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9章 白地黑花猴鹿紋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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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陳陽輕聲咳嗽了幾聲,隨即不急不緩地把手中的煙掐滅在煙灰缸裏,用眼角餘光掃視了一圈在場的眾人,“啊,對呀!你們這麽看著我幹啥?那可是鈞窯,那是隨隨便便就能有?陶老三一個古董販子,他能從哪裏拿到這麽稀罕的物件?”
“各位動動腦子想想,有這種好東西的人,不是一般的大主顧,得是背景深厚的那種大人物吧?”說到這裏,他故意頓了一下,掀起眼皮瞟了瞟麵前沉默不語的許漢民,語氣中透出幾分悠悠的嘲諷。
“所以,物件哪裏來的?當然是京城一位老首長唄,說白了這對瓶子放在領導家裏太紮眼了,”陳陽聳了聳肩,語調裏帶著幾分不屑,“你們懂了吧?這是天大的麵子,可陶老三那家夥仗著自己手腳快,當時非要插上一腳,鬧得雞飛狗跳。不給他吧,他偏偏死纏爛打,硬生生把這批物件弄到自己手上。”
陳陽無奈地搖了搖頭,語氣忽然轉為玩味,“結果咱們陶老三就是不聽勸,不給他,他非得要,讓他別往外倒騰,非不聽,要不然能出事麽!”
說話間,陳陽身體微微後仰靠回沙發上,“你們說,他能不出事麽?走錯了路,惹了不該惹的人,還指望靠這對鈞窯長頸瓶撈筆大的?簡直就算是天方夜譚!”
陳陽嘴角掛著一抹不急不躁的笑意,說完話後輕輕晃動了一下肩膀,仿佛剛剛講述的是不過爾爾的家常閑話。然而,他的每一個字卻像是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湖麵,不斷在眾人眼中激起漣漪。
老姚等人隨著話音稍緩,麵麵相覷,無聲地互遞眼神,最終紛紛微微點了點頭。盡管表情各異,但掩藏在目光深處的疑惑卻在逐漸散去。大家對這番說辭本能地嗅到了一絲熟悉和可信的味道。
陳陽話音剛落,老姚等人便不約而同地微微頷首,眼中原本的疑慮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們心中暗忖:這番解釋的確合情合理,陶老三的遭遇在圈內早已不是秘密,即便不明就裏的人,也能從隻言片語中推測出幾分真相,更何況在座的各位,背後都有著深不可測的勢力,自然對內情了如指掌。陳陽這輕描淡寫的一番話,恰好解開了他們心中的疑惑。
那對鈞窯長頸瓶,當時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鈞窯瓷器本就稀世罕見,更何況是一對同時現世,當時可是羨煞旁人。關於這對瓶子的來曆,坊間眾說紛紜,有人說是從地裏挖出來的,也有人說是從古墓裏盜掘出來的,還有人說是祖上傳下來的,各種版本層出不窮。
如今聽陳陽這麽一說,眾人才意識到之前的猜測都是無稽之談,隻有陳陽的解釋最為可信。這也就解釋了,為何陶老三逍遙法外這麽多年,卻突然栽了跟頭。
關鍵是,陳陽接下來對這對鈞窯長頸瓶的描述,更是細致入微,精確到瓶子的高度、重量、窯變的位置,以及事情的來龍去脈,聽得眾人頻頻點頭。他們心想:能將細節描述得如此詳盡,看來此事確鑿無疑了。
老姚沉吟片刻,將目光轉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姓羅老者,緩緩開口道:“老羅,你看這事兒……”
他頓了頓,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陳陽,繼續說道:“這位常老板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老姚說到這裏,刻意壓低了聲音,像是說悄悄話一般:“咱們打交道這麽多年了,我老姚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謹慎這方麵,我自認為做得還算不錯吧?”
他說著,抬起手腕,裝作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手表,然後將手放回桌上,輕輕地敲了敲桌麵,“你看,時間也差不多了,”老姚搓了搓手,語氣中帶著一絲催促,“要不,老羅,你就把物件拿出來,讓我們也開開眼界?”
姓羅的老者聞言,眉頭微微皺起,目光在陳陽身上來回打量,似乎在評估他的話有幾分可信度。
房間裏的氣氛一時有些凝重,仿佛一根緊繃的弦,隨時都可能斷裂。沉默持續了片刻,姓羅的老者終於點了點頭,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他轉頭看向身後,語氣低沉而堅定地吩咐道:“去,把第三個箱子拿過來。”
聽到老羅鬆口,陳陽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他長舒一口氣,如同卸下千斤重擔。他抬眼瞥向馬哥,發現他正用手背擦拭額頭滲出的汗珠,顯然剛才也為他捏了一把汗。
陳陽又看向許漢民,這小子正得意洋洋地衝他微笑,眼神裏帶著一絲看我多厲害的炫耀。
陳陽心中暗想:老許,還真是個不靠譜的家夥,差點壞事。
這時候,年輕人應聲從裏屋走出,手裏捧著一個沉甸甸的木箱,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麵上。年輕人輕輕打開箱子,露出一層柔軟的綢布,他動作輕柔地揭開綢布,從裏麵取出一個造型優美的梅瓶,穩穩地擺放在眾人麵前,然後向眾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老姚等人紛紛起身,像眾星拱月般圍攏到那隻梅瓶周圍。這梅瓶靜靜地立在桌麵上,仿佛一位身姿曼妙的舞者,在燈光下散發著瑩潤的光澤。
金 白地黑花猴鹿紋瓶 故宮藏
它高約六十多厘米,口徑不過八厘米,小巧玲瓏,卻氣度不凡。瓶口微微外翻,像少女的櫻唇般嬌俏;短頸圓潤,宛若天鵝優雅的脖頸;豐肩渾圓,如同健碩的臂膀;長腹修長,好似婀娜的腰肢;腹下漸收斂,又像舞者裙裾的飄逸;近足處微外撇,如同舞步的輕盈;寬圈足設計,更添一份穩重與大氣。這梅瓶的造型,真可謂是匠心獨運,令人歎為觀止。
底部
梅瓶通體施白釉,其上以黑彩描繪出栩栩如生的圖案。頸部塗抹著濃厚的黑彩,仿佛夜空般深邃神秘。肩部繪有黑彩花瓣紋,如同點點繁星點綴夜空。
兩組卷葉紋從肩部延伸至腹部,將腹部巧妙地分成兩組畫麵,仿佛在講述兩個不同的故事。一組描繪了猴、鹿在蘆葦叢中相遇的場景:一側泛著漣漪的水邊,蘆葦點點,一隻直立前行的小猴,仿佛正張口呼喚,而一隻小鹿則駐足傾聽,這畫麵寧靜祥和,充滿了詩情畫意。猴子全身也以黑彩塗抹,更添一份靈動與俏皮。
另一組則是蘆葦雙雁圖,兩隻飛翔覓食的雙雁正從空中俯衝而下,欲落在水麵上,這畫麵動靜結合,充滿了生機與活力。
外底部無釉露胎,胎質粗鬆,呈淺土黃色,這是歲月的痕跡,也是曆史的見證。
這梅瓶的構圖疏密有致,繪畫筆觸自由灑脫,給人一種輕鬆自然的視覺感受。這種小口、長腹的瓶型,即文獻中提到的經瓶,屬於盛酒器。遼、宋、金、元時期,南北各地的陶瓷窯都有燒造。
“常老板,”老姚正小心翼翼地捧著梅瓶,目光流連於瓶身流暢的線條和精妙的紋飾,姓羅的老頭踱步而來,臉上堆滿了笑容,那笑容裏似乎藏著某種試探的意味,他用手輕輕地叩擊著桌麵,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在敲擊著老姚的心弦,同時,他向老姚遞了個眼神,那眼神意味深長,“您給我們說說這物件?”
老姚聽到這句看似隨意實則暗藏玄機的話語,瞬間明白了姓羅的用意,他將手中的梅瓶輕輕地放回桌麵。同時,他雙臂環抱於胸前,目光轉向陳陽,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其他人也心領神會,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陳陽身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微妙的緊張氣氛,這分明是在考量陳陽的真本事!
此時此刻,老馬和許漢民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們對陳陽的眼力深信不疑,這小小的梅瓶,自然難不倒他。
陳陽緩緩地抬起眼皮,目光如炬,瞥了一眼姓羅的老頭,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自信的微笑,他伸手拿起梅瓶,眼神專注地審視著,“宋金時期的磁州窯,白地黑花猴鹿紋瓶!”
在宋金交戰之後,金人入主中原之後,整個金朝的文化,也是逐漸地漢化。當時的人們就特別推崇北宋文人的繪畫,還有一些書法,所以說當時的人們,就用毛筆在瓷胎上麵直接寫字或者是畫一些草,畫一些花兒,畫動物等等,這樣逐漸地就形成了金代磁州窯最典型的裝飾技法——白地黑花。
陳陽眯起眼睛,將梅瓶輕輕轉動,仔細端詳著瓶身上的紋飾,仿佛要看穿它背後的曆史,“這件梅瓶非常開門,毫無疑問是磁州窯的傑作。”
他停頓了一下,用指腹輕輕摩挲著瓶身,“古代磁州窯的製作,通常采用拉坯成型,然後再進行修胎。你們看,”說著,他將梅瓶舉起,對著光線,“瓶身上,尤其是口沿和底部,這些細微的修胎痕跡清晰可見。”
“口沿部分不夠規整,底部看似平坦,實則充滿了高低不平的凹坑。這種不完美,恰恰是當時磁州窯的獨特風格,也是它區別於其他窯口的重要特征。”
他將梅瓶放回桌上,指著瓶身上的紋飾繼續說道:“再來看它的繪畫風格。線條粗獷,卻充滿了力量感,尤其是這些植物,栩栩如生,仿佛在瓶身上搖曳。這種豪放的筆觸,正是金代磁州窯的典型特征。而且,這件梅瓶的品相極佳,幾乎沒有衝線或爆釉的瑕疵,實屬難得。”
說道這裏,陳陽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磁州窯,及其影響下的眾多窯口,如河南登封窯、當陽峪窯、山西大同窯、河津窯、長治窯等等,構成了當時最具代表性和影響力的民窯體係。它們百花齊放,各具特色,共同譜寫了我國陶瓷史上的輝煌篇章。”
他再次拿起梅瓶,指著瓶身上的紋飾,“當時的裝飾技法主要有兩種:刻花和劃花。刻花,以竹、木、骨或刀具為工具,在成型的坯體上刻出圖案。耀州窯的刻花技法最為著名,刀鋒犀利,紋飾立體感強,被譽為宋代瓷器刻花之冠。”
“劃花,則是用工具在坯體上劃出圖案。五代至北宋的耀州窯和越窯刻花青瓷,以及明清景德鎮禦窯劃花瓷器,都是劃花技法的傑出代表。其線條流暢,細如發絲,圖案清晰,展現了工匠們的高超技藝。”
陳陽放下梅瓶,雙手扶在桌麵上,“除了刻花和劃花,還有繪、印、剔、鏤等多種裝飾手法。其中,白地黑彩的繪畫技法,最具磁州窯特色。它運用豪放的筆法,將水墨畫的意境融入瓷器裝飾中,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格。”
他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看向姓羅的老者,“綜上所述,我個人認為,這是一件宋金時期的白地黑花猴鹿紋瓶,而且更偏向於金代風格。您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