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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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坐在門檻上,攏著袖子不讓風亂吹,向桉默默看著一棵棵佇立在風中左右搖晃的樹,默默掐算了一下這狂風而至的時間——一刻鍾了,雨還沒有下。
“公主。”丁一南回來了,蹲在向桉身旁,“將軍說安置好咱們外麵送親的車馬與嫁妝,馬上便去清點人數。”
“他才受傷,清點嫁妝大可安排手底下人做,怎麽就是他去了?”
“將軍的傷已經上了藥,看著流血多,但比起戰場上受的傷,現在這個算不得什麽,將軍有分寸的,公主放心。”
向桉點點頭,暗暗稱讚:“還好有苻清白這個細節怪,我都忘了車馬嫁妝這回事了。”
經曆過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追逐,她現在的手腳發軟,腦子一片空白,根本就想不起其他東西,要不是害怕拖後腿,遭別人笑話,一直憋著一口氣強撐冷靜,她早倒下了。
“將軍還說……”丁一南停了停話,悄悄看了一眼向桉沒有表情的臉,耳尖紅了紅,然後才接著道,“將軍還說,讓屬下把遲遲未關門的原因告知一下三皇子。”
向桉頷首:“按祁將軍說的做。他考慮的對,人家寧願摸著黑幹活,也等著我們沒有關門燒火,不說一下不合適。”雖然開著門也沒有出來幫忙殺敵。
丁一南輕聲應是,然後起身,向桉卻突然又道:“另外,你問問三皇子:外頭的狂風吹了快一刻鍾了,是否正常。”
丁一南聞言一愣,隨即又蹲下,道:“祁將軍說這一帶的天氣就是這樣的,再過一會狂風驟雨閃電相繼會來,公主不必擔憂。”
向桉挑挑眉:“苻清白說的?”
丁一南:“是。”
向桉:“為什麽她方才沒有告訴本宮?”
丁一南麵頰微紅,偏頭,不敢看向桉,呐呐道:“將軍說:您問了,我就說。”
向桉驚奇:“本宮不問,就不說?”
丁一南點頭:“是。將軍說:公主問的事是大事,我們要言無不盡,公主不問的事,是小事,自己能處理的就自己處理了,自己處理不了的找將軍處理。若事事都放到公主麵前說,會顯得我很蠢。”
向桉不可思議:“你家將軍會說這麽多好聽的話?”
自認識苻清白以來,他待人一直是一副冷心冷肺的,偶爾僅有的一次心軟,是那個雨夜,可也短暫又迅速。
“……屬下還是去跟三皇子說一下晚點關門。”丁一南落荒而逃。
“哈哈哈哈哈哈。”向桉笑得直捂肚子,“本宮就知道!”
又一個時辰後,大雨終於傾盆而下,豆大的雨滴劈啪砸地,狂風穿過破屋不知某處的破洞嗡嗡作響。
大門關上,火堆燃起,驅散黑暗,帶來溫暖。
丁一南小心端著一張荷葉折疊的盒子緩步走來,放下,對上向桉不解的眼神,他解釋道:“公主恕罪,剛才太亂了,咱們帶來的鍋碗瓢盆都不知道丟哪了,現在隻能用荷葉替代,也熱不了水,這水是涼的,隻能等到下一個城鎮買了。”
向桉詫異看他,由衷道:“謝謝。”
很輕、很輕,幾乎聽不見。
丁一南一愣:“這是屬下該做的。”
向桉:“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應該做什麽的。”什麽東西都是有代價的。
找出一方幹淨的帕子,浸濕、擰幹,向桉擦了臉又擦了手,髒汙擦去了這時摔下馬車時撐地的手心才露了紅出來,皮破了好幾道,看著嚴重,卻是小傷,過幾天就能好了。
忽略掉傷口的刺痛小心擦了擦,然後她端起荷葉盆就要出去倒水,丁一南就拿著一個瓷瓶出現了。
他紅了臉,道:“您的手心受傷了,先擦藥,屬下去倒水。”
向桉愣愣接過瓷瓶,打開木塞,藥的清香味逸散開,好聞、獨特,一種聞過便不會忘記的香味。
這是原主的記憶裏有名字的藥——靈南膏。北國某個小國特地進貢的靈藥,由稀奇的藥材研磨而製,可生肌長肉,快速止血化瘀,大大縮短傷口恢複時間。
攏共一百瓶不到,數量有限,後宮中皇帝賜了幾瓶,朝中重臣賜了幾瓶,剩餘的全進了她的公主府庫房,隻是這次和親實在倉促,她根本沒帶。
食指磨挲在細膩的瓶身上,向桉若有所思般看向火堆那邊沉默燒火,一身黑衣的苻清白。
火光暖黃色的光芒渲染著他,光影上下跳躍在他麵容上,卻染不出半分暖意。
——藥會是他送的嗎?向桉這麽在心裏想著。
忽地,狂風吹開破屋門,裹挾著雨水灌進屋內,火堆堅持了幾息便在風雨中熄滅了,外麵下著雨的天依舊黑沉,黑雲壓來,雲滾雲翻,一副天塌之景。
黑暗中有人站起,腳步急促著去關門,兩道聲音才不同的方向陡然厲喝道——“所有人原地待命!”
一道聲音軟弱氣短,來自焱國不知誰的,一道聲音是苻清白的,清冽低沉。
兩個人同時說同一句話,陷入黑暗中的躁動眾人立刻靜下來。
人群裏,向桉一手拿著瓷瓶,一手胡亂抓住身邊不知誰的衣袖,控製不住的亂想——月黑風高殺人夜、不吉利的破屋,怎麽想怎麽恐怖,沒出個事都對不起老天爺渲染的氛圍。
心裏這麽想著,當她在黑暗中被人一手捂口鼻,一手扼脖子,拖死豬般往外拖時,她心裏竟然莫名其妙覺得——這才對。
再次醒來,向桉躺在一個山洞裏,眼望黑漆漆的山頂,喃語:“破屋果然不吉利,電視劇誠不欺我。”
手腳被捆住,數次轉動手腕、腳腕,除了將皮肉摩擦的更血肉模糊一點,毫無其他作用。
靜靜躺在地上,慢慢恢複體力,聽著四麵八方雨滴拍打樹葉的聲音,心緒出乎意料的平靜。
費力挪著身體轉了方向,向桉借著洞口透進來的一點天光,仔細觀察著四周,洞內很大,目光可見內什麽都沒有。
洞口狹窄,雜草叢生,僅容一人通過,光線不好,若不停下仔細尋找,很難發現洞口。
不對!
目光穿過狹小的洞口雜草,漆黑暴雨的空中向桉看見了一隻,靜靜飄著的紅色蝴蝶風箏,小小的它仿佛框嵌在洞口的那小方天地。
這隻蝴蝶風箏很眼熟,眼熟到有那麽一瞬間她以為是她曾經放過的那隻蝴蝶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