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石妝點的水晶燈下，浴池裏的波紋不停搖晃，司辰再次清醒時，臉色冷得嚇人。
    “查，查這段時間雲悅都接觸過哪些人，查流夢會所裏，今天有誰經過了我的房間，另外，此事收緊口風，不許對外說出半個字。”
    “是，將軍！”
    下屬們戰戰兢兢地離開，行色匆匆中，每個人心裏都不好過。
    一個正常男人被別人偷偷下那種藥，換誰都高興不起來，畢竟自己助興，和被人當成“種豬”一樣強迫完全是兩碼事，將軍又一向潔身自好，前不久青梅竹馬的未婚妻還被敵軍撕票，現在又來這一出。
    果然人生沒有最狗血，隻有更狗血，下屬們不敢可憐將軍，隻敢可憐自己，哎，自古以來，英雄人物的身邊總是有太多大風大浪啊，隻不過有些風浪是英雄扛，有些風浪是小弟上，不管如何，他們的下屬生活也算是多姿多彩了。
    隻是忙碌中，誰都沒有注意到，一個人影嗤笑了一聲，匆匆來到了一處看守嚴密的實驗要塞。
    當然了，這地方看守嚴密，正是因為招人惦記，比如現在，就有兩人同樣朝這個方向趕來。
    “背佝僂著點，笑容多一點，”雲然不滿意得指點龍汐，“你行不行啊，不行就先找個地方藏著吧，我去去就回。”
    “誰說我不行，”龍汐氣得不行，龍還是第一次被人類如此嫌棄，“為什麽不讓我繼續當守衛？”
    雲然奇了，難道他真是個天才，“當守衛需要武力，你現在能行？”
    “……不要小瞧了我的戰鬥意識。”
    “不小瞧，但是之前就是因為當守衛才被下毒，你確定他們不會看到你後，再下一次？”
    龍汐不說話了，他之前確實太仰仗了自己的武力，以至於易容術也隻有形，沒有神，讓他現在扮演個走夫簡直難於登天。
    所以，背要怎麽彎才叫佝僂，嘴角要多少弧度才叫笑容多？
    在這方麵，雲然簡直是天賦異稟，畢竟她是村裏長大的，從小就看到伯伯嬸嬸們笑著挨家挨戶得收玉米，所謂最好的指導不過言傳身教，她好歹看了十多年的小商販，就算沒有從事過，對他們的言談舉止小癖好也能學個七七八八。
    沒錯，模仿商販——這就是她在終端上看新聞得出的新點子，據說帝國老國王最近深感人心不古，人們過於仰仗科技帶來的便利，卻喪失了人類基本的喜怒哀樂，活得比機器人還要壓抑，這一點也在帝國逐年降低的結婚率和生育率上得到了有力的佐證。
    因此，他老人家大手一揮，鼓勵附近資源星的同胞們往返貿易，爭取用娛樂和消費來彌補人們日將低迷的心情。
    當然了，資源星也不是白來人的，做得好的可以申請帝國永久居民權，可謂是互利共贏的好事。
    龍汐和雲然兩人的終端正是這樣的身份，屬於有點閑錢，但沒什麽權利的底層小市民，以往龍汐都是臥底實驗室之後，直接搶劫一個護衛，將身份終端互換的，但這次，雲然覺得商販的身份顯然更加便利。
    而他們這次扮演的，就是兩個甜水商。
    眾所周知，糖分讓人心情愉悅，所以也是資源星貿易的首選商品，這種比營養液好看無數倍的物品，雖然不能給人們帶來太長時間的飽腹感，卻能讓疲憊的人們由衷得感到片刻的幸福。
    至於食品安全問題，帝國的航運關可不是擺設，而資源星一向又是帝國眼中的下等居民，有貿易能換移民的機會實在太珍貴，他們更加不敢偷工減料，敗壞口碑了。
    “驚！糖水生意將成夏日最大贏家，加盟電話i—888888！”
    雲然看到終端主流媒體社會版上，這張誇張的加盟廣告，毫不猶豫得帶著龍汐探探虛實，然後排了三個小時長隊，四個小時培訓後，終於得到了手中小小的甜水車。
    所以，這機會怎麽不能說不是千載難逢呢？
    這不，客人就上門了。
    【檢測，檢測“放心甜水no.77774分鋪”防偽字樣，檢測通過，老板好，請給我打包五份芒果西米露、五分蜂蜜椰漿。】
    雲然笑著看著一本正經的采購機器人，沒有因為對方非人而有半分輕視，“好的，請稍等。”
    不一會兒她就麻利得送上了十份甜水，機器人繼續掃描。
    【檢測，檢測數量，原料無誤，老板好，請用終端掃描我的支付端口，謝謝合作。】
    雲然大大方方得完成交易，看著機器人遠去的背影感慨萬千，這種交易模式不管是對顧客，還是對老板來說都簡直不要太省心了，當然了，也減少了人們之間交流的可能性。
    不過沒關係，放心甜水的客戶群體極大，又有官方扶持，不一會兒，就有了真正的人類到來。
    “啊媽媽，放心甜水開到我們家了！好喝愛喝！”
    “好的寶貝，媽媽這就去買。”
    一個年輕女士帶著小女孩過來，“兩份枇杷冰露，麻煩老板了。”
    原本隻是甜水打包工的龍汐忽然在小女孩靠近時，鼻子輕微得動了下，隨即抬眸，目光犀利得看了小女孩一眼，“你抓過兔子？”
    小女孩被嚇了一跳，害怕得躲在了媽媽身後，年輕女士的目光也警惕了起來，“你這鄉巴佬在亂說什麽，怎麽一來就汙蔑我家小寶和詭異有關係，你有何居心？”
    龍汐還想說什麽，雲然趕緊上來打個哈哈，“美女，美女抱歉啊，我家老漢沒文化，腦裏有癔症你知道吧？他說話糊糊塗塗，沒過腦袋的，請您別和他一般見識啊。”
    年輕女士的目光鬆動了下來，小女孩好奇道，“這個伯伯原來是傻子嗎？好可憐。”
    龍汐差點一個法術扔出去，嘴巴也想理論，雲然眼疾手快得趕緊一個捂住，一個按住，“哈哈哈哈，是呢小美女，不好意思啊，打擾你們了，這樣吧，你們的甜水免費，免費啊。”
    年輕女士扯了扯嘴角，“不用了，這點小錢我們還是付得起的，你帶著他討生活也不容易。”
    “嗐過日子嘛，誰都有自己的苦惱和開心，謝謝美女體諒，但我還是覺得過意不去，就當，就當給小美女壓壓驚嘛，伯伯傻，你就原諒他吧，行嗎？”
    小女孩不由自主得點點頭，“我可以的。”
    雲然乘機把兩份枇杷冰露一齊遞給小女孩，然後快速拽著龍汐，帶著甜水小推車離開，邊走邊還誇，“謝謝小美女啦，祝你永遠可愛又愉快。”
    年輕女士見給錢不成，想著如此重利的資源星人竟然會主動放下金錢，終於放下疑竇，或許真的是得病才如此無奈吧，小女孩則雙眼彎彎，“媽媽，剛才那位姨姨也誇我可愛哎！”
    “是啊，我們圓圓的確可愛得不像話呢，媽媽為你驕傲。”
    ——
    兜兜轉轉，直到沒人處，龍汐才冷冷開口，“老漢，沒文化，糊塗，傻？”
    雲然放下對方的手腕，“不然呢，現在打架倒底誰吃虧？你忘記正事了嗎？”
    “我剛才問的就是正事。”
    兔子的氣息他絕對沒有感受錯，那個小女孩近距離接觸過，抓起過。
    “那你如此單刀直入，有問到嗎？”
    龍汐語塞，“就差一點。”
    “差得不止一點半點，”雲然有些頭痛，“算了你是病人，我不該和你計較的。”
    “還把我當傻子？”
    “如果你的行事風格不變，我們就沒有合作的必要了，”雲然冷淡得看著他，“我是舍不得牧牧，但也絕不是非你不可。”
    大不了就是以後想辦法帶著牧牧改頭換麵重新生活，要不龍汐這毒就算解了，她也怕以後再出事。
    這賊船本來就不安穩，雲然隻想盡可能帶著牧牧過得好一點而已。
    “我，我還不如一隻狗？”龍汐大為震怒，氣衝衝得盯著雲然，想要一個否認的答案，和一個合理的解釋。
    然而他失望了，雲然隻是淡淡得看了他一眼，眼神的意思顯而易見。
    他怎麽能和牧牧比？
    龍汐的自尊心大為挫敗，他氣呼呼得別過頭，攥緊了拳又放開，如此反複了幾次後，剛想說點什麽時，就被雲然搶先了。
    “分頭行動吧，”雲然看著巷尾斑駁的牆壁，其實這個星球看久了就會快速祛魅，就像誰家鍋底沒有灰一樣，有人的地方自然會有形形色色的江湖，“你不讚同我，我不讚同你，之後的行動隻會束手束腳。”
    “不行！你死了我臉往哪裏擱？”
    “可我覺得，繼續跟著你行動，死的會更快，”雲然看著他，“別說武力不能解決一切了，現在你的身體又這樣，繼續蠻幹是在嫌命長嗎？”
    龍汐失語，卻梗著脖子不願意服一句軟。
    雲然搖頭，“對待手拿武器的敵人，和輕聲軟語的婦女兒童自然不同，你不甘心扮成商販慢慢打聽，我不讚成你兵行險招突入敵營，也許事情本無對錯，兩種方法都能殊途同歸，隻是我膽小，過於惜命了點吧。”
    龍汐張了張嘴，想說不是的，她很勇敢，這本來就不是雲然必須要做的事情，自己是死了也不怕，但她卻是本來沒有危險，硬生生得為自己冒險，所以他才會義無反顧得跟了過來。
    雲然說這些也不是反悔的意思，隻是想把事情好好說開，問題還在橫在前麵，需要去解決，“這樣吧，為了效率考慮，三天為限，我們各自按自己的方式行動，到時候還在這裏匯合，你小心點，別提前把自己弄死了。”
    說完她就推著甜水車準備離開，很多人瞧不上茶前飯後的小道消息，可是雲然卻覺得，在根本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錯的前提下，不去核心位置打草驚蛇，而是在附近退而織網，圍魏救趙才是最優解。
    畢竟她有沒有靈力，更沒有武力，全靠自己的雙手和智力，命隻有一條，當然得小心一點才是。
    “等等，”龍汐快走兩步，一把拉住了雲然的手，頓了頓又使了點巧勁掰開她的手心，“危險時，捏碎這個。”
    說罷他像一陣風一般離開，瞬間消失在了街角巷陌。
    雲然愣了下，心中忽然被輕輕地撞了一下，這是——
    一片小小的，金色龍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