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時間裏，賈祖強想起黃確的那些話，就感覺頭筋跳得漲痛，腦裏塞滿了許多煩惱不清的問題，做事也因心神不定經常出差錯。就是在電腦裏寫一份最簡單不過的文案，也比平時花了許多時間。
    直到下班前半小時，總算寫好文案。在粗略看過一遍後，雖然感到仍有修改的餘地，卻怎麽也提不起精神來。心裏在安慰自己，明天也許再推敲一下會更好點。然後關了機呆坐在椅子上，眼睛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當賈祖強拖著沉重的腳步從單元樓電梯裏出來，站在自家的大門前，掏出鑰匙開了門。在玄關換鞋時，看到客廳裏傳來歌聲，他走過去一看，蔡露露正斜躺在沙發上，，在跟著電視畫麵輕聲地唱著兒歌。
    蔡露露似乎也聽到了他走近的腳步聲，起身關了電視，對著賈祖強看了幾眼，不解地問道:“你的臉色怎麽那麽差，是不是太累了？″
    “沒有什麽，隻是和你談過話的那個刑警黃確，今天也來找我了。″他似乎盡量克製著內心的不安，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怎麽突然對動畫片有興趣了？″
    “閑著沒事，就挑了點兒童節目看看，以便日後可以對女兒做些早教。″
    “你就不要聽那些什麽早教的話，到了幼兒園，有老師教她就行了。對吧？″
    “對，可在這裏幹坐著也很無聊，就隨便做點功課，日後也可以給孩子睡覺前講講故事。″
    “那好吧。″他勉強地點了點頭。
    “啊，你要不要在吃飯前先洗個澡，衝一下身上那些晦氣？″
    “我正好有這個打算，在吃飯前先衝個澡，也許頭腦會變得更輕鬆一些。″賈祖強笑著把話說完，轉身離開了客廳。
    他從臥室找出換洗衣服，隨即走進浴室，打開花灑試了下水溫，讓暖流從頭噴淋下來，頓時感到一陣愜意。可就算這樣，腦中卻怎麽也抑製不住地回想起，早上刑警詢問自己時，說的那些讓他難以理解和承受的話來。
    如果殺害藍玉萍的凶手和警方推理的一樣，母親吳豔芳很快就會被逮捕。雖說案發現場的真實情況，黃確在藍玉萍與母親之間的關係上仍然有點不太清楚，可在餘下的時間裏，通過對母親的正麵接觸詢問，將很快就通過調查得出最後的結論。
    從賈祖強的角度來看，一個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一個是他的紅顏知己，不管結果最後會是怎麽樣，對他來說都是不可避免的傷害和痛苦。再從繼父的視角去分析，得知是妻子吳豔芳，將已經為他懷孕了三個多月的藍玉萍殘忍地殺害，不知他的心裏又會怎麽想？
    他希望案情真如警方通報中的另一個判斷一樣，藍玉萍就是死於自殺，這樣案情就有了反轉。可現實不等於小說的虛構，可以製造出讓人意想不到節外生枝的情景。這樣的想法似乎隻是自己無奈之下的一廂情願。
    從黃確說到當晚小區的監控視頻記錄得知，在九點到十點之間，進入過藍玉萍別墅裏的隻有母親一個人。而且她在那裏逗留的時間，正是和藍玉萍死亡時間是相一致的，
    這一點和法醫解剖屍體後得出的結論相一致。這樣母親作案的可能性似乎就是確鑿無疑的了，可她究竟是因為什麽原因非要置藍玉萍於死地的呢？
    在賈祖強平時看來，母親顯然並沒有特別反感藍玉萍，賈文作出的讓藍玉萍代生兒子決定，從表麵上看，母親與藍玉萍兩人之間也算平和客氣。
    而藍玉萍也知道她在這個家裏的地位有點特殊，除非是賈文在節假日讓她到家裏吃飯，也絕不會輕易踏進門口半步，就更談不上有什麽大的矛盾了。
    唯一讓她們接觸最多的，也許就是母親從繼父那裏得知藍玉萍懷孕後，給她送過一些滋補身體的藥膳湯。不知怎麽的，就在不久後她竟然是流產了。如果這次流產隻是出於意外，可讓賈祖強感到這件事蹊蹺的地方是，藍玉萍死亡後，法醫卻又意外地發現她懷了孕，這就不得不讓他感到詫異，為什麽都是在藍玉萍懷孕三個月左右她就出了問題？
    如果是這樣，難道母親正如刑警分析的一樣，她不希望藍玉萍生下賈文的親生兒子，怕他的兒子長大後，將會對自己繼承怡信公司董事長的地位構成威脅？
    然而，就算母親曆來都是這樣想的，賈祖強捫心自問，他從小壓根就沒有過這些想法。自從隨母親進入賈家後，他朦朧中就明白自己並不是真正的賈家人，隻想一心讀好書，不會過多去想日後自己將會怎麽樣。在大學畢業後，他婉言拒絕了賈文讓他到公司工作的機會，堅持走考公這條路，在實現進入機關工作後，內心就感覺已經非常滿足了。
    同時，在他和妻子女兒多次回老家，探望過親生父親陸威後，更讓他明白，盡管改姓了賈，可不管怎麽樣，自己的根仍然還在陸家，他是陸姓人這一點並不會改變。就像攀附在賈家這棵大樹上的寄生茶，榮辱都在這棵樹上了。
    賈祖強覺得在對待賈文繼承權這事上，他更趨同於親生父親陸威的觀點，不是自己該得的，就不能有非分之想。那麽，母親吳豔芳是不是這樣想的，他實在無法知道，也不想去對她的想法做過多的探究。
    況且，作為繼父的賈文在自己的整個成長過程中，一直視他為己出，才讓他有了今日與陸家不一樣的富裕生活。要不是這樣，賈祖強在陸家的那間汽修店，由於環境和教育理念不同，就算是自己再怎麽樣，恐怕也隻是一個年輕的修車匠而已。
    藍玉萍約賈祖強在她堂哥的酒吧見麵時，也毫不避諱地說出了她的心聲，之所以選擇他，一是借機為以前兩人糾纏的情思打上**。二是如果他能因此懷孕，日後自然成了一家人，免得蔡露露再因往事猜疑。
    還有，賈文似乎早就厭煩了母親那種螞蟻搬家的作為。他和藍玉萍之間簽訂的代生兒子協議，應該就是明確向他的母親表明，她一直費盡心機想讓自己執掌賈家產業的想法，爭得來的也隻是一??過渡期。而最後行使賈文遺囑監督權，理想的人選，自然就是他親生兒子的母親藍玉萍。
    賈文不可能想不到，母親和父親離婚帶著他改嫁的目的，絕不隻是想賈祖強在賈家能受到更好的教育這一點上，而是知道他沒有兒子，女兒又遠在國外，目的就是想在他百年之後，由她的兒子成為唯一的繼承人。
    可讓母親失算的是，在一切都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之下，賈文看上了剛進公司不久的藍玉萍，兩人一拍即合，簽訂了代生兒子的協議，並順利地讓藍玉萍懷上了孕。這對母親吳豔芳無疑是難以接受的，想方設法讓藍玉萍流產，也許就是她能想到的，最有效阻止賈文親兒子繼承產業的辦法。
    但是，更讓母親怎麽也想不到的，她頗費心機讓藍玉萍流產的，竟然是她自己的親孫子。並且在這次流產之後，反而迫使賈文和藍玉萍去做了人工植入手術，讓她再次順利懷上了孕。
    也許就是因為那次流產，竟然讓藍玉萍從醫生的話中看出了端倪，在酒吧約見賈祖強時，才會對他說出了懷疑有人故意讓她流產的那番話來。
    作為此事關鍵人的賈祖強，對藍玉萍隱晦的影射豈會不知，可處在那種彼此都不可偏坦的尷尬狀態下，隻好把話題虛繞了過去，以免從她那裏得出他不想知道的真相。
    更讓他左右為難的是，要是把藍玉萍說過的話告訴母親，依著她那容易衝動的性格，恐怕她會找上門去，和藍玉萍當麵對質，這無異於在她們本就脆弱的關係上，重新挑起事端。
    五個月前，藍玉萍就撤換了保潔員，也沒有再聘請保姆。其實賈祖強心裏明白，藍玉萍這樣做的原因很簡單，就是不想讓人知道她和賈文的關係。也不想在她對自己有需求時，約會賈祖強這些秘密會泄露到賈文那裏。
    退一步來說，就算賈文在和藍玉萍訂立代生協議前，就是有意識讓她和自己來往，以了了她的心願，也隻有是在藍玉萍懷孕前默許他這樣做的，在她懷孕後，也不會再讓他繼續和她交往。在知道了他們仍在交往，既然有了開始的心照不宣，賈文也隻能裝做若無其亊。
    可母親吳豔芳就不一樣了。在嫁給賈文後，自然會知道他不能生育，雖然知道了賈文和藍玉萍簽訂了那份代生協議時，卻絲毫不用擔心藍玉萍會懷孕。
    可當她最後才知道，賈文竟然是利用賈祖強和藍玉萍，演出了一幕暗渡陳倉的好戲，一向強勢的她就很難接受這種看似不倫的關係。親自上門找藍玉萍上門算賬就是難免的了。
    當母親在別墅裏和藍玉萍正麵交鋒後，反弄得頭破血流，兩人水火不容，始才知道藍玉萍並不好惹。在得知她和賈文采用人工授精懷孕後，肯定會妒忌心大發，那天晚上對酒醉不醒的藍玉萍再次下手，甚至是釀成命案，似乎就可以解釋得通了。
    這時，陷入在頭昏腦漲中的賈祖強，聽到了蔡露露從客廳外傳來的關切聲音:″怎麽了，還沒洗完嗎？″
    “嗯，正穿衣服呢。″
    “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麽問題，進去那麽長時間了。″
    “沒有。也就是在想那個刑警說過的話，一時入迷了。″
    當賈祖強回到餐廳裏，看到正在那裏喂女兒的妻子。女兒看到他，從旁邊的椅子上站了起來，嘴裏高興地叫著，迅速伸出稚嫩的雙手。他彎腰一把將她舉起來，在原地旋轉了幾圈，逗得她咯咯地大笑了起來。
    “好了，看你們父女倆真是一對活寶，等她吃完飯再玩吧。″蔡露露嗔笑著說道，“不然真有可能把她剛吃的飯，都給倒了出來。″
    把孩子放回椅子上，賈祖強轉瞬臉色變得陰沉，“也就隻能逗逗女兒開心，不然真的是要愁死我了。″
    “那個叫黃確的刑警問你什麽了？″蔡露露看賈祖強一臉苦相，似是想起了他剛進門時說的話。
    “怎麽和你說呢，應該基本上和問你的問題是一樣吧。
    警方懷疑凶手仍然是母親，黃確將在凶殺現場的模擬推演結果說了出來，並列舉了許多在那裏搜集的物證。所不同的是，他沒有再提起過藍玉萍是自殺。″
    “那就是說，證據確鑿了？″蔡露露的表情呆愣在那裏，把放到女兒嘴邊的飯停下了。
    “黃確似乎胸有成竹，在我對他說過的話仔細分析後，得出的結果看來應該是這樣。雖然他也說了些尚未定案這樣的話。但依我看，母親犯罪的動機似乎很明顯。″
    “這樣啊，那你能不能把黃確詢問的過程，簡略和我說說？″
    “接到黃確打給我的電話，是在藍玉萍葬禮回來不久，約定在小區附近的一家咖啡館見麵，那黃警官先問我和藍玉萍是怎麽認識，再問我和她是什麽樣的關係。″
    “你就把實際情況都對黃確說了？″
    “是啊，我也隻有將這件事如實相告，包括我和藍玉萍從認識到怎麽秘密約會的過程，都告訴了那個刑警。涉及到的是殺人案，如果隱瞞隻會給自己帶來更大的麻煩。″
    “秘密約會？″蔡露露佯裝像是剛聽到丈夫這話時，應有的一種疑惑口氣問道。
    “對。我知道對不起你。″賈祖強臉露愧色地說道，“繼父和藍玉萍簽訂代生協議之前，曾經給過她三天時間考慮清楚。並暗示在這三天裏，藍玉萍可以約會男朋友，免得她留下遺憾。所以，藍玉萍是在得到賈文的承諾後，才有意識地在網球館找到了我。″
    “也就是說，那天晚上你夜不歸宿，卻對我說是和杜雷喝醉酒，睡在他家的沙發上，這些都是你特意騙我的？″
    “是的。其實那天晚上從歌廳回去後，藍玉萍就請我進去，說是有些話要告訴我。″
    “那她和你究竟說了些什麽，讓你不能推托的理由呢？″
    “在喝了兩杯酒後，說到她一直喜歡的人，就是我…″賈祖強不敢看她的眼睛，低頭嘟囔著輕聲說道。
    “就這樣，你們就上床了？″蔡露露雖然知道賈祖強將要說什麽，可仍舊醋意上翻，急著打斷了他的話。
    “對。可讓我驚訝不已的是，藍玉萍竟然還是原碧處女。還坦然地告訴我，她和賈文將要簽訂代生兒子的事情。″
    “就算是這樣，你難道就沒有考慮過我內心真正的感受？″
    “藍玉萍也說出過她的擔憂，要是我斷然拒絕她的話，在實在無奈之下，也會去找以前追求過她的男朋友。“
    “那就是藍玉萍如果遭到你拒絕，也會選擇別人？″
    “我想應該是這樣。″
    蔡露露沉思了一下，有點躊躇地說道:“其實你說的情況我基本上都清楚。既然你沒有瞞著我，我也可以將內心話告訴你。繼父和藍玉萍簽訂代生兒子協議這件事，我是從中起過一定推動作用的。″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我這人疑心重，總怕藍玉萍會將你搶走。她在找不到合適的結婚對象之前，對我來說就是一種威脅。當賈文對我說出有心想讓藍玉萍代生的意思，我知道藍玉萍也願意這樣做後，就及時把她的想法透露給了賈文，但我終究有點不忍心，那訂協議前的三天時間，也是我勸他這樣做的。″
    “你知道藍玉萍肯定會來找我，是這樣吧？″
    “是啊，我很清楚她對你的感情是怎麽樣的，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感覺內心不踏實，吃睡都會忐忑不安，生怕你有一天拋棄我們母女。說真的，我還跟蹤過你，看到過你們在一起。真的對不起。″
    蔡露露此時當著丈夫的麵說出了她的內心話後，反倒顯得心平氣和了許多，淡定地接著說道:“藍玉萍使用的那瓶香水，也是我故意讓賈文買的。這樣你要是去了她那裏，我也就會很清楚了。″
    賈祖強終於明白，妻子為什麽在看到他晚歸時，口氣中總是透出一種酸溜溜的嘲諷味道。現在她把過程全盤托了出來，也明白她這樣做究竟是怎麽回事了。他不由得苦笑了笑，搖了搖頭。“那藍玉萍有可能是被母親殺害的這件事，你又是怎麽看的？″
    蔡露露長歎了一聲，緩緩地說道:“還能怎麽看呢？依我看，我們隻有在警方未找母親詢問之前，盡快找個時間和她談一談，隻要這件案子是她做的，采取投案自首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我也認為這是最後一步。可是這樣做，不知道法庭會怎麽樣審判，如果母親能僥幸不死，恐怕她的後半輩子也得在監獄中度過了。″
    “那也沒有辦法。其實母親這樣做，歸根結底還不是為了你？隻是可惜藍玉萍這樣年輕貌美的女孩，早早就殞命了，作為她從小到大的知己，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樣向她贖罪。可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是我謀劃的，就因為想起這些，我的心就絞痛得特別厲害。″
    “我也有同感，要不是因為我，母親也絕對不會這樣做。″賈祖強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臘，眼眶裏充盈著淚水，“那還等什麽機會，現在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