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黃確突然的提問，賈文臉上的神態立刻變得有點尷尬，為了掩飾內心的不安，他從桌上拿起杯子，一仰脖把茶水猛灌了一大口，然後有點不解地看著他。

    “看來你問了我那麽多問題，就是想告訴我，你不僅對吳豔芳當年和我的交往有疑問，而且對陳朔那次交通意外死亡也有懷疑？″

    “我知道你可能不理解為什麽會這樣，那請你耐心聽我把話說完，就會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黃確注視著他的眼睛，冷靜地說道，“陳朔那件交通事故雖然已經過去二十年了。但我們的偵查員還是通過交警支隊的電腦，從舊檔案裏查到了一些看似有點違背常理的地方。″

    “哦？這件事故當年交警支隊不是以交通意外結案了，你現在卻說有違背常理的地方，這究竟是怎麽了？″

    “是的。但是既然發生了藍玉萍不明原因的自殺事件，當天晚上九點，曾經和她在屋裏的就隻有吳豔芳。而陳朔那次的交通意外，恰好就發生在你和吳豔芳三人交往的那段時期，這就讓我不得不將這兩件事串聯起來審視了。“

    “那你說說這兩件事中，有什麽值得你懷疑的地方？″

    “從你剛才對陳朔的情況描述，她當時的病情似乎還不是非常嚴重，頭腦還算是比較清醒，並沒有到讓她不能開車的地步，是這樣嗎？″

    “對啊，這又怎麽了？″賈文有點不樂意地反問道。

    “陳朔出交通亊故死亡的那天，吳豔芳就在公司裏，這沒錯吧？″

    賈文仰頭看著天花板，思索了幾秒，有點不確定地說道:“這事過去太久，我有點記憶不起來，實在無法說出吳豔芳那天在不在公司裏。″

    “好。陳朔當時的病情有沒有達到，如果不服用安眠或鎮痛類藥物，就不可以睡覺的地步呢？″黃確看似不經意地問道。

    “好像沒有。反倒是從醫院出來後，那段時間看著她的精神還是不錯的。″

    “那就好，交警支隊的事故鑒定書裏是這樣寫的，陳朔當天開的那部車的操縱係統，似乎有人為鬆動的痕跡。另外，醫生從她的胃裏檢查出了安眠類藥的成分。″

    “你說的這些，我在趕到交警事故鑒定科時，他們也和我說過，也隻是認為陳朔的車剛修好不久，可能與換過的螺絲不是原裝而出現鬆動有關，並不能就確定是有人對它動過手腳。

    至於陳朔服用安眠鎮痛類藥物，應該她是遵照醫生吩咐，在感到病情有變，造致身體疼痛難忍時，不得不服用的。這和她的交通事故死亡隻是湊巧罷了。″

    “可陸威很清楚地記得，那天吳豔芳和他曾經有過爭吵，原因是陸威不想讓她再到你公司那裏去，她賭氣之下就跑出去了。也就是說，她根本就不在店裏。″

    “就算是這樣，如果這事和吳豔芳有關係，陳朔也會告訴我。我曾經在亊故發生的第一時間就趕到醫院，在她生命的最後關頭，我還見過她一麵，陳朔也並沒有說起過什麽對這次事故有懷疑，隻是說這是她患絕症後，無奈作出的決定。″

    “這是她在死前最後說的話？″

    “對。她說完這些話後，緊抓住我的手就鬆開了，然後安祥地閉上了眼睛。″

    “但你當初應該早就知道，可以通過人工授精手術達到讓藍玉萍懷孕這件事吧？″

    “在我認識藍玉萍之前，確實不太關心人工授精這類醫學知識，還是藍玉萍和我說起過，我才知道有這樣的生育途徑。雖說我和她年齡相差很大，可在相處了一段時間後，發現雙方還是很談得來，她也願意幫我，才和她簽訂了這份協議的。″

    “你說賈祖強和藍玉萍的關係還是挺好的，指的是那一方麵呢？″

    “是這樣，蔡露露和我說起過，她和藍玉萍在大學畢業前，就認識了賈祖強，而且三人的關係都很好。她也承認，如果說當時賈祖強更喜歡誰，從他的角度，顯然更喜歡的是身材修長，漂亮活潑的藍玉萍。″

    “那為什麽最後和賈祖強結婚的是蔡露露，而不是藍玉萍呢？″

    “這也許和藍玉萍當年被男生追求太多有關吧。蔡露露也知道她的外形條件比不上藍玉萍，出於無奈隻能一心防著藍玉萍，為了堵斷賈祖強和她交往，她也確實從中耍了一些手段。要不是蔡露露這樣執著於賈祖強，和他結婚的可能就是藍玉萍了。″

    “在賈祖強和蔡露露結婚之前，藍玉萍不是因考公不順利，也來找到他們了嗎？″

    “當賈祖強得知她來找他們的目的後，蔡露露已經懷孕幾個月，兩人正在籌備結婚事宜，對藍玉萍來說，不能不說是讓她有點錯失機會的遺憾了。″

    “也就是說，賈祖強推薦藍玉萍到公司當你的助理，他就是有意識地想把她留下來，才這樣做的？″

    “賈祖強是怎麽想的，我實在不知道。也許正是因為藍玉萍給我當了助理後，蔡露露從中撮合，從那時開始，我才有了讓藍玉萍代生兒子的打算。″

    “可你們兩人的年齡相差太大了，藍玉萍一個未婚女孩，竟然會同意你這看似荒唐的建議，她究竟是喜歡你什麽呢？″古一明語氣中似乎充滿了嘲諷和挖苦的味道。

    “在簽訂協議時，我也問過藍玉萍，她的坦誠和直言不諱讓我都感到震驚，她說既然是訂立了代生協議，那就是各有所需的契約，這和年齡相差多少沒有關係。″

    “那你知不知道，正是因為你在簽訂協議之前，給了藍玉萍三天時間，就讓她和賈祖強之間有了秘密交往這件事呢？″

    賈文的臉色瞬間微變，在沉思了一下後，仍然平靜地說道:“藍玉萍沒有對我隱瞞，把她對賈祖強的特殊情況和我說了。我和賈祖強雖然說是繼父子，但並沒有血緣關係，就算他們因為這三天在一起，也無須指責，應該這也隻是個道德問題。

    我和藍玉萍簽訂代生協議時說過，隻是想要有一個兒子，並不是讓她必須和我結婚，至於她在那三天裏，想和誰交往，甚至因此懷孕了，那也是我給予她的自由權。我還答應過藍玉萍，在那三天時間裏她萬一懷孕了，我也能視他為自己的孩子。″

    賈文的這一番真誠表白，讓古一明也有點懵然，要不是聽到賈文親自說出來，實在讓他不敢相信，這樣的事也會發生。看了一眼黃確，隻是默默地拿起茶杯，不再繼續追問下去。

    “那好，回到前麵的問題，你和我詳細說一下，吳豔芳是在陳朔去世後，為什麽會帶著賈祖強嫁給你的情況吧。″黃確有意將話題轉向吳豔芳身上。

    “怎麽說呢？其實我和吳豔芳早在陳朔之前就認識，我一直沒有和她說起過，似乎陳朔也不太清楚我和吳豔芳之間，曾經有過那麽一段感情交往。隻是由於當時的一些現實問題，我們才不得不分手，不久吳豔芳就和陸威結婚了。″

    “我有點好奇，在陳朔去世後，&nbp;吳豔芳又是出於什麽原因和陸威離婚，然後和你結婚的呢？″

    “吳豔芳和陸威離婚的原因，也許是她和陳朔之間的私下約定分不開吧。說起來正是她沒有為我生下兒子，陳朔生前就很喜歡陸祖強，曾經向吳豔芳提出過，如果她不在世了，希望吳豔芳仍能繼續留在公司。正因為這樣，在吳豔芳離婚後，我和她才能組合成一個新家庭。″

    “你在和藍玉萍訂立代生協議前，答應給她三天時間處理感情問題，如果你當時知道她要找的人就是賈祖強，難道你就沒有向藍玉萍提出過不同的意見？″

    賈文沉默著停頓了幾秒，勉為其難地說道:“我其實知道藍玉萍喜歡的人是賈祖強。再說我和賈祖強之間也隻是繼父子關係，既然我們沒有血緣牽扯，我就是知道她要找的人是賈祖強，你說又能怎麽樣？″

    “那吳豔芳對這一點又是怎麽看的呢？″

    “其實吳豔芳應該也是知道這亊的，賈祖強和藍玉萍在那三天裏，暗中交往的情況她也清楚，表麵上看來她隻是佯裝不知道罷了。我想她可能是看在一個是丈夫，一個是兒子的份上，這種事做為母親就算知道了也不好出麵幹涉賈祖強。″

    “吳豔芳這樣做，是出於什麽考慮呢？″

    “吳豔芳曾經和我說起過，她理解我找人代生兒子的想法。既然藍玉萍願意這樣做，她也沒有再說什麽。至於藍玉萍為什麽要選擇賈祖強，完結她的末了心願，那就不是她該管的事了。″

    “可是蔡露露知道這件亊後，難道就沒有說什麽嗎？″黃確頗有意識地問道。

    “蔡露露很清楚她生下女兒後自己的身體狀況。至於藍玉萍在那三天時間裏選擇和賈祖強在一起，相信她也是心知肚明的。由於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她有意促成的，我想，她應該也有一種順水推舟的意思在裏麵吧。″

    “如果真如你說的一樣，吳豔芳和藍玉萍就不會有那麽深的怨恨，兩人還曾經在別墅裏打鬥了起來，這事你又怎麽解釋？″

    “我確實想不到她們為什麽要這樣。能想到的無非就是，吳豔芳內心還是妒忌藍玉萍為我代生兒子，就算這孩子是賈祖強的，可從外界的名義上他還是我親生的。怕孩子長大後搶了賈祖強的繼承權。也許這對於吳豔芳來說，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了。″

    “但這裏還是有點解釋不通。吳豔芳既然已經對你和藍玉萍簽訂的協議，都表示了認可，甚至在藍玉萍懷孕後，仍然為她送去了藥膳，從兩人的接觸看，她們之間應該是沒有什麽問題的。可讓人不可理解的是，為什麽最後竟然是導致反目成仇了呢？″

    “我實在想不出她們之間是因為什麽，而變成這樣前後態度不一樣。″

    “我給你一點提示吧。正像你說的一樣，吳豔芳表麵上，是對你和藍玉萍代生兒子這事沒有異議，但這並不表明她的心裏就是這樣想的。依照年齡推算，二十多年後，如果你還健在，那時已經八十多歲了，肯定會讓你親生的兒子繼承產業，對吧？″

    “對啊，你想說明什麽呢？″賈文有點懵然。

    “退一萬步來說，你就算到不了那一天，也會立下遺囑，讓你的親生兒子繼承產業。那麽藍玉萍就可以憑她是親生母親，而將吳豔芳一家排擠在外，這種可能性還是有的吧？″

    “你是說，吳豔芳早就有了這樣的顧慮？″

    “我隻是個刑警，無法去界定和評價你們家庭的恩怨和道德。但有許多案例告訴我，家庭內部的殺人案件，往往就是因為爭奪繼承權造成的。雖然我們目前還無法形成證據鏈，但從已有的證據來看，吳豔芳是具有這樣的作案動機的。″

    黃確言辭鏗鏘的一番話，讓賈文從頭涼到腳，他看著這年輕刑警投來的冷峻目光，心裏竟然是感到一時五味雜陳。

    “依照你的說法，藍玉萍不是自殺，而是被吳豔芳所殺？″

    “案子仍然在調查中，由於藍玉萍死亡之前，並沒有留下遺書，也沒有對誰說出過，她為什麽要這樣做。但從上周星期五晚上的小區監控，以及警方在接到報案後，進入案發現場搜集到的證據來看，吳豔芳作案的可能性比較大。″

    “可我那天晚上的七點鍾，也進入到了別墅裏，還和藍玉萍吃了飯，為什麽你就不說我有嫌疑呢？″他似乎有點詫然地向道。

    黃確摸著下巴，微笑說道:“當晚你在七點鍾左右是和藍玉萍在那裏吃飯不錯，可你在八點二十分就已經離開。據法醫對屍體進行解剖得出的結果，藍玉萍死亡的時間，是在九點到十點之間。

    而且從小區附近的監控畫麵記錄的詳細時間，在你走之前，藍玉萍那時候應該還是好好的。從時間上來看，藍玉萍並沒有死亡。″

    賈文是在第二天早上從警方發布的通報上，得知藍玉萍死亡的消息的，盡管警察初步將她的死亡原因判定為自殺，可賈文卻感覺到非常蹊蹺。

    他實在想不明白，在他和藍玉萍見麵時，她還特意準備了幾樣家常菜，餐間兩人還喝了紅酒，飯後兩人還禁不住破例做了適度肌膚運動。在那一個多小時裏，她並沒有表現出有什麽不安和自殺征兆，怎麽也想不到就在他走後不久，藍玉萍就割腕自殺了呢？

    “也就是說，你們懷疑吳豔芳是在我走後，八點二十時進入了別墅，並且是在九點三十左右的時間裏，就殺了藍玉萍？″

    “從法醫和痕檢作出的數據和結論來看，有可能是這樣的。藍玉萍在和你一起時，並沒有喝太多的酒。由於吳豔芳的出現，兩人不知道什麽原因又喝了起來。

    在藍玉萍醉得人事不省的情況下，她應該是被吳豔芳抱進浴缸裏，趁她昏迷之時在手腕上，用美工刀割了一條深達一公分的傷口，終因流血過多而死亡。″

    “可我和藍玉萍當晚喝酒時，她還說過自己因懷孕，不能多喝酒。那就根本不會喝醉。難道吳豔芳真的不知道她已經懷孕了？″賈文搖了搖頭，眼中帶著疑問說道。

    “由於當時整個過程和細節無法再現，究竟是怎麽樣已經不太清楚。但是法醫在對藍玉萍的屍體解剖時，檢測到她血液中酒精含量確定超高，這才導致了這件案子的發生。″

    “我明白了，那我現在該怎麽辦？″賈文沮喪地小聲問道。

    “藍玉萍是自殺還是他殺，這件案子仍在調查中，究竟真相是怎麽樣，我們仍需對吳豔芳進行詢問後，綜合現場判斷才能得出結論。希望你知道這些情況後，能暫時保密，以防吳豔芳會出現什麽不測。耽誤了你太多時間，今天就到這裏吧。″

    在賈文將筆錄看過並簽字後，黃確和古一明結束了對他的詢問，兩人相繼走出了會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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