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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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書淮少有見到薑宜如此失態的樣子,愣了片刻才把閱讀燈調亮,“抱歉,嚇到你了。”
    薑宜的心髒還因餘驚而咚咚亂跳,“沒事你怎麽在這裏?”
    她以為今天他會搬出去。
    他們這幾年在京市又購置了兩套房子,陳書淮把這套和另一套市中心的大平層劃給她,另一套靠近京郊景區的別墅則還在他名下。
    陳書淮淡定地說,“那套房子還在清理,我暫時還需要住在這裏。這件事在補充郵件裏給你發了,你又沒看?”
    他每次提到郵件,總能精準地把薑宜的嘴堵上。
    陳書淮和他秘書的郵箱一直在黑名單上待著,離婚協議是他的律師發來的,薑宜才沒有錯過。
    薑宜沉默了兩秒。
    她本想說他可以去市中心那套房子暫住,或者去住酒店也行,但轉念又想他在吃穿住行上很是挑剔,這別墅當時她基本是按照他的喜好安排設計裝修的,也許他隻是住不慣其他地方。
    他們雖然離婚了,但也沒有鬧得太僵,沒必要在一件小事上斤斤計較。
    薑宜一邊抽出廚房紙擦去潑灑出來的啤酒,一邊假裝剛想起來這件事的樣子,“我當然記得那封郵件”
    她忽然想起今晚吃一人火鍋的計劃,猶豫地看了一眼陳書淮,禮貌性地問,“你吃過了嗎?”
    “沒有。”
    “你有約了?”
    “沒有。”
    陳書淮看薑宜像是有話想說,原本在用手機看郵件,這時也放下了。
    “有什麽事嗎?”
    薑宜隻是想確認要不要準備他的份。
    也許他不喜歡吃呢?
    陳書淮從小在美國長大,因為家中有事才會在高中時回京市讀書,是吃慣了精致白人飯的人。但薑宜就喜歡這種熱乎乎,又鹹又辣的火鍋和地攤麻辣燙。
    以前她顧及他的口味,家裏基本不會出現這類食材。
    但買都買了
    “今天李姨請假,我準備做火鍋,你要一起吃嗎?”
    她等著他婉拒,反正他的秘書會想辦法找西餐廳送來餐食。
    可沒想到陳書淮絲毫沒有猶豫,“可以,謝謝,需要我幫忙嗎?”
    說他客氣吧,他又不拒絕前妻的邀請。
    說他不客氣吧,又十分有距離感地說句謝謝。
    薑宜想起今天下午和他往來的工作郵件,她看到裏麵那句“謝謝”時都能想到他平淡疏離的語氣。
    低下頭無聲笑了笑,她將被潑灑酒液浸透的廚房紙丟進垃圾桶。
    “不用,順手的事兒。”
    她大方地說,轉身往車庫走去。
    薑宜是個很難抗拒超市誘惑的人,站在那一排排擺滿各式各樣食品的貨物架前,總會讓她有一種異常的滿足感。
    每次逛超市,她都會不知不覺地買一些超出計劃外的東西。
    後備箱的兩大袋食物裏,從薯片軟糖到現做的撈汁小海鮮,還有各式各樣的肉類蔬菜瓜果,重得鉚足全身力氣,憋足一口氣才能拎進家中。
    可她到底高估了無紡織袋的質量,剛出地下室,踏上走廊,其中一個袋子不堪重負地破裂,零食散落一地,那盒裝著撈汁小海鮮的盒子哐地落在地麵,還好沒倒下。
    薑宜下意識地驚叫一聲,兩隻在客廳睡覺的小貓聞聲而動,拔腿跑來看發生了什麽熱鬧。
    另有一道匆忙的腳步聲響起,陳書淮人還沒出現,聲音先到了。
    “出什麽事了?”
    他轉過拐角,看見地麵上散著一堆東西,薑宜手忙腳亂地捉貓。
    “沒什麽事,袋子破了。”
    她將兩隻十斤的小貓一手一個抱起,走到陳書淮麵前塞到他懷裏,囑咐:“抱好。”
    他輕鬆地接過貓,掌心與薑宜的手背摩擦了一下,目光下意識看向她。
    薑宜完全沒注意到那細小的觸碰,又說了遍:“一定要把它們抓緊了。”
    陳書淮“嗯”了一聲,薑宜隨即鬆手。
    兩隻貓像是猜準了陳書淮不懂捏他們要害一般,在脫離薑宜掌控的那一刻,不約而同地雙腳一蹬,踩著他結實的小臂彈跳而起。
    如雙貓跳水般起飛,落地,衝刺。
    又是哐的一聲,立在地麵的撈汁小海鮮盒子被踹飛,灑出一地的湯汁。
    薑宜:“”
    陳書淮也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陳書淮:“是我的問題,沒想到它們這麽活潑。”
    薑宜歎了口氣,連忙去捉貓,“它們最喜歡湊熱鬧,不能讓它們舔到湯汁了,不然今晚就會拉肚子”
    “你把它們帶上樓吧,這裏我來收拾。”陳書淮說。
    多一個人幫忙總是好的,薑宜沒拒絕,精準地把貓抓住抱在懷裏,上樓將它們帶進貓房。
    貓房原本是寶寶房,但她和陳書淮一直沒有計劃生孩子,索性改為一個小貓樂園。
    她把小胖子和真可愛放下,拿出濕巾給它們挨個擦過沾了湯汁的毛毛,再往飯碗裏倒上凍幹。
    兩隻小貓被香味吸引,圓圓的腦袋都埋入了瓷質飯盆裏。
    薑宜迅速朝門口後退,小胖子終於察覺不對,猛地抬頭,發現大門即將關閉,拔腿就衝。
    可薑宜動作更快,門一關,將兩個混世閻王封印在了貓房裏。
    一下樓,走廊裏狼藉的地麵已經被收拾好,陳書淮甚至還拖了遍地。
    薑宜有些意外,一路走到廚房,發現他正在將買來的食材整齊地放入冰箱,蔬菜水果和火鍋食材分別歸類,井井有條。
    “我來吧。”
    她走過去準備接過他手裏的東西,陳書淮卻說,“沒關係,你去準備火鍋吧,不需要冷藏的我都放在島台上,其他的你在冰箱都能找到。”
    薑宜不經意間與他對上視線,微微一怔。
    剛才仿佛有種他們還是夫妻一般的錯覺。
    她很快收回思緒,將這奇怪的念頭拋在腦後。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太久,就算有許多時候是異地分離,但也有過一段共同生活的日子。感情走到這個階段,除非有什麽苦大仇深的矛盾,否則也不需要真的裝成陌生人。
    薑宜回過神來,把那點兒奇怪的情緒打消,轉身去準備鍋底。
    一切準備就緒,自動電熱鍋裏泛著清亮油光的湯底撲騰撲騰地冒著熱氣兒,食材、料碟和碗筷擺放得整整齊齊。
    薑宜做事總是習慣於考慮其他人的喜好,按照羅鵲的話說,就是先天乙方聖體。
    這次火鍋湯底和料碟都按照記憶中陳書淮的喜好來準備,剛坐下吃了沒幾口,她又問:“還合口味嗎?”
    得到肯定的回答,薑宜才放下心來安靜用餐。
    過了一會兒,陳書淮忽然開口,“尋木文化的項目,是我們和省文化發展基金商定相中的標的公司,所以我會親自參與談判。”
    聞言,薑宜放下筷子,遲疑道:“你的意思,是希望我避嫌嗎?”
    “不,隻是事先跟你說一聲。談判主要是雙方律師主導,我不介意你參與。”
    薑宜舒了一口氣,道:“你們是甲方,不介意就行。褚期那邊我跟他提過,他也沒問題。”
    陳書淮抬眼看她,“他知道我們離婚了?”
    薑宜有些奇怪他為什麽要這麽問,“當然,至少可以證明我們現在沒什麽關係了,免得他誤會。”
    見陳書淮不說話,她回憶了一遍他們關於離婚的約定。
    的確沒提過不能跟同事說吧。
    可薑宜很明顯感覺到陳書淮剛才還十分溫和的態度忽然又冷了下來。
    她懶得理,慣的他。
    卻沒想吃完飯後,陳書淮看在薑宜準備食材做飯的麵子上,冷著臉主動收了碗筷,洗鍋洗碗。
    薑宜也不置氣了,端著杯溫水靠在島台邊,問:“你不回美國了?”
    陳書淮脫下手套,將碗筷收好,隻淡淡“嗯”了一聲。
    見他回複冷淡,薑宜意識到自己現在已經不適合過問他的工作計劃,也沉默下來,轉身準備上樓休息。
    “薑宜。”
    聽陳書淮叫她,薑宜停住了腳步,轉身,“怎麽了?”
    “你還好嗎?”他問。
    薑宜微怔,隨後笑了笑,“我感覺輕鬆了很多。”
    “輕鬆?”
    陳書淮看著她,半張臉隱沒在燈光的陰影處,神情晦暗不明。
    她凝視他片刻,笑了笑,“對,感覺心中的負擔都消失了。”
    等薑宜上了樓,陳書淮獨自坐在冷清的客廳裏。
    他坐在沙發上,捏了捏眉心,眉眼間出現幾分煩躁。
    過了一會兒,有人打來電話,他接通,是好友程越。
    程越和陳書淮從小玩到大,本科同在耶魯讀書,又一起在美國創過業,是他關係最好的朋友。
    他也是唯一知道陳書淮離婚的人。
    程越聽見陳書淮語氣不對,遲疑道:“你今晚不來喝酒,不會是跟你老婆前妻吵架吧?”
    陳書淮聽見“前妻”那兩個字,心中更煩,“沒吵,她看得很開。”
    程越無奈道:“我看你是舍不得吧?你心也真大,人家頭一次鬧離婚,你還就直接答應了,不怕人真跑了包個年輕的那什麽,哦,小奶狗。”
    “你這電話是來氣我的?”陳書淮聲音冷淡,“薑宜這人從來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不離一次她以後還得提。”
    程越在電話那頭都笑了,“你這是打算撤資做空再坐等抄底呢?”
    陳書淮嗤笑,沒接話茬。
    程越又調侃他:“那您這隻退出股東名冊,投資款半點不帶走的策略,真是我這輩子頭一次見。”
    他又怕陳書淮直接掛電話,連忙又道:“好了,我不說你了,不過後天的酒局必須到啊,不然我直接開車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