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時間已經過去快一個小時，賈祖強仍然坐在辦公椅上，腦中翻來複去都在想著醫院病房裏，藍玉萍見到他和張蕾出現時，臉上浮現出的蒼白笑容。眼中投來的幽怨目光，他的心裏就感到隱隱發痛。
    窗外的夜色漸漸降臨，再不回去繼續呆在這裏，隻會徒添煩惱，時間拖長了，等待他回家吃飯的蔡露露不知又會有些什麽想法。賈祖強站起來，關掉電腦後，慢慢向門口走去。
    從停車場把車開出不久，街道兩邊的商鋪已是燈光璀璨。從辦公樓到位於民主中路的家裏並不遠，車程也就隻需幾分鍾。正值下班高峰時段的路上，車速雖有點慢，賈祖強還是在七點十五分左右回到了小區。
    上到十六樓打開門，在玄關換上拖鞋向裏麵走去，客廳裏沒有看到妻子的身影，轉到餐廳時，看到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蔡露露側身低靠在椅背上，似是緊閉著眼睛，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賈祖強走近她身邊，聞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酒味，這才看到桌上的啤酒瓶已經打開了。似是聽到了聲音，她隨即睜開了眼睛，目光有點呆滯地看著他，有點埋怨地說道:“舍得回來啦？″
    “你已經喝了酒，唾在這裏會受涼的，要不回房去睡吧？″看到她醒來，賈祖強這才全身放鬆，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沒事。本來想等你回來一起喝兩杯，感覺有點累，就先喝了，為什麽這麽晚才回來呢？″
    “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心裏有點惱亂，下班後就在辦公室裏靜坐了一會。″賈祖強老實地說道，“藍玉萍流產了。″
    “啊？藍玉萍流產了？″蔡露露瞬間清醒過來，“她為什麽會流產的，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也不清楚是怎麽樣的。隻是張蕾打電話告訴我，才和她去醫院探望了藍玉萍。″
    “發生這麽大的事，藍玉萍為什麽不告訴我？″她皺著眉頭，一臉的疑惑，“卻先讓張蕾和你說呢？″
    “估計藍玉萍可能是想通過我，讓我再轉告賈文，這樣更好些吧。″
    “那就是說，你和張蕾到醫院後，並沒有看到賈文在那裏，是這樣嗎？″
    “是啊，等我和張蕾到了婦科醫院，藍玉萍已經回到病房，看她的氣色，應該是經過手術後，身體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了。″
    “是嗎？那就好。″蔡露露緊揪著的心放鬆了，看著賈祖強，似有所指地說道，“既然藍玉萍已經流產，過段時間等她養好身體，應該可以再次懷上。″
    賈祖強從桌上拿過酒瓶，把杯子酙滿，在給她的杯裏倒酒時，隨口問了一句，“你平時很少喝酒，既然喝了一杯，不知道你還能陪我喝點嗎？″
    “別囉嗦，給我倒滿。″她把酒杯拿起來，在丈夫的杯沿上碰了一下，仰脖喝了一大口，“你知道我做了那麽多菜，就是想等你早點回來，陪我喝兩杯的，怎麽就不能再喝了？″
    賈祖強放到嘴邊的酒杯停下了，似有點詫異地問道:“是不是你心裏有什麽話，要等我回來才告訴我的？″
    “我們是夫妻，就應該坦誠相待，是這樣吧？″
    “對啊，你究竟想和我說些什麽？″聽到蔡露露這樣說，賈祖強感覺她肯定是話裏有話。
    “你和藍玉萍在暗中交往，″她直接戳穿賈祖強的痛處，語氣也瞬時變得嚴厲起來，“在賈文和藍玉萍簽訂那份代生協議三天前，那天晚上你之所以會夜不歸宿，並不是同你說的一樣，我說的沒錯吧？″
    他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囁嚅著答道:“你說的沒錯。“
    “你這樣做，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我這樣做的原因，說出來你也許不會相信。但是，如果我把心裏話坦率地告訴你，在我和你結婚以前，一直喜歡的人是藍玉萍，你會不會以為我這是在撒謊？″
    賈祖強不知道妻子是如何得知，他那天晚上是和藍玉萍在一起這件事的。但從她篤定的語氣上，應該掌握有一定的證據。既然已經被她直接說了出來，那就得坦誠地和她談一談了。
    “你先說說看。″蔡露露的語氣緩和了一些，“我隻想聽你的真心話。″
    看著有微微點醺意的蔡露露，他沉思了一下，鼓起勇氣說道:“你知道的，在大學畢業前，我們在學校餐廳吃飯時，藍玉萍出現在我的鄰桌，雖然當時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從我的直觀感覺上，第一眼就喜歡上她了。″
    “然後呢？″
    “聽你跟她打招呼後，我才知道她叫藍玉萍。就借機和她聊了聊。發現她確實是我喜歡的那種女孩。有一天終於讓我看到藍玉萍回宿舍，就追上了她，裝做偶然相遇和她打了聲招呼，並借著你的關係和她聊了一下。″
    “為什麽你要借著我的關係，才能和她聊天？″蔡露露似是聽藍玉萍說過這件事，有點明知故問地說道。
    “我為了能接近藍玉萍，總得有個開口的理由，這也應該是讓她看來沒有感到那麽唐突的辦法。可能當時藍玉萍也有點喜歡我吧，就邀請我到宿舍裏坐了一下，在聊天時，我確定她就是我想找的女朋友。″
    “你給藍玉萍送花時，我還有點納悶，你是怎麽知道她住在那個宿舍的，原來是這樣。″
    “是啊，說真的，我那時候還沒有過戀愛的經曆，對你也隻是當作普通的朋友。在宿舍沒有看到藍玉萍後，還讓你把鮮花和電話號碼轉送給她。要是你和我已經確定了戀愛關係，當然就不會這樣。現在想想，真是可笑極了。″
    蔡露露禁不住抿嘴一笑，當年的情景還真是這樣的。如果她和賈祖強確定了關係，自然不會讓自己把花轉送給藍玉萍。也不會現在當著她的麵說出這件事了。不免對當初自己小心眼，丟掉他的那束花和那個電話號碼，感到有點愧疚。
    賈祖強見蔡露露不再出聲，接著說道:“後來我多次去找過藍玉萍，可她不是和其他男生在一起，就是她對我有意保持距離。我又不好開口向你要她的電話號碼，以為她是看不起我，或許是我們之間無緣分，就這樣失去了聯係。
    “你既然那麽喜歡她，為什麽還要把我帶回富林？″
    “說實話，我並不是不喜歡你。覺得你更像是會對我好的女人，要是和你結婚，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再說我隻是賈文的一個繼子，能夠娶到你，也是幸運的了。所以我把你介紹給繼父和母親時，也是真心希望他們能夠接納你的。″
    “可是，藍玉萍找到我時，我們還沒有結婚，你完全有機會和她重新走到一起。為什麽你還要和我結婚呢？″
    “我不想傷害你。″賈祖強簡短地說道，“何況你又懷了我的女兒。″
    蔡露露知道丈夫此時說的話是發自肺腑的。反倒是自己為了藍玉萍租住在隔壁，總是整天疑神疑鬼，生怕她把賈祖強搶了去。但她仍然執著地問道:“你讓藍玉萍到公司工作，就真的對她一點其他想法都沒有？″
    賈祖強此刻好像麵對著的不是他的妻子，而是和他有著同樣想法的朋友，笑著說道:“說是一點想法都沒有，也不完全是這樣。在我的眼裏，藍玉萍是個大美女，哪個男的看見她不喜歡？何況是我這種精力旺盛的男人了。″
    蔡露露臉上非但沒有表現出一點慍色，反而為賈祖強的坦蕩直白而高興。她話鋒一轉:“你真的不知道，你繼父把她安排在董事長辦公室，就是有了想讓藍玉萍幫他代生兒子的意向？“
    “我還真的不知道有這樣的事。也就是那天從歌廳回來後，藍玉萍讓我上去聊了一下，要不是她把這事說出來，我仍然一直被蒙在鼓裏。″
    “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你就和她在一起了，這沒錯吧？″蔡露露強忍住內心的失落和不安，用有點無奈和嘲諷的口氣問道，“那天晚上，你知道我是怎麽樣艱難，才捱到天亮的嗎？″
    他有些慚愧地說道:“我知道真的對不起你，也知道你不會相信，我會到杜博那裏去過夜。可當兩人一起喝了酒後，藍玉萍挽留我在她那裏過夜時，雖說有點出乎意料之外，可心裏還是挺樂意的。還有，隨後她說出的話，也讓我無法推辭。″
    “你告訴我，這有什麽不能推辭的？″她的話音提高了八度。
    “這…″賈祖強猶豫再三，遲疑著說道，“這事我可以不說嗎？″
    “既然你都敢這樣做了，為不什麽不敢把這事給我說清楚？“她步步緊迫，語速逐漸變快。
    “我怕把話說出來，你知道後肯定會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會戳痛你的心。當我聽到藍玉萍說出她將在三天後，要和賈文簽下那份代生協議後，看著她那懇切的眼光，隻好答應了她的要求。″
    蔡露露雖然在賈祖強下班前，早就想好了如何從他的口裏套出真心話。也想到了萬一他不承認，就借機和他大吵一場的打算。可讓她失算的是，他一點隱瞞自己的意思都沒有，而是把他對藍玉萍怎麽想的都說了出來，反倒讓她一時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你說，她有什麽要求？還非得讓你來幫她解決的？″
    “如果我說出藍玉萍想要這麽做的原因，你可能也會吃驚。″
    “哼！藍玉萍還有什麽事是我不知道的？″蔡露露對賈文和藍玉萍之間簽訂代生協議的事雖然了如指掌，藍玉萍要讓賈祖強當晚留下來，她雖然也猜到了結果。可除此之外，還有什麽是自己不知道的？她感到有點不自信了。
    “藍玉萍當時還是個守身如玉的處女。″
    “哦？″當丈夫說出這話時，確實使她震驚了。“她…她真的還是處女？″
    “對。這是你沒有想到的吧。″
    “虧我還自詡對她是最了解的，真是想不到啊。″蔡露露的話中明顯透著酸溜溜的味道，“難道藍玉萍真正喜歡的人，自始至終都是你？″
    “應該是這樣的。″賈祖強伸手在妻子的手掌上輕輕撫摸著，柔聲說道，“藍玉萍直言不諱地告訴我，她需要我的幫助，將她從女孩變為女人。雖然我也感到有點難為情，可也是我夢寐以求的。″
    “喂！你縱然是這樣想的，可我是你名正言順的老婆，也應該照顧一下我的感受，不必當著我的麵，說得這樣露骨吧？″她幾乎要被賈祖強看似輕佻的這些話，刺激得快要跳了起來。
    賈祖強怎會不清楚她的心理承受力，他嘻笑著輕鬆說道:“你預先準備了一桌好菜，苦守著等我回來，不就是想聽我說出真心話嗎？
    如果我不對你說清楚那三天晚上，是因為什麽去藍玉萍那裏的原因，恐怕你還在為這件事東猜西疑，弄得自己都快神經衰弱了吧。“
    “也是啊，我這人確是有時會有點過分敏感。總想著藍玉萍到了公司，要是你狠心撇下我們母女，我就不知道怎麽辦了。″
    她想了想，淡定地繼續說道:“我也不是那麽頑冥不化的女人，對這事也隻想知道你們的真實想法。何況，藍玉萍和我又是從小到大的朋友，既然她不會破壞我的家庭，這以後的事你們想怎麽樣，我也管不了。這你該滿意了吧？″
    這一下倒讓賈祖強愣住了，他萬萬沒有想到妻子竟然會有這樣開明的態度。樂得一把將她攬在懷裏，舌頭就在她的鼻尖上輕舔了起來，這是他在求愛時屢試不爽，也是蔡露露抵擋不了的。
    “哎，哎哎！″她忙不迭地掙脫了丈夫的束縛，在鼻子上抺了一把，“我準備了那麽多菜，你要是不吃，豈不是浪費了？″
    “吃！哪能不吃呢！我隻是看到你那麽豁達開朗，一時得意忘形，就有點情不自禁，你也會體諒我這樣做的吧？″
    “可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哦？″
    “你和藍玉萍在一起，雖然是她心甘情願的，可也得注意處理好和你繼父之間的關係，畢竟他是和藍玉萍簽訂了代生協議。縱然她喜歡你去陪伴，可這事要是讓賈文知道，對你們說不定就是災難性的了。″蔡露露盯著賈祖強似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語氣十分嚴肅地說道。
    “你這樣說，是不是賈文聞到了什麽氣味？″賈祖強似乎還從未想到過這麽深遠的程度。經妻子這一番提醒，頓時有點眼睛發直，心裏感覺一片茫然。
    “我會替你們盯著賈文的。″蔡露露有點詭秘地說道，“幸好你的這個繼父，有什麽事都會找我商量，我大概也知道他心裏想些什麽。可他終究是老一輩，有些事我也猜不透，萬一被他發現就不好了。″
    “為什麽繼父會那麽信任你呢？″賈祖強心裏油然生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大惑不解地問道。
    “也不是不能告訴你。你想想就會明白，藍玉萍一心想讓家裏人擺脫困境，但也沒有到隨便就願意和一個六十歲，年齡和她父親相差不多的人代生孩子，是這樣吧？″
    “對啊，你的意思是說，藍玉萍和賈文簽訂的代生協議，是你從中促成的？″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隱瞞。賈文看中的，是藍玉萍的年輕貌美，想找她代生兒子。而藍玉萍喜歡的人卻是你，這對我們母女就是很大的威脅。
    那麽，我想要讓賈文達到目的，又要排除藍玉萍對你抱的幻想，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讓賈文給她一些公司的股份，讓她既無後顧之憂，也斷了她對你的念頭。而要做到這一步，就非我莫屬了。″
    蔡露露這些話，平靜中透著冷酷，讓賈祖強感到脊背一陣發涼，剛才那股衝動瞬間消失殆盡，他睜大著雙眼，刹時愣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