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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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桉不敢出飄香樓大門。
無數次心慌,無數次害怕,終於在無意中發現二樓雅間的書後全部消失,她揮風翻頁,一心投入書中,竭力屏蔽掉所有聲音。
日子一天天過去,京城一日日變冷,紛紛揚揚的大雪灑白屋頂,晶瑩冰柱懸掛在屋簷,冷風從打開的窗戶吹進來,向桉從書中出神,抬頭,看著窗外光禿禿的枝椏,恍然意識到冬天到了。
皚皚的白雪幹淨、潔白,仿佛是世間最後一抹純淨。
傻看不知多久,向桉合上書——雅間裏的書都已經看完了,她該出去了。
從窗口飄出,迎著漫天飛雪,與雪一同相遇。
靜靜在雪中觀雪許久,向桉慢悠悠飄動。
京城官道上的雪鋪了厚厚一層,偶有人撐傘匆匆忙忙經過,一腳踩下去雪埋到小腿處,呼出的氣在空氣中瞬間化為白霧,冷冽的寒風撲打在臉上,活似小刀刮肉,須臾功夫臉凍得痛紅。
向桉望望暗沉的天空,雪花飛揚的依舊漂亮,心道:“今年的冬天很冷啊。”
公主府的高牆依舊,隻是夏日飄蕩在屋簷上的兩盞燈籠已經消失了,高高的屋簷顯得極為空蕩,朱紅色的大門掉漆了,牆角長了幾根野草。
歪歪頭,向桉心有怪異:今日的公主府有種莫名的吸引力。
穿門而入公主府,園內的珍稀花草已經枯萎,白色的雪覆蓋在枝頭上,脆弱幹枯的枝丫頂著雪團倔強著不肯倒。回廊上懸掛的燈籠破破爛爛,寒風吹過,糊上的紙就要隨風卷去一片。
偌大的公主府枯枝落葉散了一地,沒有夏日來時的熱鬧,寂靜的毫無一點人煙氣。
向桉心裏有些傷感,卻無可奈何,公主府曾經住過一個謀殺過皇帝的公主,沒落是遲早的。
僅半年時光,公主府就已快荒廢。
慢慢穿過院子,向桉一間一間房找過去,最後她在廚房裏找到了小汝。
她瘦了,先前肉肉的臉頰已經沒了,身上穿著的是洗得發白的衣衫,發髻間的珠花變成了木雕的簪子。
灶膛前的小汝燒了一會火,便不知神遊去了何處。
“在發呆想什麽呢?”刁席搓手哈氣進來。
小汝歎一口氣,低頭沉默往灶膛裏塞進一根火柴。
刁席抬手忍不住揉揉她的頭發:“別亂想,謠言止於智者。”
小汝眼眶一紅:“他們……他們太過分了!他們什麽都沒有看見,說的話簡直!簡直不堪入耳!”
“別哭別哭,這些天你天天哭,等會眼睛都哭瞎了。”刁席心疼的將小汝擁進懷裏安慰。
向桉不知小汝為什麽哭,但看著兩人溫馨相擁的場麵,她十分欣喜。
穿過走廊,轉過花廊,從角門出來,她看了一個不該出現的人——苻清白。
他站在角門一旁,正仰頭神色的癡呆看著大門,臉頰圓潤,線條流暢,一雙眼睛明亮而漂亮,漆黑的瞳孔透著一股子無法言喻的難過。
大雪天裏他一身紅色圓領官袍,腰係白玉腰帶,衣擺隨凜凜寒風輕輕擺動,站在白色的雪地裏很是顯眼。
“你來幹嘛?”向桉手叉腰,十分不客氣。
但顯然是白問,苻清白看不見她,聽不到她說話。
得不到回應,向桉頓覺無趣,搖搖頭便要走,卻發現她仿佛被一道看不見、摸不著的屏障圈禁,前後左右不得離開苻清白十丈遠。
“係統!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我不能動?”
向桉很暴躁,很煩躁。
京城有很多人,她最不喜歡待的地方就是苻清白身邊,偏偏現在就發生了如此離譜事。
苻清白走了,向桉不想走,屏障便硬拖著她走。
可該死的係統沒一點反應。
跟著苻清白穿過幾條巷子,走出巷口來到主街道上,與官道漂亮雪景相比較,這裏殘雪斑駁,雪水混著灰塵流淌在街上,街道兩旁擠擠挨挨著流民,他們衣衫襤褸,麵黃肌瘦,三三兩兩蜷縮在角落抱團取暖,但無濟於事,寒風凜冽,殘忍摧殘著天下可憐人,街道上是隨處可見屍的體。
走在路中間,抬眼望去,幾個身著魚鱗鎧甲的士兵,正拖著凍僵的屍體堆積在一起,不遠處幾戶富賈在施粥,冷氣遇到粥的熱氣,便在空中形成了龍卷風似白霧,翻卷糾纏。
一路走來,向桉早已淚流滿麵,眼前的一幕幕是她最不願意看見的場麵,或者說,是她不做人之後,一直在回避的場麵。
早在係統宣布任務時,她就害怕發生如今的場麵。
古往今來有皇帝存在的朝代,底層百姓即使生活困苦,卻怎麽都能有一口飯吃,餓不死。
沒皇帝的朝代,朝野上下動蕩不安,百姓連活著都是奢侈。
殺皇帝時她有過猶豫,可是一想到係統開局重來的逆天技能,所有的猶豫頃刻間便消失了。
皇帝有罪,罪惡滔天,該殺該死。所以她動手了。
唯獨,她沒料到係統沒有立馬重開。百姓的生活依舊繼續,隻是困苦加劇。
即便是有天氣寒冷的因素,但讓無辜百姓因為她的一時衝動,受盡磨難,是她的罪。百姓本不該活得如此艱難的,這是她的錯。
一層一層愧疚,如海浪席卷,沉重得幾近將她淹沒。
遠處,一個穿著藍色夾襖,麵白瘦弱的太監邊揮手邊大喊:“安武侯,陛下急召!”
安武侯?誰?
沒等向桉疑惑多久,苻清白便給出了她答案,他氣喘籲籲道:“知道了。”
“升官了啊。”向桉恍然。
一身紅色官袍的苻清白一手拖一具屍體,緩慢拖著,渾身的用力使他不自覺緊繃了下頜。
看著他清晰可及的麵頰輪廓,向桉陡然發覺他瘦了,不自覺皺皺眉:“升官了怎麽不多吃點?”
“侯爺,奴婢來搬,陛下著急等您呢。”太監哈著熱氣,搓著手,接過苻清白手上的屍體,費勁拖動。
苻清白鬆了手,拍了拍肩頭上的積雪,顫抖著手放在嘴邊哈氣,嗓音低啞:“他今天又發瘋了?”
太監訕訕一笑:“奴婢不知道。”
苻清白:“……”
皇宮內。
強製跟著苻清白走在宮道上,一路走一路心驚,皇宮依舊是那個皇宮,什麽都沒有變,卻什麽都變了。
所有宮女太監一見到苻清白便是膽戰心驚跪下,有的甚至眼裏含著淚花,飽含期待。
向桉輕飄飄坐在苻清白肩上,不明所以:“為什麽她們明明很怕你,但是又很期待你來?”
害怕可以理解,畢竟苻清白為了大皇子的皇位,宮裏宮外殺了很多人。期待又是期待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