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聲響起時，黃確正在會議室裏和偵查組負責人，分析吳豔芳自殺的案情。聽到手機發出連續不斷的聲音，看到他仍然沒有接聽，坐在旁邊的古一明實在忍不住，隻好輕輕碰了一下他的手臂。

    “黃隊，你的電話響了。″

    “呃，知道了。″黃確應了一聲，隨即從褲袋中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號碼，打開後簡單答複了一句，聽著對方的敘述，慢慢地皺起了眉頭，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在不時地簡短詢問之後，最後說道，“既然是這樣，我還是親自到醫院一趟，先聽聽吳豔芳是怎麽說的吧。″

    “吳豔芳又怎麽了？″陳一波打破了沉寂，饒有興趣地問道，“她投案自首了？″

    “案情和我們預料的不一樣，吳豔芳並沒有殺藍玉萍，她和賈文說出了上周星期五晚上整件事的經過，依照賈文的複述，藍玉萍還真的有可能是自殺。“黃確的臉上似有幾分失落，悵然地說道。

    “這案情也反轉得太快了吧？″陳一波似也是一頭霧水，“從現有的證據看，吳豔芳作案的可能性那麽高，現在突然得出這樣一個結果，真讓人始料不及。″

    “那這件殺人案，豈不是又回到當初的自殺事件了？″黑臉大叔李奇懊惱地說道。

    “是啊，賈文就在吳豔芳的病房裏，她還拿出了上周星期五當晚，和藍玉萍在一起時的談話錄音。″

    “吳豔芳為什麽會在去藍玉萍那裏時，早就想到了要用手機錄音呢？″陳一波也覺得這一點有些似乎不太合理。

    “是這樣的。吳豔芳當晚就是特意去找藍玉萍的，並預先在手機裏設置了錄音。畢竟她要和藍玉萍談的事，涉及到賈祖強出生的一些秘密，她怕藍玉萍不願和賈祖強分手。″

    “賈祖強出生的秘密？″

    “對，賈文在電話裏就是這麽說的。他本來打算陪同吳豔芳到警局，可醫生說她的病情雖然有好轉，但還是極度虛弱，最好目前先不要外出。隻好先給我打了這個電話，到醫生同意時，再讓吳豔芳親口告訴我們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

    “既然吳豔芳說她沒有殺害藍玉萍，那她當天晚上就要報警，或者在第二天就應該向我們說明情況。可她倒好，在即將要對她詢問時，又吞服了安眠藥，要不是她丈夫發現得早一點，豈不是白白丟了性命？″古一明也覺得這事有點匪夷所思。

    “好了，我們在這裏猜測也沒用。這樣吧，還是黃隊和古一明去一趟醫院，看看吳豔芳究竟是怎麽說的。如果藍玉萍確實是屬於自殺，看來這件案子就可以結案了。″

    陳一波聲音宏亮地說道，同時不忘聳了聳酸累的肩膀，“當然，我們也不能隻憑吳豔芳一麵之詞，一定要將她提供的證據認真調查核實，也好給社會一個明確的交代。″

    古一明把車從停車場開出後，向著綿西區疾駛而去。在路上他側頭看了看微閉著眼睛的黃確，想了想，終於忍不住打破了沉寂，“黃隊，你在想些什麽呢？″

    “我在想，這件案子突然出現了反轉，真的讓我都感到有點始料不及。剛才賈文在電話裏說出了一件意外的事情，吳豔芳告訴他，賈祖強真正的父親不是陸威，而是賈文自己。″

    “哦？竟然有這樣的事？″古一明也感到有點驚詫，“賈祖強出生時，賈文的妻子不是陳朔嗎？″

    “賈文在電話裏，可能不便當著吳豔芳的麵作出更多解釋。正是知道了這一點，就可以猜測得到，在陳朔與賈文結婚之前，她應該是早就知道，賈文和吳豔芳之間曾經有過戀愛過程的。也許陳朔就是在陸威的汽修店，看到陸祖強的相貌和身材後，就懷疑過他是賈文的親生兒子。″

    古一明放慢車速，沉吟著說道:“可這似乎說不通。從我們的調查中得知，就是賈文也坦然承認，他是個少精症患者，很難自然地生下兒女。難道他在和吳豔芳戀愛時，還不是身體上有這種缺陷的人？″

    “應該是這樣。在對蔡露露詢問時，她也不知道賈文的真實情況。為此我曾經谘詢過醫生，說是有的人，確實是在後天才患上這種疾病的。當聽到他們說陳朔也有這種懷疑後，我將賈文和賈祖強做過對比，發覺他們之間在各方麵都有著許多共通點。″

    “如果是這樣，賈文難道一點也沒有懷疑過賈祖強是自己的親兒子？否則他為什麽還要和藍玉萍簽訂那份代生協議呢？″古一明再次看向黃確，頗有點不解地問道。

    “剛才賈文並沒有說到具體細節。但從他的語氣中可以聽得出，應該也是剛從吳豔芳嘴裏知道，這讓他興奮不已的消息。

    至於吳豔芳在二十多年來，都沒有將這件事告訴過賈文，甚至是在得知他和藍玉萍簽訂代生兒子的協議後，也沒有把賈祖強是他親生兒子的秘密告訴他，可能是考慮到陸威對賈祖強的感情因素吧。″

    古一明點了點頭，專注地看著路況，但仍是在想著什麽，猶豫了一下說道:“那天吳豔芳去藍玉萍家裏，預先就設置了錄音，是不是因為她要和藍玉萍說的話，就是涉及到賈祖強是賈文親生兒子，這一敏感話題呢？″

    “我想這就是吳豔芳特意去找藍玉萍的真正目的。藍玉萍之所以答應和賈文簽訂代生兒子的協議，應該是不知道賈祖強就是賈文的親生兒子。要不然，她就會拒絕賈文提出的要求，這一連串的事件就不會發生了。″

    “藍玉萍在那三天時間裏，就已經和賈祖強在一起了，難道吳豔芳一點都不知道？″

    “從蔡露露反映的情況看，連她都是在跟蹤了賈祖強後才知道的，應該吳豔芳是從她那裏才聽說這消息。得知藍玉萍懷孕，已經是在三個月左右的事了。

    你想啊，如果當吳豔芳得知藍玉萍在流產後，仍然暗中和賈祖強在交往，可能就再也坐不住了，急於找上門去，把賈文是賈祖強親生父親的秘密告訴她，讓藍玉萍離開賈祖強，是完全有這樣的可能的。″

    “可就算吳豔芳說破嘴唇，藍玉萍也末必就會相信賈祖強是賈文親生的。因為藍玉萍曾經和賈文去醫院做過檢查，證明他是個少精症患者，除非她能拿得出什麽證據，說明賈祖強和賈文確實是父子的關係，對吧？″

    “對。″黃確捏著下巴的手鬆開了，從車裏拿起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先自喝了一口潤了潤喉嚨。“你說的有道理，吳豔芳既然是要和藍玉萍談這件事，那她就會想到萬一藍玉萍提出要看證據，從而事先做好了準備。“

    “那吳豔芳怎麽知道賈祖強是賈文親生的？在那個年代好像還沒有，對外開放dna親子鑒定這種技術吧？″

    “吳豔芳根據陸祖強出生時是什麽時間，大概就可以大概知道，賈祖強究竟是賈文或者陸威親生的。隨著他慢慢長大，再將他的相貌和身材上的特點和兩人相比較，從而作出陸祖強有可能是賈文的親生兒子的判斷。

    然而，吳豔芳究竟是從什麽時候才能確認陸祖強的身份呢？那就有可能是，在陳朔發現他的樣貌和賈文相差不大，而引起過懷疑後，吳豔芳才會瞞著陸威和賈文去給他做的親子鑒定。始才確定賈文就是陸祖強的親生父親。″

    “就算是這樣，那吳豔芳也應該在，得知賈文和藍玉萍簽訂協議那三天之前，就把檢測報告拿出來，這事不就清楚了嗎？″

    “你這樣想就錯了。吳豔芳就算是知道賈文給了藍玉萍三天時間，她也不會知道藍玉萍找的人就是賈祖強。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吳豔芳過後知道了，當時也不便出麵幹涉他們兩人在一起的原因，就是怕陸威知道這件事後，對他造成嚴重傷害，也免得由此引起節外生枝。″

    “所以，吳豔芳正是因為對陸威感到心裏有愧，才會幫助陸威，讓他有了今日的成就？″

    “這是有可能的。再說，陸威也有可能會從陸祖強的，血型膚色和身高比例上，看到他和自己不一樣的地方，猜測到陸祖強有可能是賈文的親生兒子。

    這也是他為什麽在和吳豔芳離婚時，同意讓陸祖強回到賈家，並將陸姓改為賈的原因。也許陸威也正是考慮到當初事出有因，賈文才會和吳豔芳懷上了陸祖強，隻是他沒有勇氣，當麵和吳豔芳說穿這件事罷了。″

    “如果那個晚上，吳豔芳當場拿出了那份親子鑒定書，你猜測藍玉萍看到後，情緒會怎麽樣呢？″古一明用食指輕輕敲著方向盤，有意識地問道。

    “很顯然，藍玉萍的內心肯定會震驚不已。馬上就會想到吳豔芳的真正用意，那就是暗示她已經知道藍玉萍和賈文在交往的同時，也和賈祖強之間保持著一種特殊的關係。這塊遮醜布一旦掀開，對藍玉萍無疑是沉重的打擊，甚至是毀滅性的。″

    “那就是說，如果她們當時是在一起喝酒的話，藍玉萍由於羞愧難當，就隻有把自己灌醉？″

    “可以這樣推斷。不然就無法解釋藍玉萍是因為什麽理由，喝了那麽多酒，以至酩酊大醉的原因了。″黃確摸著下巴，沉思著說道，“無論是誰隻要喝醉，就無法冷靜地考慮問題，在羞愧交加之下，取而代之的，就是容易情緒衝動，甚至不計後果。″

    “那會不會在關鍵時刻，吳豔芳趁機用尖酸刻薄的語言，刺激到了藍玉萍，從而火上加油，促成了她自殺的念頭？″

    “我想應該不會。你看啊，吳豔芳那天去舊別墅見藍玉萍的目的，隻是想讓她知道賈文和賈祖強是親父子，讓藍玉萍離開賈祖強。

    既然在此之前，藍玉萍是不清楚他們有這層關係的，就算是在一起了，也隻是道德問題。隻要藍玉萍明白這一點，從這種尷尬的場景中退出去就可以了，完全不必要采取自殺這一極端行為。″

    古一明仍有點疑惑不解，“既然藍玉萍是自殺，那她總得有一個可以解釋得通的理由吧？″

    “你說得對，剛才我也為這件事傷腦筋。由於突然才得知藍玉萍是自殺的，就打亂了原來的偵查方向。從這件事發生後，搜集到的各種證據來看，雖說我曾經對藍玉萍是自殺持有過一定懷疑，當知道她確實死於自殺，這些問題就一直困擾著我。″

    “為什麽呢？″

    “你看啊，如果像蔡露露所說，藍玉萍之所以同意和賈文簽下那份代生協議，是為了給在小縣城的塚裏解決貧困問題，賈文都給了她家想象不到的豐足生活，甚至連人身傷害險都考慮齊全，可以說什麽都不缺了。″

    “對啊，如果藍玉萍看了那份親子鑒定，終止和賈祖強來往，她即使還有什麽補償要求，相信賈文也會酌情考慮，也用不著走那麽極端的道路啊。″

    “有一個問題，不知你想過沒有？那就是在公司裏，可能仍然會有不少人知道，賈文和藍玉萍為了代生兒子，去醫院作過檢查，這樣的事就是想瞞也會瞞不住。如果公司內部有人將它向媒體曝光，甚至會引發網暴。對於藍玉萍這樣一個性格倔強的女孩來說，內心將會怎麽想呢？″

    “當然對她的打擊就將是災難性的。″

    “如果因這件事而造成怡信公司的股票大跌，股東們必然會將怨氣遷怒在藍玉萍身上，就算賈文能不顧及損失，仍然和藍玉萍在一起。但醜聞一出，賈祖強在單位也會深受影響。藍玉萍在公司裏也會待不下去。″

    “可要是吳豔芳在賈文和藍玉萍簽訂代生協議前，就拿出那份親子鑒定，這樣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吧？″古一明又一次將這話題端了出來。

    “吳豔芳怎麽也預想不到，賈文會給藍玉萍那三天時間，更不會想到藍玉萍會找到賈祖強。這才導致她和這兩父子同時交往。你想，感覺似乎受了欺騙的藍玉萍，下一步會怎麽做？″

    “就在羞愧和悲憤的雙重打擊之下，藍玉萍一時喪失了理誌，喝了超量的紅酒，衝動之餘，才有了割腕自殺的念頭？″

    “應該就是這樣。可能當時藍玉萍心裏對吳豔芳充滿了怨恨，為了在死後懲罰一下她，就有可能借去洗澡之機，把美工刀夾在換洗衣服裏，…″

    “黃隊，等一下，你怎麽肯定那把美工刀，就是在她的臥室裏？″

    “如果那把美工刀不是在臥室裏，藍玉萍就不一定會選擇這樣殘忍的自殺方式。不然也說明不了美工刀是怎麽樣帶進浴室裏的。″

    “回到案子剛發生時的問題，臥房到浴室的過道上並沒有藍玉萍走過的腳印，這又是怎麽回事？“

    黃確淡定地說道:“原來我在模擬推演時，曾經猜測過藍玉萍是被吳豔芳抱進浴室的。這一點，我現在仍然認為是這樣。不同的是，原來是以藍玉萍被殺為前提的。當吳豔芳看到她拿著換洗衣服，又看到她醉得腳步不穩，抱她進浴室也不是不可能。″

    “吳豔芳把她抱進去後，就回到餐廳裏？″

    “是的。也許就是吳豔芳在等待她出來的這段時間裏，藍玉萍就用美工刀劃開了手腕。由於她當時處於醉酒的狀態，以致大腦混亂，手勁和痛感不好掌握，並沒有想到切入的深度達一公分，以致把動脈也切斷了。″

    “黃隊，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一直都強調她在手腕上，切入深度這一點？″

    黃確似若有所思地說道:“因為藍玉萍根本就不想死，她也許隻是想借此嚇唬一下吳豔芳，讓她有負罪感。由於弄巧成絀，切斷了動脈，加大了血流的速度，可惜就是這樣，才造成了她的生命提前結束。″

    “啊？但你這樣說的根據又是什麽呢？″

    “藍玉萍應該很清楚，即使她和賈家父子的事被媒體曝光，在現今這個社會，也隻是富豪圈司空見慣的一個醜聞，並且很快就會過去。她完全不必要為了這樣的亊而自殺。″

    ″那藍玉萍同時也知道，吳豔芳一定會救她，對吧？″

    “對。可讓她萬萬沒想的是，吳豔芳是暈血症患者。有可能當她進入浴室，發現藍玉萍手腕上流著鮮血時，就立刻昏迷過去了。等她醒過來後，恐懼依然不止，以為藍玉萍死了。由於害怕被連累，再也不敢打電話報警。就這樣，耽誤了最佳的搶救時間。″

    “黃隊，這不就是你當初，早就對我曾經推理過的另一套方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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