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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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真的很想知道,可惜沒人能聽到一道魂魄說話,她的疑惑注定得不到解答。
    跨過一道道門檻,轉個數個角,碩大的‘禦書房’三個端莊肅穆的金色大字出現在眼前,玉壁朱柱,恢宏大氣,大門兩側站著幾個手持兵刃的守門侍衛,長福表情凝重的站在他們身邊。
    上一次來禦書房是一年前,如今再來,已是物是人非。
    向桉眼中不免恍過一絲傷感,未曾來得及回憶往事,一陣男女靡音便持續不間斷傳來,而源頭便是——禦書房。
    苻清白跨進院門的腳步停住,微微側首:“禦書房內有人?”
    長福手一抖,腰身微彎:“是。”
    苻清白:“誰?”
    長福嘴唇翕張,卻沒說話。
    事實上,此情此景,也無需他說什麽。
    向桉神情木然,牌匾上三個肅穆的字,陡然滑稽。
    苻清白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裏已然一片殺意。
    他伸手拔出守門侍衛掛於身側的刀,三兩步走入殿,一腳踹開緊閉的大門。
    殿內,檀香繚繞,多寶格上排列著各類典籍,明黃的龍案上胡亂堆了一桌奏折,地上鋪著四五床白色被褥,男男女女六個人赤著身子在被褥上翻滾糾纏,向杺坐在桌案後畫畫,畫的便是眼前的男男女女,偶爾出聲指使該用何種姿勢更美觀。
    他獨坐於荒唐中提筆作畫,清貴雅致,雍容典雅。
    苻清白的到來猶如水滴入大海,沒濺半分波瀾。向杺反而站起身,笑吟吟對他招手:“苻卿,過來看看朕的新畫作。”
    他身形勻稱,麵相像極了皇帝,一派儒雅書生模樣,溫和親切。
    早在苻清白踹門時向桉便閉了眼,這會兒聽到向桉杺的聲音,睜開了眼,刻意避開地上的惡心場麵,看著他儒雅溫和的笑,以及和自己有著幾分相似的臉部輪廓,心中突的生出扒下他臉皮的衝動。
    苻清白注視著向杺,一言不發提劍步入,漠然舉劍,一一斬殺地上的男男女女。
    白色的被褥變成紅色,濃烈的血腥味充斥在禦書房,六具屍體保持著生前姿勢,一個個表情亢奮,毫無一點害怕、恐懼之感。
    向杺坐在椅子上撫掌哈哈大笑:“殺的好!殺的妙!愛卿手法當真利落,當真瀟灑!”
    笑著笑著,他提筆蘸墨:“不許搬!如此上佳美景,朕若不畫下來,豈不是可惜了美景,辜負了苻愛卿的一片心意?”
    跟隨進殿,此刻正要搬運屍體,清理血跡的長福和侍衛們聞言放下手中物什。
    苻清白扔下手裏的劍,邁著四方步走至新帝跟前,凜聲道:“今日的奏折陛下可批閱完畢?”
    向杺努努嘴:“都在龍案上,堆著等你看。”
    苻清白盯著他片刻,嚴肅道:“陛下,昨夜京城突降大雪,京中盡四成茅屋倒塌,今日寒風凜冽,飄雪仍不止,數以千計百姓凍死在街頭,無家可歸。天子腳下的京城雪災都尚且如此嚴重,京城之外怕是更嚴重。”
    “凍死了?”向杺作畫的手一頓,“都死透了?”
    苻清白:“是。”
    向杺輕嘖一聲,不耐煩道:“死了埋了就是。”
    苻清白麵容沉靜:“陛下,眼下需馬上解決百姓禦寒一事,昨夜欽天監夜觀星象,斷言此次大雪長則達一個月,短則達半個月。若不馬上下旨賑災,接下來幾日,怕是凍死的百姓將會越來越多!”
    “啪噠”一聲脆響,毛筆狠狠甩入洗筆池,向杺暴怒,拿起桌上玉璽狠狠甩去,“滾!”
    力道極大,速度極快,隻在眨眼間,苻清白眼疾手快擋上去,四方玉璽的堅硬一角砸在柔軟的肚子上,一聲悶哼後,玉璽撲入他懷中,玉質精細光滑膩,溫潤如骨。
    緊抿的唇瓣拉成一條直線,苻清白沉默跪下,雙手高高捧起玉璽。
    “哼!”
    向杺緩緩起身,走到他跟前,略一彎腰,眉眼含笑,不解:“苻愛卿這是做什麽?你口口聲聲下旨賑災,現在,玉璽就在你手中,為何不去下旨?”
    苻清白:“……陛下,思百姓之疾苦,抑奢靡之風,克已之私欲,方為明君之舉。”
    向杺居高臨下打量他,不屑道:“苻愛卿,你說,朕的父皇是個明君嗎?”
    “是。”
    “朕也認為是,但是結果是什麽?被小九刺殺了!被親生女兒殺了!哈哈哈哈可笑,可笑!由此可見,明君也好,昏君也罷,最後都得死。既然結果都一樣,那為什麽朕不能好好享受了死?”
    他說得自信,坐在苻清白肩頭的向桉聽懵了:“不,不會吧?好不容易宰個人,居然還宰出個蝴蝶效應?”
    宰了上一個皇帝,結果把新帝嚇得變態了!?
    怎麽可能?之前向杺這貨當貨街曝屍下人屍體的事,她可親耳聽皇帝說過。
    憑他般手段殘忍的性情,會因為她的一次刺殺就變態?
    不可能的!
    唯一的原因就隻是:這貨拿她做過的事當筏子堵苻清白的嘴。
    看了看苻清白緊抿的唇,再看了看向杺眼底隱含的得意,向桉再也忍不住,直接飛身撲到他的頭,伸手就一頓狂撓。
    雖然並不能真正撓到他,雖然他感覺不到,雖然沒有什麽用,但向桉此刻就想做點什麽泄泄心裏的怒氣。
    沉默片刻,苻清白道:“陛下,享受當有度,天下太平安康,是朝堂文武百官乃至天下百姓都渴望並想做的事。”
    向杺嗤笑,不倫不類一掀起袍子坐下:“苻愛卿好大的膽子。”
    苻清白垂首跪著。
    一聲輕笑過後,向杺道:“文武百官貪汙受賄你不管,百姓刁民意圖造反你不管,朕閑來無事畫幾張畫,你倒是管上了。怎麽?想換個皇帝?”
    苻清白:“臣不敢,曆朝曆代貪汙受賄者綿延不絕,清官——”
    “拿著奏折給朕滾!”向杺強勢打斷。
    “……”
    苻清白不顧規矩抬起頭,雙目毫不避諱地注視向杺。
    向杺眉梢一挑,惡劣道:“怎麽?你也要學小九?”學刺殺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