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秘而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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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曉盈半眯著沙澀的眼睛,從空調被窩裏伸出手,抓到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瞥了一眼,發現已經是早上九點多,一時似乎驚覺錯過了上班時間。她把被子一掀,雙腳自然快速沿床邊下滑,匆匆穿上了拖鞋。
她隱約記得,前天晚上從岬角灣回來後,就蜷縮在客廳的沙發上,默默地無聲啜泣,該流的淚已經流盡。臨近天亮付,實在撐不下去,隻好回到臥室,可就算是想閉一下酸累的雙眼,噩夢也會隨之而來,隻感覺這兩天能短暫的睡著,似乎也變成了奢望。
當她把思緒拉回現實時,看到房間通客廳的地上,仍散落著那一團團滲著淚痕的紙巾,玄關處兩隻被她甩出一米外的高跟涼鞋,都沒有心情擺放和清理,隻好無奈地搖了搖頭,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看到化妝台鏡子裏,蓬鬆散亂的長發,蒼白憔悴的臉龐,充滿血絲的眼睛。才知道自己在人們眼裏看似孤傲的氣質,在遇到情感問題時,是那麽的脆弱不堪。
簡單化好淡妝後,確認自信心已經恢複如初。一天沒到公司,今天總不能不去,許多公司亊務要等著她處理。她邁步走向車庫,啟動了那輛銀白色電車。
駛出小區大門不久,鈴聲似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霍曉盈側身從副駕座上的包裏拿起手機,話筒中傳來了一個陌生男性富有磁性的聲音。
“請問,你是霍曉盈嗎?″
“是的。″霍曉盈的心裏頗有點困惑地反問道,“你是哪一位?″
“啊,是這樣的,我是刑偵支隊的偵查員黃確,有點問題想向你了解一下。你看可不可以找個地方,我們坐下來聊一聊?″
“對不起,我不認識你,這恐怕不好吧?″她似乎是把黃確當成了追求者,隻好柔聲地推辭。
“你可能有點誤會,和我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同事,去找你完全是為了案件調查。再說,你也不願意我們在你的公司裏出示證件後,才在辦公室坐下談吧。″黃確的語速裏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執著。
霍曉盈心裏一驚,刑警來找我,還會有什麽案件的亊?“那好吧,我還沒有吃早餐,就在江南廣場東麵那間富貴居二樓一號包間裏見麵,可以嗎?″
“可以。那我們就這麽說定了,大概十五分鍾後見。″
江南廣場距離霍曉盈現在的位置不遠,自然要比黃確早到。她知道警務人員執行公務的紀律,不能接受與案情相關人員的相請。在簡單吃完早餐後,又讓服務員端來了三杯咖啡。
等待的十幾分鍾時間似乎很長,霍曉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在吃完早餐剩下的幾分鍾裏,已經看過放在桌上的手機多次。很明顯,那兩個刑警之所以讓她選擇談話地點,已經是考慮到在公司裏見麵不合適,也許是怕談話內容會給她帶來不利的影響。
在服務員的導引下,從敞開的玻璃門外,出現了兩個穿著便裝,氣度不凡,年齡約在三十多歲的年輕人。那個高個子刑警一步跨進包間,立即問道:“請問,你就是和我們約定見麵的霍曉盈吧?″
“是的,我就是霍曉盈,請坐下喝止咖啡吧。″她不卑不亢地說道。
兩人相繼在圓桌旁的椅子上坐下。黃確端起杯子時,和對麵的霍曉盈的眼光甫一相接,心裏就像觸了電一樣跳了起來,她俊俏的臉上,雖說帶著幾分憔悴,卻難掩美人獨有的風采。竟然和自己的妻子唐小洋有幾分相似。
黃確這念頭剛一浮現,不由得隻好閉了下眼,隨即從褲袋中拿出警察證,把內頁打開,遞到霍曉盈麵前,讓她看過後,態度似有點嚴肅地說道:“重新介紹一下,我叫黃確,是刑偵支隊的副支隊長。這位是我的同事古一明,負責對這次詢問作筆錄。“
“啊?你們究竟想要問些什麽呢?“她那長睫毛的眼睛跳動了一下,帶著有點不解的神態,等待著黃確開口。
“是這樣的,二號晚上十二點左右,你開車去了哪裏?″
“你為什麽要問前天晚上我去了哪裏?半夜三更當然是在家裏睡覺,我還能去什麽地方?″她感覺黃確開門見山,就觸及到了她最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隻好含糊地答複。
“不對吧?″黃確有意識地提醒了她一下,“那天晚上在岬角灣發生了一宗看似自殺的事件。我們從沿途的交通監控視頻裏,發現在十二點十分,有一輛銀白色的電車停在翠竹街囗的榕樹下,那輛車是你的吧?″
“是的。″霍曉盈知道隱瞞不過去,隻好點了點頭。
“一位從大排檔喝酒回來的年輕人,發現從那部車裏下來一個穿著白色寬袖長衣,淺色牛仔褲的女孩,在那裏來回踱步,好像是在等候什麽人。這個女孩就是你,我沒有說錯?″
“沒有說錯,那個人就是我。″霍曉盈心裏五味雜陳。正是因為那天晚上剛上床不久,接到他的電話後,才開車匆忙趕去了他老家那裏。想不到這麽隱秘的事情,也讓警察知道了。
“想等的人沒有來,在幾分鍾之後,你從車裏拿出了一支手電筒,然後向東邊去了。能不能告訴我,你去了哪裏嗎?″
霍曉盈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緋紅。麵對著這兩位年紀比自己稍大的年輕刑警,一時不知怎樣開口。在沉默了幾秒後,終於鼓起勇氣,羞羞地問道:“一定要說嗎?″
“是的。″黃確甪試探的口吻問道,“難道你有什麽不可以當著我們的麵說的?″
“也不是不能說,我去了男朋友的老家那裏。″
“男朋友的老家?那你為什麽要把車停在街囗的榕樹下呢?″古一明從旁問道。
“哎呀,我幹脆把這亊和你們從頭到尾說清楚吧。男朋友叫賴建剛,老家就在翠竹街。前天晚上十二點時,他給我打來電話,說是有話要告訴我。到了翠竹街口那棵榕樹下,看到他並沒有像以前一樣在那裏等我,心裏有點疑惑不安,就隻好親自過去看看。″
聽到霍曉盈這麽說,黃確點了點頭。“那麽,你在翠竹街找到賴建剛了?“
“沒有。“霍曉盈輕聲說道,“不過,我接到他給我打來的電話中,隻告訴我,他正在處理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讓我在老家等他,那裏都不要去。″
“什麽棘手的事情?″
“賴建剛在電話裏沒有說,我也不好多問。對了,似乎發覺他的母親像是有意識地敷衍我,讓我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那是以前到那裏時從沒有過的。根本沒有提賴建剛要辦的是什麽事,隻是向我聊起了賴家以往的事情。“
“哦?″黃確和顏悅色地問道,“都聊了些什麽,可以和我們說說嗎?″
“賴家是曾祖父一輩就到南洋經商的華僑。在那邊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到他祖父時就積累了巨大的財富。四十年代中期,賴建剛的爺爺賴玉亭,用船運了大批建築材料回到故鄉,在翠竹街的原址上擴建了一座“賴氏公館″,賴玉亭也成了岬角灣一帶有名望的鄉紳。
五十年代初期,賴玉亭還參加過地方的工作,擔仼了我奶奶那間中學的校長。六十年代中期,不知道他從哪一個同堂親戚那裏聽到消息,覺得再也呆不下去了,隻好一個人搭船偷渡到了香港,輾轉回到了南洋。家裏還留下了他的妻子和父親。″
“這樣啊,好,接著說。″
“零七年六月中旬,從南洋那邊傳來消息,賴玉亭肺癌晚期,感覺將不久於人世,讓他的兒子賴仲懷到南洋見一麵,並在死後繼承他的遺產。在賴仲懷辦理出境的手續時,賴玉亭就不幸逝世了。賴仲懷去了南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依你這麽說,賴玉亭的遺產怎麽辦了呢?″古一明問道。
“聽賴建剛的母親說,賴仲懷雖然沒有回來,還是委托南洋的堂叔將應得的部分遺產,通過匯款方式寄過來了。″
“賴仲懷十八年都沒有回來過?″黃確的心裏咯噔了一下。“那他和賴家有沒有信息來往?″
“這我沒有問到。再說我還不是賴家的媳婦,有些事情真的不好意思追根問底。″
“為什麽呢?既然賴建剛的母親都把賴家的實情都告訴你了,應該是已經把你當成兒媳婦來看待了吧?″黃確似有點不經意地問道。
“既然你們是刑警,我也不打算瞞著你們。賴建剛年紀比我大好幾歲,已經有老婆,還和她生了一個女兒。”霍曉盈低下頭,小聲地說道,“他是賴氏公司的董事長。″
“那就是說,賴建剛和他妻子並沒有離婚?″
“是的。其實那晚賴建剛打電話給我,就是和我談他們離婚的事。不知怎麽了,我一到那裏,就察覺與以往的氣氛不一樣,從他母親的口裏,隻說些過去的事情,至於賴建剛和妻子離婚的事,她隻字未提,讓我非常不理解。″
“所以你才選擇在十二點多鍾還要到他的家裏去,就是想從他母親那裏,聽聽她是怎麽說賴建剛離婚情況的?″
“是啊,我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怎麽辦的,無奈之下,隻好親自過去一趟。″
“那翠竹街的門前晚上十二點,還不能暫時停車嗎?你為什麽要把車停在距離那麽遠的榕樹底下?″古一明似乎覺得這有點不合常理。
“附近喜歡過夜生活的人很多,街道兩邊都是大排檔和小吃餐車,停車不是很方便。以前我到他家見麵時,都會將車先停在那棵榕樹下,然後再走路過去。再說也不想讓他妻子和女兒看見我的車牌號碼。″
霍曉盈說完這些,有點困惑地問道:“你們問了我那麽多,不會是懷疑我與岬角灣的那件自殺案有關吧?″
“我們警方通過沿途的交通監控,從視頻的畫麵中,查到了你前天晚上,從賴建剛家出來時,曾經到過岬角灣,在那裏待了十幾分鍾後,你回到了榕樹下,開車沿原路回到了江南廣場江濱路那個豪華小區。″
“對啊,那又有什麽問題?″
“問題是,從交通監控畫麵裏,我們發現你重新出現在榕樹下時,似是曾經受過什麽精神打擊,腳步有點飄浮不穩,而且還時不時用紙巾擦淚,是什麽事讓你那樣傷心呢?″
霍曉盈一時怔住了,在冷靜考慮幾秒後,毅然地說道:“賴建剛和她老婆離婚的事,他母親原來是答應的。可是,在那天晚上的最後,我說起這件事時,她卻一反常態,說賴建剛不能離婚,否則女方將分走一半家產。她讓我不要介入他們離婚的事。″
“這是怎麽回事?″古一明有點惱火地問道,“賴建剛不和你見麵,就是想讓他母親出麵勸退你?″
“也許是吧。我也不明白,一直賴建剛和他母親都對我很好的,怎麽突然間就會讓我離開他?當時我整個人都感到像天塌了一樣,隨即從他家裏衝了出來,隻想找個地方大哭一場。″
“天塌了一樣,為什麽?″黃確若有所思地問道。
“不知道怎麽的,我和賴建剛在三個月前認識後,彼此都被對方吸引了,好像是在鏡子中看到了自己一樣,他母親宋丹本來也非常喜歡我。隻是那天晚上突然間就變了,讓我感覺到一時真的受不了。″
“所以你從賴家出來後,並沒有馬上回到車裏,而是向著岬角灣的方向去,在那裏找了個地方,大哭了一場,是這樣吧?″
霍曉盈詫然地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如果我說是根據你上麵的話,推導出來的,你會相信嗎?″黃確笑著反問。
“推導出來的?那我不相信。當時岬角灣雖說不是太暗,可也應該沒有誰會在那種地方裝監控啊,你怎麽推測得出來?″
“那好,你告訴我,二號那天晚上你腳上穿的就是這對高跟涼鞋吧?″
她不明白黃確為什麽這樣問,自然地抬起腳,看了一眼鞋子。發現鞋跟上有點不易察覺的粘土,鞋底下的花紋中隱約有植物和泥土的碎屑,頓時羞得臉都紅了。
“是的。我當時的心情可以說是糟糕透頂,隻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發泄一下,就糊裏糊塗地走向岬角灣的野地,在那地方哭了二十多分鍾。″
“你不會是蠢到當時想跳海吧?″古一明戲謔地問道。
“沒有。我不會像其他女人一樣,連這點打擊也承受不起,也認為那是一種怯懦的行為。如果我因為這次突變,就放棄人生,這絲毫不值得。″
“可是,就在與你相隔不遠的懸崖邊,有一個人卻在考慮著要在那裏結束自己的生命,你就沒有注意到附近有什麽聲響和值得懷疑的地方?″
“岬角灣那地方相對偏僻,海浪撞擊岸邊的聲音很大。至於有沒有人在那裏,或者是有什麽風吹草動,對於我當時那種沮喪的心情來說,根本就不會去過多的關注。再說了,那個人的自殺和我又有什麽關係呢?″
黃確的臉色立時變得凝重起來,但仍然慢條斯理地說道:“十八年前,就在岬角灣海邊,打撈上來一具被海水浸泡得麵目全非的男性屍體。最後,是你的母親詹妮根據死者身上穿的衣服特征,認定是你的父親霍家泰,這亊你還記得吧?″
“記得啊,雖說我那時候還小,也沒能親眼看見這過程,可你一提到我父親當年的死,就這麽鄭重其事,是想告訴我什麽呢?″
“我們警方懷疑,有可能十八年前死的那個人,不是你的父親霍家泰,而極有可能是另外一個人。″
“這…怎麽可能?你這麽說是有什麽證據嗎?″霍曉盈的脾氣驟變,聲音也因激動而變得嘶啞起來。“如果沒有證據,這根本就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