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南湖大道的輔路上，路邊的樹木很少，冬天的太陽將一切曬成蒼茫的白，周思凝沒有打傘。
    她突然又想起一個細節。
    夏天的時候，呂錦程向來會在車裏放一把遮陽傘，倘若烈日炎炎，就護在她的頭頂。
    他會嘻嘻哈哈打趣：“我們寶寶皮膚那麽白，被曬黑了多可惜。”
    他曾經將她視若珍寶，可今天他也是兩手空空。
    嗬，男人。
    周思凝默默沿著陰涼處繼續前行，在心底哼了一聲，這才聽見呂錦程的回應。
    “我也不想管啊，可是短信老是跳到我臉上來，怎麽辦？”
    這一記粉拳砸下去，兩人的距離一下從社交距離拉近到了親密距離。
    “”
    周思凝咬著嘴唇，不知不覺地和男人並肩靠在一起走著。
    最熟悉的氣息，畢竟曾經是親密無間的情侶。
    反應幾秒鍾後，她才氣鼓鼓地拉過自己肩膀上的包包，把銀行卡從夾層中拿了出來，遞給呂錦程。
    “還給你！我隻是忘了還給你。”
    “給我幹嘛？”
    呂錦程卻沒接，望向她的目光依舊充滿了關心和寵溺。
    “從夫妻檔都發展成大公司了，剛開始這點微不足道的收入，你還要跟我算來算去。”
    “？？？”
    周思凝看看他的表情，再聽聽他的語氣，總覺得時間好像錯亂了。
    這人怎麽一副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不是”
    誰跟你夫妻檔啊？
    驚訝於男人厚如城牆的臉皮，周思凝不禁啞然失笑。
    她一瞬間感到難以置信。
    睡了我的閨蜜，還能沒事人一樣跑來說胡話。
    你怎麽說出口的啊？
    不過，聽到這個詞之後，周思凝才想起來。
    拉黑歸拉黑，她好像沒有來得及當麵說分手。
    主動給一段感情畫上句號，永遠比開始一段新的感情還需要勇氣。
    不遠處就是583路經過的公交站台，有些空空蕩蕩。
    幹淨的長凳座椅，厚重的圍欄擋住呼嘯而過的風。
    站台兩旁零零散散站著人，低頭玩手機。
    身後廣告牌閃耀，喜氣洋洋播放著新款綜藝即將上映的消息。
    “要不我們在這裏坐坐吧？”
    呂錦程忽然指著中間站台的兩張不鏽鋼長凳，開口問道。
    周思凝一怔，男人接著說：“就聊一小會。”
    她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側頭看了呂錦程一眼，點點頭，走到長凳上坐下。
    呂錦程坐在她的身側。
    直到一班公交停下，拾起站台兩邊的乘客，再一腳油門開走後，他才再次開口。
    “公司員工的年終獎，你自己出錢墊了一部分？”
    “嗯。”
    周思凝點點頭。
    “所以沒錢了？”
    “嗯。”
    “明明沒錢了，為什麽不來找我？”
    呂錦程明知故問。
    “”
    周思凝抬起頭，一雙大大的桃花眼灼灼有光，眸子裏的情緒毫不掩飾。
    “呂錦程，你是在跟我裝傻嗎？”
    “我為什麽要找你？”
    “你的錢還是留給那個女人花吧！”
    “就當是我借的，馬上就還你！”
    說著，她再次把銀行卡塞到男人手裏。
    但呂錦程還是沒有接，反倒不由分說搶過她包，按著她的手，另一手把銀行卡丟了進去。
    他的手掌本大，她小小的手，安靜躲在他掌心下的方寸世界裏。
    周思凝的掙紮宣告失敗。
    “寶寶，我們之間”
    “別叫我寶寶！”
    “那好吧，周總，大股東之間還要分得這麽清嗎？”
    “不然呢，我跟你很熟嗎？”
    愛一個人多深，就有多容易被他牽扯情緒。
    一向冰雪聰明的周思凝，卻總是能在幾句話內被呂錦程說到上頭。
    “必須分清！”
    “那我是不是應該把車也還給你？”
    兩旁的公交依次往來，他們目送著一批又一批乘客，呂錦程突然反將一軍。
    “”
    周思凝垂著眸子，欲言又止，思路組織到一半。
    就被男人連珠炮似的話語打斷了。
    “你看，連今天我的衣服都是你送給我的，是不是也要像你一樣，脫光了還給你？”
    說著，他做出一個解扣子的姿勢。
    “你脫啊，隨便你。”
    周思凝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裝模作樣。
    這家夥才不可能真的脫光光在大街上。
    這一點她還是能夠肯定。
    “既然想和我分的那麽清，你還自己出錢給員工發工資幹嘛？”
    呂錦程鋪墊結束，把身子往前傾了傾，胳膊肘分別支在兩邊大腿上，終於掏出了話題邏輯中的殺手鐧。
    “這個時候怎麽不分了？”
    周思凝沒說話了。
    她抿了抿嘴，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作為點金咖啡的二號股東，她不是沒有動過退股的心思。
    但也僅僅隻持續了一小會。
    聰明的女孩子，往往更能共情，也更善於換位思考。
    而且，她從爸媽失敗的婚姻中，從小就領悟到一個深刻的道理。
    不要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別人。
    如果因為股東們的個人情感分歧，讓一家處在上坡關鍵時期，前景無限的公司就此分崩離析。
    不僅爸爸有意見，自己這關其實也過不去。
    所以，當呂錦程拿這個點來反問她的時候，周思凝無話可說。
    有些分得清，有些分不清。
    真的分不清。
    就像那輛停在江城財大停車場，內飾已經被她打扮得粉粉嫩嫩的瑪莎拉蒂。
    她開慣了這輛車，自己的i早就落了灰。
    還有呂錦程送給她的無數小驚喜。
    這些千絲萬縷的羈絆，要怎麽才能分得清？
    “不說話了？”
    呂錦程得勢不饒人，繼續保持進攻。
    “連你自己都沒分清，還在嘴硬。”
    他話鋒一轉，順暢地找到曾經的承諾，把話題巧妙地延展下去。
    “對了，判決結果下來了，我們能拿到六百多萬的賠償，你把自己補的數額發給我。”
    “到時候把你的小金庫全都補回來。”
    “個人是個人，公司是公司，雖然周總夠大氣，但也不能讓你自己出錢。”
    “哦。”
    說起正事，這次周思凝倒沒有拒絕。
    “你別哦，發過來呀，我聯係財務走流程。”
    說這話的時候，他看著周思凝。
    幾秒鍾後，像是想起了什麽，笑了笑。
    “哦對，我好像被拉黑了哈。”
    然後男人拿出手機，行雲流水地翻出二維碼。
    “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加個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