴氣太多了。
    過去我專門和惡鬼凶鬼打交道，現在我接引的亡魂都經過閻王審判，老實得不得了。”
    過去是藍領工人，是衙門差役。
    如今成了辦公室高級幹部，是坐堂老爺。
    “泰媼大人你見過她嗎？”小羽問道。
    “當然，我天天見。”池邈道。
    “天天見你不是剛被封為輪回使者？”小羽道。
    池邈解釋道：“當日帶著陰兵回到地府，閻王爺便封我為輪回使者。
    我先要幫那八九萬陰兵輪回，這是娘的心願，我得好好做。
    等處理好陰兵輪回的事，我也無法擅離職守，回到天門鎮來拜見你。
    輪回使的工作很輕鬆，但空閑的時候太少了，每時每刻都有亡者走出閻王殿。
    我得帶他們去輪回。
    今天能來見伱，也是我走門路、托關係，接到一份來天門鎮辦差的任務。
    我提前抵達天門鎮，趁工作還沒開始，順便來見你一麵。”
    小羽連忙問道：“陰兵都輪回了？他們下輩子出身如何，閻王爺有沒有將我的陰功分給他們？”
    池邈道：“地藏王菩薩回應了幹娘的祝禱，當然不會食言。
    大概有三萬陰兵已經進入六道輪回。
    什麽出身不太清楚，但幹娘的陰功肯定分出去。
    我親耳聽到閻王爺誇讚你果然‘義薄雲天’呢！”
    “閻王爺也誇我了？要不要”小羽下意識想到“提升好感、拜契爺”。
    “怎麽隻有三萬，其他陰兵呢？”她問道。
    池邈道：“地府不僅有鬼差，也蓄養了大量陰兵。
    發生在人間的陰兵借道，有不少是地府鬼神在引導陰兵匯聚並進入地府。
    畢竟要管理億萬萬陰魂，隻憑判官和鬼差怎麽夠？
    不過留下來的拐子山陰兵，沒有一個是被強迫的。
    閻王告訴他們，幹娘分給他們的陰功，足夠大多數陰兵托生到中華之地，但如今中原板蕩，人間離殤。
    常言道，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
    此時托生中華，非大福氣者，皆為懲罰，而非陰功封賞。
    他們可以在地獄駐留百年，待到太平盛世，再去中華享福。”
    小羽略感驚訝，道：“沒想到地府輪回竟如此人性化，沒有一刀切。”
    池邈道：“並非什麽人性化，地府規則就是如此。
    娘現在肯定對陰間福地有所了解。
    但幹娘大概不知道，地府建立了陰間最大的福地。
    裏麵住滿了大福大德、大善大義、大忠大孝之人。
    他們可以一直待在福地享福。
    等陽間進入太平盛世，再轉世投胎到公侯之家享受人間榮華富貴。
    隻要生前不造孽，死後回歸福地，然後繼續在太平盛世享福日子過得比神仙都好。
    讓陰兵暫留地府，不過是這種規則下的小小變通。
    陰兵不是福德之人，卻有福德陰功。”
    “原來如此，你多跟我說一說地府的事對了，你是來天門鎮辦差的，要幹什麽，急不急？”
    小羽剛問了一句，又擺手道：“算了，若是和我無關，你就不用說了。
    現在好不容易升了官，你先前當鬼差時的陋習，全部都得改掉。
    你要做個清正廉明的好官！
    萬萬不可違背陰律，不要讓上神找到機會，將你開革罷免。”
    池邈又恭敬一拜，道：“娘的諄諄教誨，孩兒都記住了。
    孩兒今天要辦的差事，的確和娘沒啥關係。
    而且輪回司是個清水衙門，孩兒隻負責接人送人，幾乎沒有犯錯的機會。”
    小羽聞言，表情又糾結起來，道：“其實清正廉明和撈取油水並不矛盾，畢竟‘廉’字不能寫成個‘窮’樣兒。”
    池邈呆了呆，“娘，你不是說好好做官，不要犯錯，免得被上神開革嗎？”
    小羽左右看了看，隻有關家人表情複雜，在遠處觀望。
    她湊到池邈耳邊，低聲道：“不違背陰律，不等於百分百執行陰律。
    不讓上官找到開革你的機會，也不代表你不做任何逾矩行為。
    在黑與白之間，還存在大片的灰色地帶。
    完全不貪不拿，你拿什麽養活老娘，逢年過節用什麽孝敬上官？
    不養活老娘，你當什麽孝子？
    不孝敬上官，你怎麽建立關係網、怎麽加入他們，怎麽進步？”
    池邈在陰司摸爬滾打這麽多年，當然不是小白花。????他也壓低聲音，頗為無奈地說：“娘，輪回司真的是個清水衙門，沒吃拿卡要的機會。”
    小羽不信，“是官就有權，有權還能沒錢？”
    池邈道：“娘你有所不知，是胡總判向閻王爺推薦，讓我做輪回使者。
    胡總判直接對我說——我能力弱、性格懦，成了鬼還長這麽胖，平日貪吃人間供奉是必然。既貪又沒能力，給我太高的職位，最終隻能害了我。
    他將我安排進輪回司，是覺得那裏沒機會犯錯，最適合我。”
    小羽若有所思。
    從胡總判對池胖子的安排上看，他甚至稱得上體貼入微，算個有情有義的大好人。
    但考慮到他選拔葛慶擔任西蜀巡檢，還放任他殺她這個大好人
    小羽如今勉強認可他是性格怪異的“非壞人”。
    “我問你，亡魂喝了孟婆湯，是不是什麽都會忘記？”
    池邈點頭道：“哪怕是仙人，喝下孟婆湯也會腦子一片空白，渾渾噩噩飄向奈何橋。”
    小羽笑道：“既然如此，亡魂在喝孟婆湯前，主動將身上的寶物送出去，他自己也一點都不虧。”
    池邈無奈道：“娘你這麽說，是因為你隻見過野鬼，卻沒過從閻羅殿走出來、準備輪回的鬼。”
    小羽奇道：“不都是鬼嗎，隻經受過審判，能有什麽不同？”
    池邈道：“進入地府時，鬼穿著壽衣，身上帶著冥器和冥鈔，活像個土財主。
    從閻羅殿走出來時，他們一個個白衣白褲，赤著雙腳、披頭散發。”
    小羽呆了呆，“他們身上的東西都被搜刮一空？”
    赤著雙腳、披頭散發，連鞋都沒有，頭飾也扒拉幹淨至於嗎？
    “無論他們進入地府時身上帶著什麽，進入輪回前，都像是水洗過幾遍，連點油星子也沒留下。
    下麵的鬼差肯定吃得滿嘴流油。
    但閻王爺默許這種行為。
    因為進入輪回通道前，亡魂身上必須幹幹淨淨，免得幹擾六道輪回正常運轉。”池邈道。
    小羽笑道：“孩兒，世間最珍貴的寶貝，從來不是金銀財寶，而是記憶啊！
    可喝下孟婆湯後，記憶中的智慧、閱曆、知識全部都會丟失。
    你老娘我是個雅人，不喜歡金銀首飾，最愛讀書。
    書中有武學知識、仙法道術知識，以及一切旁門雜學方麵的知識。
    若有新奇的見聞和經曆，我也願意聽。
    若有好的建議，比如關於修行方麵的智慧，我十分謙遜，樂意接受。
    你送亡靈去奈何橋時，跟他們嘮嗑過去的人生和經曆，不會違背陰司律法，對吧？”
    池邈明白了，點頭道：“孩兒最喜歡跟武者、跟奇人異士聊天，畢竟孩兒自己也有修煉武道。
    他們往往比孩兒更喜歡嘮嗑。
    出了閻王殿，他們都會主動找孩兒問東問西。
    孩兒指點他們一二，他們指教孩兒一二，都很正常。”
    ——這鬼兒子很不錯，他果真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職位！
    小羽滿意地笑了，伸手將他從地上扶起來，道：“邈兒，你今天出來一趟都不容易，今後娘要找你，豈不是十分困難？”
    池邈早考慮過這個問題，聞言沒半點遲疑，立即道：“輪回使雖不如判官大人尊貴，卻也是地府‘上神’啦！
    我麾下有四對黑白無常、兩對牛頭馬麵，和上千陰兵呢。
    但凡逢年過節，我要給老娘送禮，可以讓他們跑腿。
    若老娘要找孩兒，可以燒一份疏頭給我。
    過去孩兒是巡檢，要到處跑，可能收不到疏頭。
    現在成了坐堂上官，有固定衙門可以幫忙簽收書函。
    嗯，等會兒孩兒教你一個咒語，念咒後燒疏頭，頂多耽誤些時間，疏頭我必定能看到。”
    說完他鬼頭鬼腦，上下左右都謹慎觀察一番，低聲道：“有人在看咱們，娘你把手伸過來，我悄悄跟你說。”
    小羽伸出右手，池邈也伸出右手和她的手握在一起。
    下一瞬，一道威嚴浩大的聲音響徹她識海：“慶熙紮熱紅！”
    聽著像梵語，像是池邈的聲音。
    但威嚴神聖的氣息，又讓小羽想到地藏王菩薩她直觀感受過地藏王的佛光。
    “過去娘都是用銀錢收買鬼神，現在不用收買他們了。
    孩兒當官，娘為封君，古往今來，天經地義。
    現在老娘你可以憑此神咒號令鬼神。”池邈意氣風發地說。
    “隻要念咒就行？”小羽感覺咒語太短了點。
    池邈鬆開手，點了點自己的腦袋，低聲道：“孩兒升官後，得賜新的神道符籙。
    剛才的咒語，截取了孩兒靈魂中符籙咒術的一小部分。
    普通人知道了也沒用，神道符咒屬於我，隻有我教的人能用。
    不過效果也隻是幫忙送疏頭、弄點小把戲，無法命令鬼神幹其它事。”
    小羽道：“若不是送疏頭給你，而是送給其它鬼神，念這個咒有用嗎？”
    池邈猶豫道：“錢使鬼，咒令神，神咒肯定能引來附近的鬼神。
    但鬼神願不願意幫忙、能不能幫忙，我沒把握。
    送信給我，隻需將疏頭交給當地的陰曹司——也即是城隍廟，由陰曹司的鬼神順路捎帶到地府。
    如果你要將疏頭送給其他神靈，那神靈若在地府還好說，鬼神依舊可以將疏頭送到陰曹司。
    若你要找的神靈和地府沒關係，鬼神不願跑遠路，或者沒能力跑太遠，便不會幫你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