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萍看著驚訝不已的賈祖強，一時也想不出既能讓他可以理解導致自己流產，又不傷及他要維護母親自尊心的辦法，在靜思了幾秒後，皺了皺眉。
    “是的。我曾經在手術後問過主治醫生，究竟是什麽原因會造成流產的。她詳細詢問了我懷孕這段時間的情況，然後似有所指地告訴我，有些懷孕的女人可能是在不注意時，誤服了一些禁用的中成藥。″
    “那你說說看，是哪些中成藥？″
    “有過生育孩子經驗的女人都知道，有許多種中藥是懷孕時被禁用的。特別是一種七厘散的中成藥，因為其中含有麝香，有明顯的催產作用，能增強女性平滑肌收縮力，很容易引發流產。″
    “不管是什麽藥物，你也隻是猜測，並沒有證據可以說明，我母親在你的食物中使用了能導致流產的中成藥，是這樣嗎？″
    “我也隻是將主治醫生說過的話，如實地告訴你。是不是這樣，確實我沒有證據。但是，在醫生對我做過全麵身體檢查後，並沒有發現什麽疾病可以造成流產的跡象。在這幾個多月裏，我也沒有過碰撞和亂服藥的情況發生。″
    “可能也會有些隱性的疾病，是檢查不出來的吧？″脫口說出這句話時，賈祖強也自知底氣明顯不足。
    “這也是有可能的。所以我才會對你說不必再追究下去，也不想讓你們一家人陷入一種互相猜疑的尷尬氣氛之中。″
    “雖說你不想追究，可是由於發生了這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賈文肯定會有懷疑，不然你就不會對我說出這些話，是吧？″
    “你繼父確實是跟我說過一些類似的話，對我不明不白地流產有過懷疑。可他在知道我懷孕後，就沒有再和我同房。每次到了那裏，也隻是詢問一下我的身體狀況，並叮囑我定期去醫院複查。″
    “可我聽你剛才說的話裏，似乎包含著另外一層意思，你是想說明什麽？″
    “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你想啊，賈文以前隻顧著公司的事業，應該極少考慮過他身後的事情。為什麽在我到了公司後，就想到找我商量代生兒子，那就是有一些問題引起了他內心的不安。″
    “話是可以這樣說，可我正是考慮到有人會說閑話，才在畢業後去考取了公務員的。那他究竟還有些什麽不安的呢？″
    “我不知道你對賈家的產業構成了解多少。但據賈文笑著和我說起過，他和陳朔似乎就是老天爺特意賞飯吃的人，在改革開放後幾十年裏，做各種生意竟然是賺多賠少，不斷翻番，才積累了目前的巨大財產。″
    “你說的這些我都略有所聞。也從母親那裏了解過了。可你這樣說，想暗示什麽？″
    “陳朔在發生交通事故去世前，曾經對賈文說過，讓她最感到遺憾的，是她沒有替賈家生下兒子。唯一的心願就是，讓他找一個能為賈家生下兒子的女人，而不用管這個女人生下的兒子，是不是賈文親生的。″
    “陳朔當時為什麽要這樣說呢？″
    “我想主要原因是，在二十多年前，賈文應該早就知道他是不育症患者，由於受當時人工授精醫療技術限製，這事就放下了。在陳朔死後，直到和你母親再結婚，有了你這個繼子，他就再也沒有考慮過去做人工植入手術。″
    “這話是賈文親口告訴你的？″賈祖強雖說從蔡露露口中聽說過這件亊，還是忍不住問道。
    “對啊，就在我實習期間，賈文在董事長辦公室和我說的。當時我還不知道他的真正用意，還懵然以為隻是想測試我的工作能力。因為在公司裏，還沒有誰見過董事長和一個實習員工說起這樣的話。″
    “那他是怎麽問起讓你代生這件事情的？″賈祖強心裏充滿了好奇。
    “讓我意外的是，他根本沒有問起我實習的內容。而是關門後，坐到我身邊，問起了我的家庭以及在外麵租房花銷等生活情況。
    接下來，他問清楚我和蔡露露的關係後，有點遲疑地問我，願不願意為他做一件事，這就使我很納悶。在聽完他說的話和許下承諾後，雖說有點猶豫，可他開出的條件對我來說，吸引力太大，頭腦一熱，就答應他了。″
    “就是你答應代他生一個兒子？″
    “是的。″藍玉萍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當時他並沒有和我說起，他是少精症患者，隻是我的心裏隱約有點覺得疑惑不解。
    賈文是在二十多年前就和你母親結婚了，為什麽年輕時沒有及時生育呢？當他知道了我有這樣的疑問，把真實情況告訴我後，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所以，你就建議他一起去做了身體檢查？″
    “對。正確來說，是在檢查過後，從醫生那裏得知，賈文的小蝌蚪數量雖說沒有達到標準，但可以通過篩選，采用人工授精移植手術，還是能夠生下自己的孩子。賈文當場就高興得老淚縱橫。″
    “那時候賈文還…″賈祖強有點不太自然地問道，“不知道你是處女之身吧？″
    “醫生會出具檢驗報告，再說我也不會瞞著他。從醫院回來後，賈文考慮再三，還是慎重地問我，有沒有什麽未了的願望時，我隻有坦白地將心裏的想法告訴他。在躊躇了一下後，他還是答應了我的要求。″
    “應該不會就是你和他簽訂協議前，特意留給你的那三天考慮期吧？″
    藍玉萍羞紅著臉說道:“不然呢？賈文說在這三天時間裏，我想要幹些什麽都可以，他絕對不會幹涉。這讓我高興得一蹦三高，當場就感動得就要把他抱起來。″
    “原來這事竟然是真的啊！你當時說出這件事時，我還直犯嘀咕。要不是賈文這樣明事理，我們就是怎麽樣，也不能在一起，是不是這樣？″
    “可你知道我當時冷靜下來後，心裏是怎麽糾結的嗎？是的，我是喜歡你。可你是賈文的繼子，雖然和他沒有血緣關係。但終究在人倫和道德上似乎說不過去。
    再有，我當時也是有點忘乎所以才說出這些話，似乎隻是想試探一下賈文的心理承受力，出乎意料之外他卻竟然答應，倒讓我一時不知該怎麽辦了。″
    “為什麽呢？″
    “當時由於這事太突然，我還沒有往深處去想。隻是從感覺上知道你可能會喜歡我，但讓你這樣做，我的心卻一直懸在那裏。所以，那天晚上才會做了幾個菜。就是想試探一下你，對我的態度是怎麽樣的。″
    “這就是你當時說，這個人是你，也可以是其他人的意思？″
    “就是這樣的。″藍玉萍淺笑著說道。
    “你還別說，那天當你說出真正的意思時，確實把我都驚呆了。要不是你把話先挑明了，我絕對是不敢這麽做的。″
    “就因為我是你妻子的好朋友？″藍玉萍戲謔地問道，“或者你是勉強這樣做的？″
    “哪有？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何況從校園和你認識，我就是一心想追求你的，可惜隻是錯過了向你表明心跡的機會，才和蔡露露結了婚。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在這樣的機緣巧合下，有了這段刻心銘骨的經曆吧。″
    賈祖強憨憨地笑著，但隨即在心裏掠過一絲陰影，硬著頭皮問道，“事後，賈文對你就沒有說過什麽嗎？″
    “你認為呢？″藍玉萍沒有正麵回應，嘲諷地反問道，“是不是心裏仍然有點發怵？″
    “說實話，我和這個繼父總有點說不出的疏遠感。也許和我從幼年時就來到這個家，感到孤獨有關吧。雖然和賈文之間說不上親密，但也並沒有到達使自己對他發怵的那種地步。″
    “好了，不逗你啦。賈文並沒有問起過我和你在一起的情況。隻是向我詳細解釋了他的想法，並先在協議上麵簽了字。″
    “那就是說，協議的條款他和你都說清楚了，給予你的股份也是由他作出的決定？″
    “基本上是這樣。但他也考慮到代生可能帶來的風險問題，給我買了高額的人身損害保險。我當時非常不理解，我還年輕，他怎麽就會想得那麽長遠，要買這類保險。他隻說是讓我安心，就沒有再說什麽了。″
    “那受益人就應該是你的父母了，對吧？″
    “是啊，父母親是我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兩個人。我之所以願意給賈文代生兒子，就是想讓他們能過上舒適的日子。賈文不但送給我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還讓父母把舊房子拆了，在原址上建了一幢新樓房。″
    “難道你就沒有考慮過自己以後會怎麽樣？″
    “我這個人以後會怎麽樣，就不是我該去考慮的了。從小父母省吃儉用，供我們兩兄妹讀書，大哥在高中畢業後，為了讓我能繼續把書念下去，毅然放棄高考，到外地做建築工。正是靠了他的資助，我大學四年才能堅持下去。我現在什麽都有，也應該考慮反哺一下家裏了。″
    說這番話時，藍王萍的臉上顯得緋紅，眼眶有點濕潤，唇膏在燈光的映照下，發出晶瑩的光澤。她接著說道:“我不知你對賈文的評價怎麽樣，但他在我的心裏，似乎已經超越了年齡的障礙，讓我越來越喜歡上他了。″
    “你不會是逐漸對他產生了生理喜歡吧？″賈祖強心裏感到一陣醋意滋生，酸溜溜地問道。
    “就算是生理喜歡，那又有什麽不好？如果說我是先從心理，再到生理上喜歡你，那我對賈文就是從生理上逐漸轉變為心理上喜歡的。你們剛好相輔相成。也許這就是年齡差異，帶給我的真實感受吧。″藍玉萍直言不諱地說道。
    賈祖強轉頭看了一下正在吧台給客人調酒的藍大偉，看他實在沒有顧及到他和藍玉萍之間的談話內容。相隔不遠處的那兩對情侶模樣的年輕人，也已經不坐在那裏了。
    “我實在很好奇，隻是當著你的麵，有點難以開口。″他直視著藍玉萍的眼睛，似乎欲言又止。
    “沒什麽，你隻管問，看我能不能答得上來。″藍玉萍坦蕩地說道，“你是不是想問我，在和賈文簽訂協議時，為什麽選擇的人是你，是這樣嗎？″
    被藍玉萍一語道破，賈祖強隻覺得臉上有點發熱，不知所措地點了點頭。說道:“的確是這樣。″
    “我可以坦率地告訴你，在你之前我仍然是尚未開苞的女孩。既然要和賈文生孩子，就想過要對他付出一切。也許就是因為賈文心有不忍，才給了我一個選擇和你在一起的機會。說真心話，我也想借機了了對你的思念。″
    “你的意思是，因為我在你進入公司時幫過忙，才有了報答之心，是嗎？″
    “當然，你也可以這樣認為，這也沒有什麽可以非議的，在這之前我確實是有這樣的想法。如果賈文當時沒有主動提出這樣的說法，仼由我來選擇，至於這個人是賈文，或者是你，結果都是一樣的。″
    “也就是說，除了我以外，也可以是其他人？″他在倍感失落之餘，仍然硬著頭皮問道。
    “是的。″藍玉萍沒有躲避他詫然的目光，淡定地說道，“你知道的，我大學畢業後，就執著於找一個可以讓全家擺脫困境的丈夫。即使再不濟，就算是被高官或富豪包養，也要實現我的人生價值。″
    “你這樣的說法，我不敢苟同。難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沒有一點位置？″賈祖強被她的話搞懵了，小聲地嘟囔著問道。
    “那你還想要我怎麽樣？你既然選擇了蔡露露，就給不了我想要的名份，注定我們最多也隻能是情人。什麽位置？別扯那些沒用的。″
    “可賈文不是同樣給不了你想要的名份嗎？這又有什麽區別呢？″
    “那不一樣。賈文確實是我遇到的既像父輩，又似兄長一樣的人，我才會義無反顧地選擇了他。當我決定這樣做的時候，心裏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如果我給賈文生下兒子，沒有名份又有什麽關係？″
    “就算你能再懷孕，並且替賈文生下兒子，在外人眼裏也隻是私生子。何況等他成年後，賈文說不定已經不在了。你們孤兒寡母就能將公司執掌下去？″
    “我相信賈文會做出正確的抉擇，至於以後會怎麽樣，那就是他的事了。但不管那時他是不是還健在，我仍然是他兒子的親生母親，在他需要我時，也會出手相助。別忘了，我可是擁有怡信公司百分之五的股東。″
    藍玉萍話裏的含意很明白，讓賈祖強無形中感受到了一種無可言狀的壓力。他靜靜地看著她的眼睛，陷入了沉思。看來她和賈文已經早就達成了默契，她之所以當著自己的麵，說出這些話，應該都是按照賈文的授意去做的。
    “那今晚怎麽辦呢？″
    “你是有家庭的人，就回到蔡露露那裏去吧。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藍玉萍想了一下，搖了搖頭，有些難以啟齒地說道。
    “就是因為我和你的孩子不明原因的流產，你就不再需要我了？″賈祖強凝視著她有點疲憊的眼睛，心裏充滿了失望和不解。
    “起碼近期是這樣。等我身體完全恢複了，賈文讓我考慮是否可以做人工植入手術。″她看到賈祖強一臉的困惑，轉而淡淡地苦笑著說道，“很抱歉，我居然利用了你。但你在我的心裏卻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真的是太謝謝你了。″
    在酒吧不太明亮的燈光下，賈祖強似乎看到了藍玉萍眼裏閃著的淚花，尚有點蒼白的臉上冷峻得像冰雕一樣，盡管她的話表達得有點婉轉，卻讓他突然產生了有種被疏遠的感覺。
    賈祖強想到這裏時，隻覺得頭部開始眩暈，眼前一片模糊。就在那次酒吧和她談話後不久，接到她的電話明顯變少了，直到聽到她已經死亡的耗信。警方對自己的調查詢問時，指向性似乎非常明確，母親在藍玉萍死亡的當晚就在別墅裏，而且是她作案的可能性比較高。
    難道真的是這樣嗎？他此刻腦中一片混亂，隻能靠著椅背，雙手掩住麵部，實在再也不敢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