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葬禮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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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件發生三天後的早上,杜昂的追悼會在市殯儀館舉行。由於他曾榮獲過文學大獎,和文學出版界的關係比較融洽,有很高的知名度,來參與追悼會的作家和親朋好友很多。

    最使人注目的是電視台新聞記者和自媒體的博主,不管是那一類的記者和攝影師,都會等待在大廳內外,四處掃視,好像他們來殯儀館參加的不是杜昂的葬禮,一點不受現場肅穆氣氛的感染,都以獵奇的工作式心態捕捉著瞬間出現的每一個閃光點。

    隻要某位地位重要賓客在簽到簿上題了字,似乎用紙巾拭掉了幾滴眼淚,或者在發言時誇大說了些杜昂獲文學大獎的往事,馬上就會引來眾多的攝像鏡頭。似乎杜昂的死亡真相根本與這些人絲毫無關,倒像是在采訪一場商業性的新聞發布會。

    淩岩好不容易捱到冗長的送葬儀式結束,從悲哀壓抑的大廳裏出來時,感到渾身已經疲憊虛脫,腋窩裏滲出的汗水也似粘膩難忍。他隻想趕快脫離現場,早一步回到停在遠處樹蔭下的車裏。

    “淩老師,請留步。″背後意外地響起似有點熟悉的聲音,淩岩轉過頭,一個穿著素服,長發垂肩的高挑女孩,從花圃邊斜插著快步向他走了過來。

    “你是崔曉穎吧,找我有什麽事嗎?″淩岩原地站住,有點詫然地問道。“你也來參加杜昂的葬禮?″

    “對,人死為大嘛,哪能不來送他一程。那天在杜昂家裏我見過你,一時疏忽和心情不爽,隻是顧不上和你打過招呼。″

    “好啊,既然我們在這裏遇到了,我正想有些事想問問你。″淩岩看了看手表,“那還是你先說吧。″

    “杜昂被殺的那天四點左右,我曾經去找過他談那本書的事,這你是知道的,對吧?″

    “對。我知道。你究竟是想說什麽呢?″

    “是這樣的,我跟杜昂說,希望他盡可能把詆毀我爸的那本《火之牆》小說下架銷毀,並在媒體公開道歉,澄清事實真相。可他卻怎麽都不答應。″

    “那你找我,是有什麽打算?″

    “我覺得,杜昂不能為了追求他所謂的的既得名譽和利益,竟然借這本小說,侵犯別人的**,以此詆毀我父親的形象,渲泄對他的怨恨,這是讓我最不能原諒他的。″

    “你說的這些,我也很清楚。可就算是這樣,我也幫不上你什麽忙啊。況且,你爸和杜昂現在已經都不在了。″

    “當然,即使我想追究杜昂的責任也做不到了,盡管他已經死了,可一想起來就使我有點窩火。″崔曉穎的臉色漲得發紅,情緒失落沮喪,這個人就這樣莫名死掉,真讓我不知怎麽辦才好。″

    “我建議你和葉小秋先談談吧。我也知道杜昂在這本書裏,對你父親崔健的形象有所損害,相信她會給予你一些相應的經濟補償。″

    “難道杜昂一死,就隻能給予補償這樣了?就算是我爸在世時有錯,也已經過過去。不知他是出於什麽心態,在父親去世不久後,又用這本《火之牆》小說翻出了年輕時和富豪大酒店那些舊事。

    在那本小說裏,描寫的情景就像他親眼看見一樣,簡直是嚴重地褻瀆了我父親。雖然他去世了,可也有他的人格尊嚴,不然就會因為這些事沒有澄清,影響到我和下一代。″

    “現在杜昂已經死了,恐怕你想再追究起來也意義不大,那你想怎麽辦呢?″

    “我正是不知道怎麽辦,才等在這裏,想聽聽你的想法。你不是和杜昂一樣寫小說的嗎,遇到這樣的事,你有沒有其他辦法?″

    淩岩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一時愣住不知怎麽回答,隻好婉言相勸,“說真的,杜昂生前曾經說過可以給你補償,你既然不答應,如今他也死去,我也實在沒有辦法幫得上你。

    聽我一句勸,畢竟知道杜昂在小說裏,其中主要人物是以你父親為原型的人不多,也沒有用真名實姓,你還是不要再追究下去了,以免媒體鬧的滿城皆知,對你的公司的形象也不好。″

    “哼!難道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算了?“

    “有些事情隨著當事人死去,過些日子也就沒有人再想起這些了,你也別多想,隻會給自己徒添煩惱,是吧?″

    崔曉穎的手機在這地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淩岩,“也許你說得對,我就是心裏放不下,也已經無可奈何。謝謝你的提醒。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她搖了搖頭,隨即轉身,向外麵走了出去,那邊的車旁,有個身形修長的男孩拿著手機在向她招手。

    淩岩緊走兩步,攔在崔曉穎麵前,“別急嘛,他又不會真的敢不等你。剛才是你問我,總得讓我也問你一個問題,對吧?″

    崔曉穎停下腳步,“你想問我什麽?″

    “在杜昂被害那天,你和他達不成條件,就直接回家了?″

    “這和你有關係嗎?″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是的。警察也是這樣問我,我告訴他們,離開的時間是四點五十左右。″

    “你確定從杜昂那裏出來後,就沒有再次去過他的家裏?″

    “怎麽?你不是刑警,難道也想知道我有沒有在場證明?″崔曉穎似乎心裏不爽,也顧不得她是崔氏公司董事長的形象,抑眉倒豎,大聲地反問道。

    崔曉頴這一突然反問,倒把淩岩嗆得一時怔住,尷尬地苦笑著說道:“不是的。我既然不是警察,也不想知道你當天在不在場。隻是話說到這裏,對杜昂是怎麽死的,心裏有點疑問,就隨口問一下,你別多心。″

    “不會。要是再沒有什麽事,那我就走了。″

    “那天,我去過那裏…″淩岩的話剛說到這裏,從那邊的車上傳來了喇叭聲,掩蓋了他將要往下說的事。淩岩看著她轉身離去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終究是年輕氣盛啊。″

    淩岩剛走到停車的地方,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掏出來一看號碼,是黃確打來的。他馬上問道:“是黃確啊,找我有事嗎?″

    “是這樣,淩老師,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和你再確認一下,現在有時間吧?″

    “我剛從杜昂的追悼會場出來,時間上沒事,你現在哪裏?″

    “我和古一明在杜昂家附近的咖啡店,就是你那天買煙的那個商店隔壁。″

    淩岩回應了一聲,坐進駕駛室,將車開出十幾分鍾後,到達了黃確指定的那家咖啡店。走進店裏,看見黃確和古一明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攤開著一本書,兩人似是在說著書裏的內容,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

    聽到淩岩打招呼的聲音,黃確趕緊站了起來,“淩老師,路這麽遠,還讓您親自過來,心裏真的有點過意不去,請坐吧。″

    “沒什麽,你不必客氣。″淩岩坐定後,服務員將黃確預定的咖啡端了上來,欠了欠身後退了下去。

    淩岩淺嚐了一口咖啡後,看到黃確沒有先問話,忍不住問道:“有什麽事需要問我的,可以說了嗎?″

    “我翻看了一下那天晚上陳隊和我向您詢問的筆錄,發覺有幾個地方有疑問。″黃確說到這裏,似有意識地刹住了話題。

    “哦?至於大部分的內容,應該是和我跟你們說的一樣吧?″

    “是的。″黃確似是輕鬆地點了點頭,“您所說的案發當天的情況,經調查是沒有什麽大的出入,也有一定的參考作用。″

    “你不是說還有疑問嗎?″淩岩不知黃確是怎麽想的,試探著問道,“那還要確認什麽呢?″

    “您說到杜昂那天晚上要向出版社發稿,我有點不明白,您是怎麽知道他要什麽時候交稿這件事的?″

    “是這樣,那天下午三點半時,我閑著沒事,就到了他那裏,順便也想和他談一些寫作上的問題。其實,平常就算沒什麽事,我和他之間也會經常走動,終究我們曾經是同學嘛。″

    “這些您已經和陳隊說過。就直接說說見到杜昂時的情況吧。″

    “在進入工作室後,我看到杜昂皺著眉頭,有點不太開心的樣子,就問了他。他說出版社催得很緊,希望他把那本小說結尾部分,今晚無論如何也要發電子版給他們。並說隻要一所到是編輯催稿的電話,他就有點厭煩。″

    “就是那本《散亂的密碼》結尾部分的電子版?″

    “是啊,當時我還問他有多少字沒有寫完,他說寫了一些,大概還有二千字左右。他本來想早些趕出來後,就發往出版社。″

    “杜昂寫作是沒有底稿的,是這樣吧?″黃確若有所思地問道。

    “是的,他寫作是用電腦直接打字,並沒有預先寫好底稿,有時怕銜接不好,需要翻到上麵的內容再修改,速度也就會慢下來。″

    “我聽出版社的編輯說,他曾在那天下午給杜昂打過一個電話,當時您不在那裏嗎?″

    “杜昂就是因為接了這個電話才有點悶悶不樂。出版社那邊怕影響編輯進度,就提醒他一下。我是到了他那裏以後,才知道這件事。″

    “也就是說,您是看見崔曉穎來了之後,才回去的?″

    淩岩知道黃確已經詢問過崔曉穎,很幹脆地答道:“是的,崔曉穎一來,就說無論如何都要再次和杜昂談清楚,那本《火之牆》小說侵權的事。至於後來她和杜昂怎麽談的,我離開後就不知道了。″

    “那您是什麽時候和杜昂約好八點半見麵的呢?″

    “這怎麽說好呢,那我幹脆把回家後的事全給你說了吧,免得你一問再問。″淩岩似乎有點不耐煩黃確問得這麽仔細。

    “從杜昂那裏回到家後不久,我的一個朋友高楚平來訪,想看看我寫的一本作品原稿。就是在五點左右時,我接到了杜昂的電話,似乎他和崔曉穎談得不是太成功,聽聲音有點不高興。″

    “他打電話給你是有什麽事?″

    “他想讓我再過去一趟,說有亊和我商量。我隻有告訴他,有朋友在家裏,如果要我過去,還得讓他另選一個時間。″

    “這麽說,您跟他就約好八點半見麵?″

    “對。我剛從他那裏回來,況且還有高楚平在家裏,一下子也離不開,他就跟我約定了晚上八點半這個時間。″

    “這樣啊,那您那個朋友高楚平是什麽時候走的?″

    “高楚平聽我打完電話,就站起來想回去。我跟他說和杜昂約好的時間是八點半,他才留了下來,繼續看餘下的稿件。送走他的時候,我看了一下手機,時間是快六點了。″

    “那剩下的時間,您都幹了些什麽呢?″

    “我簡單吃了點飯,又洗了個澡,大概是八點多的時候,才開車去杜昂的家裏。其他的已經說過了,你不需要我再講一遍了吧。″

    黃確捏著下巴,微笑著說道:“不用。您上午去參加杜昂的追悼會了?″

    “是啊,追悼會結束後,我還遇到了崔曉穎,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參加了葬禮,就和她聊了一下。″

    黃確似乎對這事頗有興趣,“你們都談了些什麽呢?″

    “也沒有談什麽。隻是那天在杜昂家裏看到她後,才知道她是崔健的女兒。她和我說到杜昂那裏,就是談那本《火之牆》小說侵權的事。

    她要求杜昂將那本書全部從書店下架,並在媒體上公開道歉,這對杜昂來說,就是根本做不到的。也就是這樣遇到我後,就發了一頓牢騷。″

    “這本《火之牆》,我也粗略地看了一下,隻是對崔健為什麽被那女人殺害這一段不太明白。您和杜昂關係那麽好,能不能和我簡單說一下,是不是杜昂對崔健早就有什麽說不出的怨恨?“

    “呃,據我所知是這樣,自從五年前崔健在富豪大酒店的公司包房裏,被一個女人殺害了。他在案件發生後不久,就有了把這件案子改編寫成小說的想法。

    這本《火之牆》的小說,由於采用了紀實文學的寫作手法,在看過這本書後,隻要是知道崔健案的人,很容易就猜到書中的人物原型寫的是崔健。″

    “既然是紀實文學,那麽,杜昂對崔健年輕時的生活,以及五年前在富豪大酒店被女人殺害這件案子,應該是比較了解的了?″

    “是的,我和杜昂,崔健讀的是同一間中學,崔健在中學時代確是因為對一些同學,有過不太光彩的霸淩以及強暴事件,被匿名舉過。可誰也想不到,在進入社會後,他竟然成了上市公司的董事長。也許是他因為商業應酬交際太廣吧,最後才導致被女人所殺,慘死在富豪大酒店。″

    “好,繼續說下去。″

    “其實,在這本小說裏,杜昂也並沒有太過貶低崔健,有些事情他年輕時聽說也是發生過的。杜昂寫的既然是紀實類小說,為了真實性,除了不用真實姓名,幾乎是原汁原味地把崔健這件案子的過程搬了上去,不然崔曉穎就不會聽到同學聚會上那些話了。

    由於這本書出版後很快就熱賣,說來也和現實中有的校園仍存在霸淩事件和中學生初戀有關。崔曉穎和家人認為杜昂暴露了崔健的**,使她父親的名譽受到詆毀,就向杜昂提出將作品下架銷毀並公開賠禮道歉,也是情有可原。″

    “崔曉穎在追悼會後遇到您,她又是怎麽說的?″

    “表現得有點情緒激動,她說那天到杜昂家裏,談的就是要杜昂讓書店下架這本書,還要在社交媒體公開向他們賠禮道歉,決不接受任何的經濟補償。

    看來就是這簡單的把書下架這一點,說實際話,就並非是杜昂一個作者就能辦到的,那會牽涉到出版發行以及書店等各方麵的利益。杜昂想給予崔家一些補償,也是情理之中。″淩岩說完,見黃確沒有再說什麽,隻好暫時保持沉默。

    古一明見他們一時不再說話,看了黃確一眼,見他點了點頭,放下筆錄本,起身向外走去,並很快就從隔壁的商店把老板娘帶了過來。老板娘看到淩岩,好像和古一明說著什麽,開不斷點著頭,說完後又轉身回去了。

    “對不起。″黃確看著淩岩,表情上沒有變化,“我正在確認您那天晚上八點半左右,是不是在她的店裏買過煙。″

    “你在確認我的不在場證明?″淩岩感到有點愕然。

    黃確微微點了點頭,“是的。您剛才說到案發前,到您那裏看稿件的那個朋友,是叫高楚平,對吧?″

    “對。″淩岩搖了搖頭,“這麽說,你是懷疑我了?″

    “淩老師,請您原諒,這是我們刑警的職責。警方必須要對每一個當天在場和有關聯人員的去向和時間調查清楚。″

    “怪不得,你要選擇這家咖啡店對我詢問。″淩岩苦澀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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