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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碧染一言不發的看著滿屋子的男人爭執,從你來我往的話語間理出了事情的大概。
“好了!”依然是杜老太爺,聲如洪鍾製止了現場的舌戰。
蘇碧染已經想好了如何應對,微笑重新掛到了臉上,目光落在了杜弘仁身上。雕塑終於活了,並且與蘇碧染四目相對。
蘇碧染試圖從他的眼神中解讀出什麽特別的意味,但卻隻是收獲了茫然。猛然間,蘇碧染想起當初的杜弘仁無心為官。是自己一手把他推到了今天的位置,如此說來,也是自己造就了他今日的茫然。
刹那間,蘇碧染決定換個思路。
“碧染治家確實有方,但也並非全憑借一己之力。若沒有仁兒相助,也不會成就今天的盛景。”杜老太爺語氣強硬,開始擺官威。
“所有人都覺得我夫君該加官進爵,可有人曾問過我夫君是否願意?”蘇碧染目光不離杜弘仁。
“男兒自是要胸懷大誌,心係家國。”杜弘義說話了。
蘇碧染倏的轉頭,目光淩厲的看向這個小叔子。終究是在父親身邊待久了,受其影響,入仕為官、爭權奪勢的觀念已經深深的植入他的心裏。
“小叔好大的誌向!既是如此,何必將生意經營視為命脈。京城地界,天子腳下,兢兢業業為朝廷做事,早晚會官升祿厚,何必想著用妾身的家產和仆從來謀劃加官進爵的捷徑!”蘇碧染字字誅心,一吐為快。
眾人不語,蘇碧染繼續說道“如今天子不再器重杜家,無非是因為新帝登基之前杜家並沒有鼎力支持。就如今的形式,想讓杜弘仁從洛城升任到這京城謀個一官半職,豈是我蘇碧染貢獻全部家產能實現的?區區洛城的田莊鋪麵而已,能入了這京城哪位高官的眼?”
論為官,杜弘仁確實要比杜弘義強上許多。雖然杜弘義科舉考試成績好一些,最終也供職翰林院,但卻隻是底層的書吏。文官,沒實權,最多陪親貴之子讀讀書。
杜弘仁卻是實打實的從民生工作幹出來的,政績考核過關,百姓也比較擁護。偶爾的暗箱操作,也被蘇碧染處理幹淨痕跡。
可即便如此,杜弘仁也不是說升就能升的,杜老太爺擅長以稀罕物結交好友,在京城身居宰輔之位時,也是個響當當的人物。可是如今杜老太爺出任閑職,眾官員自然不會再如往常一樣爭相巴結,都怕觸到皇上的逆鱗。
結合爭論時收集的隻言片語,蘇碧染可以斷定,這群男人隻是想把控杜家的命脈,把控蘇碧染一手建立起來的消息網和店鋪田產。他們官場上已經不如意了,財政大權想要掌握在自己手裏。
“仁兒不孝!讓各位家族長輩操心了!”杜弘仁起身站到杜老太爺麵前,鞠躬行禮,轉身有對其他人鞠躬行禮。
“升官的事,容後再議吧!孩兒供職於目前的官職尚且偶覺心力欠佳,何況京城天子腳下的官職,必然更加辛苦。”說到這,杜弘仁抬起頭,看著蘇碧染繼續說“我夫人治家有方,勞苦功高,這些年為我杜家出了不少力。在座的各位叔伯宗親,或多或少都得到過她的幫助。爹爹的人際往來,也多仰仗於此。”
蘇碧染心頭熱熱的,同時她也為自己臨時改變主意而慶幸。這麽多年,她第一次感覺到夫妻一體同心的力量,心頭的暖意在不停的擴散。
杜弘仁在一屋子男人們驚異的目光中起身,緩步向前,同時不慌不忙的說道“升官也好,發財也罷,杜家都不應該忘本,不應該忘了誰的功勞最大。過河拆橋這件事,不應該發生在姓杜的人身上。”
杜弘仁牽起蘇碧染的手,往門外走去。迎著門外的光,蘇碧染看到杜弘仁周身被光暈包圍,仿佛是踏著七彩祥雲來解救她的至尊寶。
炸了,蘇碧染心頭的暖意炸裂開來,迅速蔓延到眼底。任憑她如何忍耐,都沒能阻擋熱淚湧出眼眶。
杜弘仁牽著蘇碧染一直穿過角門才停下,回頭看到蘇碧染流淚,不由得嚇了一跳。
“夫人這是怎麽了?”杜弘仁語含關切。
蘇碧染抬起袖子擦擦淚,卻還是止不住哭泣,強忍住不哭出聲,已經是她最大限度的忍耐。
杜弘仁見狀,上前親自為蘇碧染擦拭眼淚。不擦不要緊,越擦淚越多!杜弘仁也是懵了,一下子不知道怎麽辦了,上前一步將蘇碧染擁入懷中,一如往常擁抱別的姑娘。
蘇碧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擁抱了,因為曾經聽下人說過“看見老爺摟著一個女人”,竟然下意識想推開。也是這個擁抱,讓蘇碧染理智秒上線。
略一思索,她抬頭對杜弘仁說“我們回房再說吧。”
路雖不長,卻足夠蘇碧染回憶往昔的種種,足夠她做出決策,決定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
“老爺要是想在這京城立足,我蘇碧染願意賠上全部身家。上下打點也好,捉人把柄也罷,都可以!”進屋坐定,蘇碧染支走春桃,立馬表決心。
杜弘仁沉默不語,從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來這個家夥的心思究竟是想怎麽樣。
蘇碧染也不急,自己倒了兩杯茶水,慢慢品嚐。
杜弘仁的內心也很糾結,當初確實是不願意做官,最主要的原因也是見多了杜老太爺的曲意逢迎,覺得官場委屈。再高的官,都會有更高的官員壓著,一輩子都得收斂性子。杜弘仁不願也不想,所以才想著做點買賣。
可是當了官以後,可能是因為蘇碧染背後處理的好,也是因為杜老太爺官職高,杜弘仁更多的感受到的是權利帶來的享受和快感。長此以往,他反而有些迷失了自己。
葬禮之後,當杜老太爺提出要幫杜弘仁繼續打通關節升官的時候,杜弘仁想都沒想就同意了。可能潛意識裏,他已經對更高的權利有了渴望。
當大家聚在一起討論如何把蘇碧染的產業要過來的時候,他甚至覺得很興奮,仿佛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尤其是叔伯兄弟暢言更大的權利能帶來更多的財富時,他更飄飄然了。
直到蘇碧染洋溢著假笑走進門的那刻,他突然聯想到了掛著同款微笑,那曾經曲意逢迎的父親。思想瞬間放空,眼神也跟著暗淡了下去。他一點一點的明白,是老父親在官場的路已步入窮途,所以眾人推舉他作為新一代為杜家爭光的人。
而沒有了高官父親的官威庇護,杜弘仁必然要自己去麵對更多更重大的事情。不僅要學會老父親的曲意逢迎,還得做到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當蘇碧染以一己之力與眾人對抗時,他突然希望蘇碧染能贏。老父親的“好了”二字,相當於要宣判結果,杜弘仁不由自主的看向蘇碧染,迫切的希望她已經有了對策。
屬實沒想到蘇碧染也會看向自己,更沒想到蘇碧染竟然是長這麽大第一個質問眾人有沒有考慮他的意見的人。刹那間,蘇碧染戰勝了所有的紅顏知己,滿滿的占據了杜弘仁的心,也溫暖了杜弘仁的心。
當蘇碧染舌戰杜弘義的時候,杜弘仁內心的大男子主義覺醒,他覺得該為蘇碧染做點什麽了。與其拉扯這麽大一家子,倒不如守好洛城現在的小天下。
於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公然忤逆杜家長輩們的心意,帶著自己的結發妻子逃離這虎狼之地。
此刻,蘇碧染把決定的權利放到了杜弘仁這裏,該怎麽選擇成了他心頭最大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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