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強從狗寶裏伸出狗頭，道：“主人，你怎麽還下水？”
    池邈走了，小羽又回到梁河，緩緩沉入河底。
    “褻衣幹了濕、濕了幹，黏在身上不爽利，還是下水泡著舒服。”小羽道。
    “俺是說，你鬼兒子現在出息了，你完全不用擔心妖蟬了。”小強道。
    小羽冷笑道：“伱剛才沒聽到？妖蟬之所以陷入天庭雷神的包圍圈，是因為他悄悄返回天門鎮，被天門鎮上空的符使發現。
    你覺得他都犯了事，不遠遠遁走，不找個隱秘地方躲起來，為何還要回到天門鎮？他冒險回天門鎮是為了誰？”
    小強歎道：“妖蟬果然恨極了你。但俺的意思是，你不用怕死了。
    死後去地府當個小·老封君，似乎也蠻不錯。
    有兒子孝順，可以修煉鬼仙法，再沒誰謀害你，豈不安樂？”
    “如果你沒被羅老漢吃掉，你知道被吃後能修煉《狗寶煉形大法》，你還願意死嗎？”小羽問道。
    小強糾結半響，還是無法說出違心之言。
    但凡活著時還有前途、有希望，誰願意死？
    能成為妖仙，肯定比做鬼仙強。
    不說別的，當日它還活著時，經常趁主人熟睡，偷偷溜出院子，找附近母狗消遣。
    現在成了一座黑山，像是被閹割了一般喔，它的確被閹割了，狗鞭泡了酒。
    它其實更思念吃妖精下水的感覺。
    但凡它還活著，它該受用多少妖精下水啊！
    虎天君的內髒，河神府介士的屍體死了這麽多天，它似乎一直沒吃過東西。
    沒有飲食的欲望。
    “主人，你至少有了一條退路，對不對？既然可以在死後去地府當老封君，遇到妖蟬時，能不能別扔狗寶？你成了老封君，俺還能繼續給你看大門呢！
    若讓妖蟬捏爆了狗寶，俺徹底魂飛魄散，俺就沒辦法陪你去地府了。”
    “說來說去，你還是怕死。”小羽道。
    “若能為守護主人而死，俺不怕。俺就怕自個兒灰飛煙滅了，主人依舊成了鬼，身邊卻沒了俺。”小強道。
    小羽道：“放心吧，你的狗寶必定比我的命硬。
    妖蟬要有機會捏你狗寶，必定是我早已被打殺。”
    若她還沒死，就不會放棄戰鬥，妖蟬也沒心思去理睬鬼犬被打爆的狗寶。
    小強還是不太放心。
    主人有個好兒子，哪怕魂飛魄散，也有機會重新凝聚魂魄。
    它的狗寶若毀了，不曉得能不能成為魙，反正凝聚魂魄是不可能了。
    “主人”
    “別說了，天色已晚，我要眯一會兒。注意幫我盯梢附近動靜。”
    池邈找過來時，已接近三更天，扯淡了這麽久，她做晚課的時間都耗光了。
    叮囑小強一句，小羽向後一倒，從盤坐變成睡羅漢的姿勢。
    她身子歪斜，懸浮在水裏，衣衫和發絲在暗流中飄蕩，右手肘抵著巧實劍劍柄，手掌趁著臉，竟真的陷入深度睡眠。
    小強見此，隻能掐斷雜念，從狗寶裏露出半個鬼軀，如同一團水草，在水波中輕輕蕩漾。
    又過去一個時辰，小強耳朵豎起，狗臉上露出驚疑之色。
    它明明泡在水裏，卻做了個伸頭嗅鼻子的動作。
    “主人，主人，好像出事了。”
    小羽眼皮子微微動了幾下，嘴巴張開，無形波紋從唇邊散開，聲音出現在小強耳朵裏，“什麽事？”
    她的感覺和之前一樣，危機靈機沒觸動半點。
    “外麵好像起火了，我聞到了屍體焦糊的臭味，還隱約聽到死鬼在哀嚎‘著火啦，著火啦’。”小強道。
    它現在泡在河裏，理論上是不可能聞到岸上的焦糊，尤其是屍體焦糊。
    但它的狗鼻子並非從陽間聞到味道。
    它是從鬼道、陰間，乃至“感知維度”中獲得信息。
    “附近有鄰居家失火了？哎，誰這麽不小心，如今深秋，天幹物燥，風又不小。”小羽睜開眼睛，握住劍柄，身子緩緩上浮。
    入水時，她選了個最深的地方，差不多有十七八米深。
    隨著她接近水麵，赫然看到上方已是一片暗紅。
    天沒有亮，從水底往上看，河麵之上竟有暗紅光芒，說明了什麽？
    小羽心裏一緊，雙腳用力踩水，“嘩啦啦~~~”
    她如同一條美人魚，帶著晶瑩剔透的水花飛起七八米高。
    躍上半空，她迎麵撞上一股滾熱的、帶著嗆人煙氣的大風。
    風很大，像是風神從天空俯下身子，將嘴巴湊在天門鎮上方，發出憤怒咆哮。
    她先前下水時，秋天的夜風有，但遠沒這麽誇張。
    小羽運轉黑風迅疾的神通，整個人融入大風，如一麵旗幟掛在半空，淩空虛度！
    “啊，怎麽這麽大的火！”小羽失聲驚呼。
    她活了兩輩子，從來沒見過這麽大的城市火災。
    西南方向已是一片火海。
    真正的火海，不是形容詞。
    小羽眼睛依舊蒙著，依舊靠心之靈眼觀看世界。
    在心之靈眼中，直接出現了一片火之海洋。
    火勢還順著北風，快速向南方蔓延。
    仿佛《火影忍者》中的斑爺，站在小梁河下遊，對著東南方向使用豪火球術。
    甚至能看到大風卷起一條火浪，眨眼間橫跨了數百米。
    一下子將火勢蔓延到幾百米外。
    大風沒有停，還在繼續吹，卷起火焰繼續往各個方向飄。
    “不對，正常的火勢怎麽可能蔓延如此之快？”
    小羽屏氣凝神，巧實劍已悄然出鞘。
    可用心之靈眼仔細感知風中的氣息，沒有一絲妖邪之氣。
    “主人，火災快蔓延到紅袖坊啦，你快去救火呀，還站在天上看什麽？”小強急切叫道。
    小羽剛出水時，醬油巷距離火源地還隔著兩條街。
    這會兒北邊巷子入口處的房子已經燒起來。
    火焰騰空，正快速向南飄來，馬上就要燒到紅袖坊，燒進巷子內。????“唰唰唰~~~”
    小羽連續數次陰風劍遁之術，來到紅袖坊後院。
    剛打算繼續往前，她忽然麵色微變，身形驟然停下，驚疑轉向後院小食堂的方向。
    漸漸的，她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紅袖坊在清水灣占據大片土地，除了紅袖坊自己使用，在後院臨街的位置還修建了很多鋪麵和“廉租房”。
    這會兒大火已燒到臨街鋪麵。
    猩紅的火焰如同海嘯，怒吼著、狂奔著，向紅袖坊內院撲來。
    可海嘯靠近內院的瞬間，像是撞上一堵透明的牆，竟被擋了出去。
    連火星子都無法飄進來。
    “主人，有鬼神，好多鬼神！”小強看向北麵內院的位置，有些緊張地叫道。
    小羽笑道：“她們在保護紅袖坊。”
    她幾個跳躍，來到紅袖坊北院後門口。
    小強活著時，就在此處看大門。
    “小鳳仙來了。”有女人在悄悄說話。
    “小鳳仙看過來了，呀，她是不是能看到咱們？”
    “不止是小鳳仙，那條大黃狗也在看咱們。”
    “大黃狗看不到咱們，它在東張西望呢。”
    小強的狗臉也變得古怪起來。
    “汪汪汪，你們是何方神聖，俺看到你們啦！”
    它無法完全看清楚，因為鬼神躲在神道夾縫裏，手段還頗為高明。
    但這群鬼神並非處於潛行狀態。
    她們在運轉神力，保護紅袖坊不受火之海嘯侵襲。
    小強甚至能隱約聽到她們的聲音。
    她們的行為、她們的話，都顯得很業餘。
    “小強，回來。”
    小羽低喝一聲，又朝麵露驚慌之色的一眾女鬼神笑了笑，縱身一躍，離開紅袖坊，跳進了黃寡婦家。
    “黃大姐，你還睡呢，快起來。”
    黃寡婦家有個不到二十平米的小院，一間青磚黑瓦的堂屋，堂屋兩邊是廂房。
    廂房蓋得比較粗糙，早前屋頂破了，隻用茅草和竹篾鋪蓋。
    這會兒茅草已開始熊熊燃燒。
    住在堂屋偏室裏的黃寡婦，還抱著兒子在被窩裏呼呼大睡。
    小羽走過去，一把掀開被子，左手提著隻穿紅肚兜的二狗子，右手提著也隻穿紅肚兜的黃寡婦，快步走到院子裏。
    “啊，走水啦，走水啦！”
    黃寡婦原本還有點迷糊，見到院子已籠罩一片灼熱紅光，她立即嚇醒了。
    “巧實劍，去！”明明不用喊，小羽還是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鏘！”巧實劍自動從劍鞘彈出，剛飛到院子裏，劍刃便閃爍幽藍水光，“轟！”
    水汽彌漫開，鐵劍消失，原地出現一個兩丈高的魚頭妖神。
    “嗷嗚~~~~”
    妖神仰頭發出震人心魄的咆哮。
    大片大片的水汽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竟在妖神周圍下起毛毛細雨。
    “妖精，好大的妖精！”黃寡婦剛驚懼叫了一聲，又迅速反應過來，“啊，是你的鬼靈精，鬼靈精變成了妖神。”
    她第一次親眼見到仙武主神進駐巧實劍，鐵劍直接變成主神形態。
    但她聽過羽鳳仙的“傳說”。
    呃，小羽人還活著，可她的故事已在市井中變成傳奇。
    “水太少了。”小羽眉頭微皺。
    妖神是黑魚劍法的主神，不是掌管下雨的雨神。
    從空氣中凝聚而來的水汽本來就不多。
    如今烈火焚城，空氣幾乎被燒紅，水分更少。
    “砰——嘩啦啦！”
    忽然，遠方傳來一聲悶響，接著便是暴雨落地的聲響。
    刹那間，主宰黑魚妖神的小羽，感受到一股沛然且純粹的水元力。
    她練成黑魚劍法也有一段時間了，曾經近距離感受過黑金剛身上的水元力。
    跟此時遠方爆發的水元力比，黑金剛體內的水元力就像河邊的一泡尿。
    量少不說，還騷臭難聞，遠方傳來的水元力量大，且十分“尊貴”。
    明明隻是一種天地元力，黑魚妖神竟產生了一種頂禮膜拜之情。
    “嘩啦啦~~”
    黃寡婦小院子裏的毛毛細雨變成了中雨。
    這是黑魚妖神第一次降雨。
    之前哪怕沒有烈火焚空、烤幹水分，哪怕在風吼灣，黑魚妖神也隻是下毛毛雨，因為黑魚劍法本就不是以降雨為目的。
    黑魚劍法主要模仿黑金剛，是小羽創造“光棍兒黑魚陣”的副產物。
    現在因為水元力太充沛，竟形成了降雨。
    小羽將二狗子放在院子裏濕漉漉的石板上，“嗖”的一下跳上屋頂，望向水元力爆發點。
    是翟鐵匠家。
    一根閃爍青色、金色光輝的水柱，有合抱粗，從他家小院子裏噴射到天空，三四十米高，落下來後化為瀑布般的大雨。
    不僅翟鐵匠家徹底濕透，周圍幾戶正在熊熊燃燒的人家，也被澆熄了大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