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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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可能是由於等候的時間過長了,江小江明顯就感到,茶杯居然都透了寒涼。
可若再換一杯,未必就能做到心滿意足。
隻好以敬為先,先款待來客再等小夭了。
江小江倒不太講究茶熱茶涼、茶中有沒有茶沫,茶能喝就行,隻是怕小城隍老頭記了他這一回,吐槽他待客不周。
“豐公莫要怪罪,浮塵粗茶,讓豐公見笑了。”
江小江落座,心有愧意,小城隍老頭方從恍惚中震醒,忙恭謹地起身一拱手,則更是對江小江尊崇倍至。
方才醒茶,小城隍老頭瞅得入迷。
江公子手法粗陋,茶藝拙劣,可每一步醒茶依然是井井有條,穩重不慌,確正暗合了天地本不全、萬物皆有缺之理。
尤其茶渣殘留杯中,茶色浸染了江公子袖袍,小城隍老頭遂想到了那前夜所遇上仙之氣息,而得到的‘緣起性空’四字真理。
‘名可名’不也正是這個底蘊麽。
所謂虛妄,非虛妄,才是虛妄。
“江公子,老朽不虛此行,今夜咱們一醉方休。”
言罷,小夭提著酒肉、小菜,剛好歸來。
她眉眼上落有凝霜,唇色凍得發白,小夭跺跺腳驅寒後,才小跑過來,把一應酒肉攤開在賬台上。
小夭不是不想先伺候公子,隻是沒想到出來門後會如此冷,她抖了幾抖肩膀後,又摸了摸耳垂,隻得先過去內賬下,披了件自己的小襖,而慌亂中,她又把柔荑在茶爐上熏了熏,以求熱。
“嗚,太冷了公子,小夭這就備酒菜。”
“不急,數九寒天的,給凍壞了吧,瞧瞧你的小手,越發得青紫了,你快先暖和暖和吧。”
“公子,咱屋裏不冷啊,在茅院外睡一夜,都沒有這麽冷,怎麽夜裏的青梗鎮,跟個冰窖一樣,害得小夭穿得單薄了。”
“凜寒下,屋裏自然跟外麵不同。”
小城隍老頭捋著胡須,插了句嘴。
而後。
小夭就抬了眼眉瞧了一眼老者。
許是在茶爐旁,寒意已從身上去盡,尤其柳眉上的凝霜,也很快就沒了。
而且這麽一來,小夭那凍過後的小臉,越發得翹紅。
她眼簷下還泛出粉勁兒,整個亮出光的眼睛,似乎都會跟著說話一樣。
“不光是屋裏,這些天小夭總覺著周圍是春天般溫暖,所以才減了外小襖,感覺很奇怪,誰料一出去,就後悔了,春天一下子沒了。”
“嗬嗬,小姑娘看來是真凍壞了,冬天怎麽會有春天般的溫暖,況且還有霜降,許是你年輕,方隻顧著青春風度,才不談溫度的,青梗鎮的女子,向來如此,風氣賊不好。”
小城隍老頭不知道小夭隻要跟著江小江一側,就不會顧慮抵禦風寒的事情,哪怕睡在夯土地麵上,也根本不會冷。
而江小江聽了小城隍老頭,是在說小夭要風度不要溫度,頓時心裏就噗嗤笑了,但礙於兩人都在跟前,便不好發作出來。
“那你都這麽大歲數了,也是要風度不要溫度麽。”
小夭口直心快,似有埋怨他這生人之意,饒是教訓她小夭的隻得是公子才行,他一個外人憑什麽對她評頭論足的。
豈料一句話下來,方提醒了小城隍老頭。
小城隍老頭與江公子兩人,確實是衣履單薄,尤其江公子,還是一雙赤足;大冬天的,仍扇著扇子,唯恐額頭會出汗似的。
“豐公莫要怪罪小夭,小妮子不懂事,有些率真爛漫了。”
“豈敢,豈敢。”
兩人悉數抬手行禮,都在躲躲閃閃,唯恐雙方都發現了對方的穿著異樣,會露出什麽破綻似的。
“咯咯。”
沒了寒意的小夭發出了鳶鶯的笑聲,極為動聽。
她頭一次見過兩人竟可以這麽談話的,既感到有趣,又感到好玩,說個話而已,怎麽哪哪都有著異乎尋常的不對勁呢。
小老頭倒還沒什麽可看的,再有趣好玩,也不過一臉的褶子罷了。
但說到有趣,這麽有趣的公子,一下子就讓小夭稀罕的不得了了,越聽,便越發看得入迷,笑得童真了。
“咯咯……”
“小夭,愣著幹什麽,今夜我要與豐公一醉方休,上菜,上酒,準備熱茶。”
江小江驀然間找到了台階下,轉移了他與小城隍老頭的雙方尷尬,而小夭經公子一提醒,忙低頭掩飾著紅到耳垂的心慌,聽著心裏那小兔亂撞的聲音。
幸是公子沒有在意,否則小夭更難為情了。
這下。
小夭眼疾手快。
把醬牛肉、二斤切成片的肘子、菜燴、花生米、韭黃,還有酸粉皮等一一備盤,就給公子上了桌。
然後恭恭敬敬地把八兩黃酒給斟滿了兩杯擱下,分給了公子,還有小老頭,接著又開始嫻熟地熏茶。
“小夭,也給自己來一杯黃酒暖暖身子,過來吃些熱乎菜。”
“公子說笑了,哪有婢女上座之禮。”
小夭將茶熏好,遂站往江小江身側伺候,並沒有聽進公子一言,可江小江一把就箍著小夭的雙臂,然後摁在了自己一旁坐下,說道。
“豐公該不會見外吧,小夭是自己的家人,還望豐公海涵。”
江小江越如此說,小城隍老頭越是發怔、神遊太虛,就算醒過來後對待小夭,也越發得一視同仁了。
所謂天地萬物,本就都在天道之下;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腳下就是機緣,腳下就是道,機緣是修行,道也是修行,所以待人處事,也即為修行。
“哪裏,哪裏,江公子一言一行,老朽都頗受良益,怎麽還會見外。”
得到肯定,江小江點了點頭,隻是此刻的小夭,卻是跟觸電了一樣。
在小夭看來。
公子箍著自己的柔臂,就跟公主抱沒什麽分別了,而且還在外人麵前不拘一格。
那一顆本就小兔亂撞的心,當下,就更了不得了。
要跳出來。
都差點令人窒息了。
“小夭。”
江小江斟了杯黃酒,推至小夭跟前。
小夭一慌。
整個發燙的柔荑,便恰好窩著江小江的手背上。
“公子不敢,公子不。”
第二個‘敢’字還未落地,小夭趕緊縮回了柔夷,可縮回手歸縮回手,小夭的心底,是有一萬個不情願的,不知道怎麽回事。
公子哪哪都好有趣,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饒是剛才還有些理智,如今的小夭,身子就跟脫了骨像一般,軟綿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