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江湖有夢追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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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    馬廄。
    “阿兄,你竟然送了我一匹玉驄馬?!”
    薑澂魚喜不自禁地上前,撫摸著玉驄馬光亮的毛發,馬兒溫順地在她手心蹭著。
    玉驄馬體型高大,以速度聞名,跑起來疾如閃電,而且體溫即使在冬日也是暖呼呼的,可以為主人禦寒。
    薑問筠並沒有因為妹妹是個女孩,便送她尋常女子常用的矮腳馬之流。
    他送給她的這匹玉驄是匹母馬,性格溫順,毛色光亮,體態上佳,乃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好馬,薑澂魚一見便喜歡的不得了。
    她想起來,從前她也有一匹玉驄馬,名喚洄雪。
    如今——應是在皇家馬廄裏養著吧,可能同陸廷淵的朔風都生小馬駒了……
    薑澂魚幽幽想著。
    薑問筠見妹妹這般喜歡,便上前摸了摸馬鬃,得意地介紹道:
    “這玉驄可是我花了大價錢從同僚那兒買來的,怎麽樣,喜歡嗎?”
    薑澂魚點點頭,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見妹妹喜歡,薑問筠也跟著高興起來:
    “聽阿娘說你在西州也曾學過騎馬,敢不敢上去試試?”
    “那有什麽不敢的?”薑澂魚一抬下巴,挑了挑眉應道。
    她上前打開馬廄的門,將玉驄牽到旁邊場地上。
    不過她不知道原身騎術高低,今日便打算先藏拙。
    薑問筠一邊牽著自己的馬,一邊暗暗看護著。雖說知道妹妹學過騎馬,馬又性子溫順,但還是怕出現意外情況。
    玉驄載著薑澂魚慢悠悠溜達著,走出一段路,她才試探著開口道:
    “阿兄,你把韁繩鬆開吧,我跑跑試試。”
    聞言,薑問筠鬆開手中的韁繩,叮囑道:
    “那你小心點,先慢慢跑,不要貪快。”
    薑澂魚點頭,腿微微用力夾了一下馬腹,馬兒會意,載著她噠噠地小跑起來。
    見狀,薑問筠也翻身上馬,跟了上去。
    這處場地空曠,四下又無人,見妹妹雖騎得快,但是姿勢到位,也不怯場,知她騎術還算可以,便不再拘著她,漸漸加快了速度。
    兩匹馬撒開四蹄飛奔起來,後頸的鬃毛隨風飄揚著。
    一時間,薑澂魚感覺像是回到了在西州的那段時光。
    西州的風要比玉京凜冽許多。
    那時候,父親已經是威震一方的平西節度使。作為節度使唯一的小女兒,蕭妤自然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
    同那位剛被自己父皇發配到邊關督戰的皇子境遇很是不同。
    陸廷淵雖是中宮嫡出的皇子,但是帝後失和多年,後來陛下幹脆連表麵文章也不願做了,對皇後以及她生的孩子都心生厭惡,失了準則。
    那時後宮鄭貴妃盛寵至極,且同樣育有一子,名陸廷澤。
    陛下甚至一度想立貴妃之子為太子,隻是礙於宗法禮教,才沒有付諸實踐。
    他將這個最喜愛的兒子封作宸王,“宸”字為王位、君主的代稱,帝王的偏愛之心已是朝堂皆知、昭然可見。
    而陸廷淵作為嫡長子,即使樣樣出眾,也依然得不到父皇的半句誇獎,甚至讓他年僅十五歲就去了邊關,名曰磨礪,實則將他摒斥於京城核心勢力圈之外。
    剛來到西州的陸廷淵,其實是失意的、落寞的、沉默寡言的。
    她依舊記得他們的初遇——
    那是一個午後,春光明媚,細小的塵埃在金色的陽光裏飛舞。
    那日,她來父親的書房找他討要一匹小馬,想要學習騎術。
    彼時陸廷淵恰巧也在。
    當她繞過那扇黑漆牙雕屏風,滿是笑意的嘴角還未來得及收起,少女明亮的眼眸便正好撞進那道深邃如幽潭的眸子中。
    四目相對。
    少年一身玄衣,周身是不符合年齡的成熟氣質,端坐於上首,沉默不言。
    少女也未料到父親書房裏還有客人,忙收起笑容斂下眼眸,恭敬地喊了聲:“父親。”
    見女兒冒失地闖進自己書房,又是在外人麵前,平西節度使蕭元康隻得佯怒斥責道:
    “胡鬧,越大越沒規矩了,還不快給殿下行禮!”
    蕭妤隻得硬著頭皮上前,道了聲殿下萬安。
    因為方才走得疾,她的臉頰暈開了一層淺淺的緋色,眼睛濕漉漉地望向上首,神情猶帶著一絲不安與試探。
    回憶起來,在陸廷淵眼中,那時的她就像一隻冒失的小鹿,猝不及防地闖進了獵人的營地。
    接下來隻有節節敗退的份。
    那段時間邊關還算平靜,為防患於未然,節度使蕭元康有心鍛煉一下女兒的體格,便為她尋來一匹上好的玉驄馬,親自教她騎射。
    見那位殿下資質上佳,蕭元康便主動請纓,做了他的教習師傅,還連帶著將排兵布陣、運籌之術等一並傳授於他。
    這可是一位久經沙場的老將在疆場上浴血廝殺多年得到的老道經驗,非紙上談兵的夫子可比的。
    可以說,日後陸廷淵能禦極四海,平定八方,自身多謀善略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也多虧在西州這幾年,得益於平西節度使蕭元康的親身教導。
    雖無帝師之名,可他卻是實打實的帝師。
    如此一來,蕭妤同陸廷淵二人,便在同一個師傅門下,一起學習起了騎術和箭術。
    箭術,是為了遠程攻擊敵人,百米之外,取人首級。
    而騎術,則是為了在雙方實力懸殊的情況下,能有逃命的機會。
    一為取命,一為保命。
    蕭元康也並未因女兒是一介女流便放鬆教習條件,二人每日須雞鳴而起,日落而息,整日在練武場上練習。
    以至於她都要埋怨爹爹不通人情,把她當手下的士兵了。
    不過,日複一日的相處中,她發現陸廷淵也並非不可接近。
    隻是他天資聰穎,過目不忘,況且男子在力量與速度方麵,本就有天生的優勢,同他在一處練習真的好有壓力。
    雖然她沒妄想能超過他,但他箭術已經能十發十中了,她還停留在隻能勉力挽弓的階段,未免生出些挫敗之感。
    爹爹也沒那麽多時間,將功夫都耗在他倆身上,他還要操練士兵,處理公務,親自指導他們的時候有限。
    大多數時候,他二人都是在演武場各自默默練習。
    後來,他實在看不下去了,見她挽弓的出力姿勢不對,便上前糾正了一下。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起先隻是口頭糾正,奈何小姑娘今日給他送糕餅,明日給他送涼飲,漸漸地,他也習慣了同她在一處吃飯,聽她天南地北閑聊。
    她愛笑,總是無憂無慮的,讓人很想守護這份美好。
    後來兩人熟悉起來,他便直接手把手教她該如何挽弓瞄準目標,策馬時該如何自如地控製韁繩。
    有節度使父親教習理論在前,又有這位“熱心腸”的殿下手把手教習實際操作在後,她的騎術與箭術都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
    他們曾一起騎馬偷跑出營地,在廣闊的原野間盡情馳騁;也曾一起越過山丘,淌過溪水,看盡朝霞與落日。
    那時候,他們是如此自由且純粹,仿佛天地間剛展翅的鳥兒,盡情探索著屬於自己的天空。
    偷跑出營地自是要受罰的,等到被追究起來時,那道嬌小的身影卻義無反顧地擋在他身前。
    “爹爹要罰就罰我好了,是女兒纏著殿下非要出去,殿下是被女兒纏得沒辦法才勉強應下的……”
    在他十五年的生命裏,他是頭一次被人如此維護、如此偏袒。
    在陸廷淵眼中,他比她長兩歲,剛開始的確是將她當鄰家妹妹看待的。
    她美麗卻也脆弱,同她出去他總是會不由自主地默默保護她。
    她雖母親早亡,父親又忙於公務,但外祖母一家一直對她疼愛有加,她是在充滿愛的環境中長大的。
    同他是很不同的。
    他雖有母親卻對他冷淡疏離,雖有父親卻視他如無物,總是忽視他,甚至打壓他。
    皇家無親情。
    巍峨的宮門內,他隻是父親的臣子,一個打壓外戚的靶子,母親是從犯,是父親曾屈服於權勢的不堪往事的見證者。
    他們都各自忠於自己的姓氏,卻從沒想過,夾在其中的他要如何立足。
    既不能親近母親,也不被父親所喜。從降生那一刻起,就成為這座皇城裏勾心鬥角的犧牲品。
    這不公平。
    他暗暗發誓,要憑自己的雙手,拿回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
    他要讓這座皇城匍匐在他的腳下。
    於是他來了西州,旁人隻道是他不被皇帝所喜,所以被調離出京,實則正如他意。
    來西州後,他韜光養晦,養精蓄銳,暗暗謀劃著自己的立儲之路。
    也因此與她相識。
    在往後無數個不成眠的夜裏,他曾無數次夢到與她初見時的場景。
    少女那雙剪水般的眸子一次次地望過來。
    驚慌的,不知所措的,卻將他死死網羅住的眼神。
    他想伸手去觸碰。下一瞬,卻突然置身人海。
    舉目四望,茫茫天地間,卻再尋不到那樣一雙眼睛。
    再後來,蕭妤父兄皆亡,他眼中的這朵嬌花便肉眼可見地開始枯萎。
    那時候,他已經分不清那愛花之心是出於一種憐憫,亦或是責任,還是其他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也許從她擋在他身前的那一刻開始,有什麽東西就已經悄悄變了。
    被召回京的路上,他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阿妤,你父兄不在了,從今往後,就讓我來給你全部的榮耀。
    無論萬裏層雲,亦或是萬丈深淵,雛鷹日漸豐滿的羽翼之下,將會永遠有一片蔭涼,留給那隻偏愛他的小鹿。
    回憶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薑澂魚收回思緒,她看了眼旁邊的薑問筠,問道:
    “阿兄,你給我找的師傅呢,怎麽不見人影?”
    薑問筠笑得一臉諱莫如深,“你隨我來就知道了。”
    說著便率先奔向旁邊的靶場,薑澂魚緊隨其後。
    她的騎術,是在西州廣闊的原野中馳騁出來的,她的箭術,是父親和那人手把手教導出來的,她的馬上過疆場,她的箭取過首級。
    她想請師傅,並不是真的要學什麽,而是給“薑澂魚”掌握這些技能的過程和理由。
    到了靶場,二人同時勒韁,翻身下馬。
    靶場上,一人背著身,正在檢查弓弦。
    待他轉過身來,薑澂魚神情一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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