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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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鍾意蹲在地上緩了很久才站起來。
    “好受點了嗎?”孟川伸手扶他一把。他碰到了溫鍾意冰涼的手背,溫鍾意好像很冷,整個人都在不自覺地發抖。
    “紙。”溫鍾意啞聲說。
    孟川另一隻手掏出紙巾遞給他,溫鍾意的臉色看起來虛弱至極,眼尾鼻尖都有點紅,像哭了一樣。
    不知道為什麽,孟川感到一絲沒有緣由的難受,沒再說些不冷不熱的話。
    剩下的路孟川開得很慢,風從敞開的車窗中灌入,把溫鍾意的側臉吹得毫無血色。
    孟川看了他好幾眼,目測他身上那件大衣根本抵禦不了這樣的寒冷,於是在等紅燈的間隙,孟川探身把後座閑置的大衣夠過來,這件衣服是他昨天落在車上的,料子很厚,他遞給溫鍾意。
    “穿上吧。”他對溫鍾意說。
    溫鍾意轉頭看了眼,依舊沒有說謝謝,一言不發地接過衣服蓋在身上。
    不太強烈的反胃感仍盤旋在心口,溫鍾意額頭抵著車窗,閉上眼。
    蓋在身上的衣服帶著濃鬱的苦咖味信息素,填補了溫鍾意長久以來對信息素的渴望。他把半張臉都埋進衣服裏,熟悉的氣味包裹著他,讓他鼻子有點發酸。
    “溫鍾意。”孟川開始沒話找話,“你家是哪裏的?”
    溫鍾意仿佛沒聽到他的話,依舊閉著眼,但孟川知道他沒睡。
    沒得到回答,孟川也不生氣,對他說:“窗關上吧,快到了,這麽吹容易吹感冒。”
    溫鍾意伸出一根手指勾起按鈕,窗戶升起,隻留下一道很小很小的縫。
    車裏空調溫度開得很高,很快就把冷氣覆蓋,溫鍾意的手指不再凍得僵硬,臉色也好看了些。
    “水。”溫鍾意又開始對孟川發號施令。
    孟川好笑地把水遞給他,說:“我真的特別好奇咱倆之前的關係,過去四年我對你就這麽言聽計從?”
    溫鍾意低頭喝了口水,覺得涼就沒再喝,抬眸看著他。
    何止是言聽計從。如果是之前,溫鍾意根本用不著開口,孟川會主動給他遞水。
    溫鍾意腸胃不太好,孟川給他準備的水總是溫的,他甚至會在車裏專門放一個保溫杯。
    再說,如果是之前的孟川,根本就不會帶著溫鍾意飆車,溫鍾意也用不著默默忍受孕反的痛苦。
    想到這,溫鍾意冷冰冰地瞪他一眼,好像孟川做了什麽天理不容的錯事。
    孟川一臉莫名:“怎麽了?”
    溫鍾意不太想理他:“沒怎麽。”
    孟川繼續開車,一個沒留意車速又快了些,溫鍾意降下一點車窗,說:“慢點。”
    “……”孟川依言放慢速度,硬是把超跑開出了老年代步車的架勢,他忽然笑了笑,隨意道,“你這暈車暈得也太離譜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懷了呢。”
    話音剛落,溫鍾意一記眼刀就甩了過來。
    孟川無辜道:“開個玩笑都不行啊?”
    “不行。”溫鍾意偏過頭繼續看窗外,扔給他一句:“你別說話。”
    孟川撇撇嘴,沒再吱聲。
    車子很快駛到旅館附近,錯綜複雜的狹窄街道兩旁都是擺攤的商戶,塞滿東西的垃圾桶敞著蓋子,讓人不忍直視。
    孟川還是第一次來這麽髒亂差的地方,忍不住皺了皺眉:“你住這兒?”
    溫鍾意平靜地揚了揚下巴,說:“最裏麵那棟。”
    光彩奪目的超跑甫一出現,便吸引了左鄰右舍的目光。
    孟川龜速往前開,生怕一不小心撞翻了路邊的水果攤,問他:“為什麽不住酒店?”
    “是我不想住嗎?”溫鍾意極輕地笑了聲,毫不客氣地評價他,“何不食肉糜的資產階級。”
    孟川無可辯駁,悻悻道:“我就是問問。”
    車子停在樓下,溫鍾意推開車門下車。
    他身上依然裹著孟川的大衣,孟川沒要,溫鍾意就沒還。
    溫鍾意下車後,車裏的玫瑰香就淡了一些,孟川抿了下嘴角,忽然不太想溫鍾意就這麽走。
    畢竟還有很多事沒搞清楚。
    “溫鍾意。”孟川降下車窗,探頭喊他的名字,說,“晚上有時間嗎,我請你去上次的餐廳吃飯?”
    溫鍾意回頭看他,沒有立馬答應。
    孟川又補了一句:“想吃板栗酥嗎?”
    溫鍾意的神色似有動搖,但最終還是搖頭,說:“不了。”
    剛剛吐了一場,讓他想起吃的就惡心,溫鍾意不想糟踐板栗酥。
    “行吧。”孟川也沒勉強,朝他揮揮手,“衣服送你了,回見。”
    說完,他調轉車頭駛出小巷,引擎的轟鳴聲在道路盡頭響起,銀色超跑很快匯入車流。
    下午三點鍾,看完話劇回來的楊嘉然來找溫鍾意。
    溫鍾意把校園卡還給他,問他話劇看得怎麽樣。
    “好看!果然沒辜負我的期待!”楊嘉然依然興致勃勃,把手裏的糖葫蘆塞給溫鍾意,“給你的。謝謝你替我去聽講座。”
    他買的糖葫蘆種類很多,溫鍾意一個人吃不了,兩人就坐在一塊啃糖葫蘆。
    山楂有點酸,楊嘉然啃完一串就不啃了,溫鍾意卻覺得很好吃。
    “你的戒指怎麽摘掉了?”楊嘉然才注意到他無名指上是空的。
    溫鍾意舔掉嘴角沾的糖,垂眸說:“不想帶,就摘了。”
    “啊。”楊嘉然說,“你愛人怎麽樣了,記憶有恢複一點嗎?”
    溫鍾意搖搖頭:“沒有。”
    他現在對孟川忘記自己這件事的接受度已經達到了685,痛感被麻痹了大半,所以他在麵對孟川時沒那麽難受了。
    但溫鍾意覺得自己最多隻會接受到80,因為他不可能對這件事完全釋懷。
    楊嘉然問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飯,他請客。
    溫鍾意婉拒了,他實在是不想吃東西,山楂除外。
    楊嘉然走後,溫鍾意一口氣把山楂球吃了個幹淨,仍覺得意猶未盡。
    晚上,溫鍾意倚在床頭繼續看書,身上蓋著孟川的大衣。苦咖味信息素包圍著他,讓他感到安全、舒適。
    書上講,懷孕期間愛吃酸是一種正常現象,會促進胃酸的分泌,更好地消化吸收食物。
    但是山楂對孕婦不太好。
    溫鍾意決定明天買些青蘋果回來吃。
    看完這一頁,突然一滴水落在書頁上,暈開了幾個字。
    溫鍾意愣了下,抬頭看了眼屋頂。
    床頭的正上方是一片水管,此刻正緩慢地往下滴水。
    最開始是幾滴,慢慢速度變快,直至水流如注。
    溫鍾意:“……”
    泛黃的天花板彌漫了一大片水跡,水管發出怪異的聲響,似乎要爆開。
    溫鍾意倉促之間隻來得及拯救孟川的大衣,被子和枕頭很快被淋了個透徹。
    外麵響起腳步聲和喊叫聲,其他房間的水管也漏了,整個旅館都躁動起來。
    溫鍾意果斷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拎起行李箱下樓。他剛邁出旅館大門,就聽到身後“砰”一聲巨響,水流直接漫下了樓梯。
    老板最後一個從裏麵衝出來,說水管裂了,閥門關不上,已經給維修人員打電話了。
    但即便是修好,這家旅館短期內也不能住人了。
    溫鍾意拿著老板退回來的現金,拖著行李箱站在路邊,看著眼前的車水馬龍,深深地歎了口氣。
    身處異世,沒有身份證,沒有房子,現在連黑旅館都住不了,溫鍾意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兒。
    求助楊嘉然嗎?
    楊嘉然隻是個住宿舍的大學生,也沒辦法收留他。
    那還能怎麽辦?
    溫鍾意裹緊身上的大衣,在寒風料峭中,掏出手機撥通了孟川的電話。
    孟川很快就接了,語調上揚:“找我什麽事?”
    “旅館水管炸了,沒法住人。”溫鍾意簡短道,“我沒地方可以去。”
    孟川挑眉:“所以?”
    “……所以,”溫鍾意頓了下,“麻煩你幫我找個可以住的地方。”
    話是這麽說,他的語氣卻絲毫沒有求人的意思。
    “這麽確定我會幫你啊。”孟川一笑,吊兒郎當地拖長聲音,“你求求我。”
    “……”溫鍾意沉默一秒,開口:“孟川。”
    正懶洋洋倚著沙發打電話的孟川忽然一凜:“嗯?”
    “我在福北路跟蘭東路的交叉口,就是旅館旁邊的十字路口那裏。”溫鍾意的聲音裏不帶任何情緒,“給你二十分鍾,過來接我。”
    說完就掐了電話。
    另一邊的孟川看了眼手機屏幕,吐了個字:“靠。”
    “怎麽了?”季殊湊過來,“誰的電話?”
    孟川木著臉:“我領導。”
    季殊:“?”
    跟發小沒什麽好瞞的,孟川簡單把自己跟溫鍾意的事說了說,末了搖搖頭:“這四年發生了什麽我一點想不起來,他也不跟我說實話,還對我頤指氣使,好像我欠他的。”
    “那你還管他。”季殊很不讚成,“八成是個騙子,看你失憶故意忽悠你,絕對沒安好心。”
    “雖然我也不確定他安的什麽心,但是吧,”孟川站起來,披上大衣,看了眼腕表,時間還來得及。
    他繼續說:“我一見到他就覺得自己真的虧欠他什麽,就好像如果我不幫他,就是在跟自己的本性作對,這感覺還挺微妙的。行了,知道你聽不懂,走了。”
    “……”
    季殊瞪著他瀟灑離去的背影愣了會,覺得他應該再去查查腦子,除了失憶估計還有別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