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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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問舟其實沒那麽嚴重。
    當然,這得歸功於在清溪村的那段日子。
    方才他隻是接收到了聖上的眼神示意,給出台階罷了。
    溫時寧起初也嚇壞了,不過探過他的脈後稍稍安心了些。
    禦醫來診了脈,隻說需要靜養,但其實內心是震驚的。
    當年傅問舟受傷後,宮中禦醫都被指派去診過脈。
    所有人都判定他活不過半年,可這都四年過去了,他還活著,且從脈象來看,整體大有好轉。
    廖神醫醫術高超,功不可沒,但最關鍵的還是傅問舟異於常人的毅力。
    其中艱辛,不言而喻。
    禦醫走時,心懷敬意地朝傅問舟一拜。
    “傅公子的毅力令人敬佩,但一個人的能量有限,還望公子善自珍重,不可過度耗損。未來的路還長,調養身體,保持心誌,才是長久之計。”
    傅問舟微微頷首,回以一禮:“多謝。”
    待禦醫走後,溫時寧和傅晚兒方才上前,失而複得般一人抓著他的一隻手。
    “二哥,心口還疼嗎?”
    傅晚兒帶著難忍的哭腔,傅問舟搖搖頭,“不疼了。你倆累不累,要不要睡會兒?”
    可哪裏睡得著。
    安王定罪,不代表結束,他們所有人的結果會如何,難以預測。
    家裏也不知怎麽樣了。
    但這種時候,說這些,隻是讓大家心中負擔更重罷了。
    溫時寧看了眼傅晚兒,乖巧地說:“還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去,睡會兒也好,二爺你也睡。”
    說著,她先抱著傅問舟的手,倚靠在他身上。
    傅晚兒有樣學樣,也靠在哥哥的另一邊。
    至親至愛的人在這邊,倚靠著他,陪伴著他,勝過世間良藥。
    緊繃了數日的傅問舟,在這一刻,竟體會到了難得的鬆弛感。
    然而,這樣的溫情時刻,注定維持不了多久。
    李德親自來請。
    聖上有令,讓傅問舟立即去養心殿。
    溫時寧下意識護住傅問舟,“我家二爺現在需要靜養,有什麽事不能明日再說嗎?”
    可他們等的不就是個結果嗎?
    溫時寧自己也矛盾極了。
    傅問舟安撫般摸摸她的頭,目光望向李德。
    “還有哪些人?”
    李德回道:“楚大人,虞老,還有……兩位三皇子。”
    傅問舟神情微驚:“兩位?”
    李德輕歎:“此事說來話長,容老奴邊走邊講吧。聖上有令,除傅公子以外的人,就在此等候吧。”
    要說當今聖上,確實是個重情之人。
    可作為天子,重情往往最是害人。
    天子之心,應該是寬廣而深遠的,能夠包容四海,洞察秋毫。他需要在情感與理智之間找到平衡,用智慧和決斷來駕馭自己的情感,使之成為治理國家的工具,而不是累贅。
    顯然,周濟民沒有做到。
    他與蘭貴妃之間的情比金堅,不作贅述。
    實則,不過是一個貪心男人的既要又要罷了。
    如果說另立皇後是形勢所逼,那現有的幾位嬪妃又怎麽說?
    不得寵,不代表不想要。
    就算她們也是製衡權勢的工具,那三皇子之母又怎麽說?
    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小宮女而已。
    隻因聖上酒後亂性,有了身孕,被封為常在。
    若真是亂性,又何需如此?
    自古後宮如江湖,連蘭貴妃都因此失去了第一個孩子,一個宮女如何能做到順利產子?
    情之一字,森羅萬象。
    真有幾分,假有幾分,隻有當事人心裏最清楚了。
    總之,當年那個也許也並不冤枉的小宮女,其實懷的是雙胎。
    而雙胎是不祥之兆,即便是普通人家也難容,更何況是皇家。
    兩個孩子注定隻能活一個。
    當年經手之人,均被封口。
    唯一知情的,除了蘭貴妃和李德,就是周濟民自己。
    本以為這會是個永遠深埋的秘密。
    可那個本該死去的孩子,又活著回來了。
    看著眼前兩張臉幾乎一模一樣,但神情體態又相差千裏的兩個人,傅問舟和在場所有人一樣,心情複雜而震驚。
    周濟民就更不用說了,恍惚,疲憊,憔悴的仿佛老了十幾歲。
    蘭貴妃也在,隻是往日裏的高貴優雅已不複存在,失神在坐在那裏,如同一尊殘敗的雕像。
    傅問舟先見了禮:“草民參見聖上,貴妃娘娘。”
    周濟民擺擺手,“別草民了,你在朕心裏的份量,從來都沒減少過。”
    這份量就包含太多了。
    “今日你們將朕逼到了絕境,家事,國事,所有朕想掩蓋的,都被你們給掀翻了。”
    “那便替朕也做個了斷吧。”
    古往今來,亂朝綱,則亂天下。
    曆史長河中,亡國教訓不止一例,如同明鏡一般高懸。
    大周朝建立數百年來,一直遵循的是孔聖人的‘禮治思想’, 強調道德教化和個人修養,提高守禮的自覺性。
    這是大周朝的根基,也是周濟民的底氣。
    簡言之,真正的忠臣,絕不會縱容有亂朝綱的事情發生。
    安王所作所為,他有為父之錯,也有為君之過。
    但不足以動搖他的位置。
    動,則血流成河,傅問舟等人這多年來的周旋,將毫無意義。
    唯一讓周濟民不好把握的是,周禮孝的歸來,傅問舟等人是何立場?
    是否是推力之一?
    想要達到什麽目的?
    所以,他將傅問舟叫了來,和虞老,楚硯三人,一塊兒見證他將家事國事揉碎了攤開了的解決。
    他們三人,虞老代表過去,傅問舟是現在,楚硯是未來。
    能解決他們,就能解決一切。
    這是周濟民的私心。
    但其實他不知道,在周禮孝這件事上,傅問舟和楚硯都是懵的。
    包括虞老也是懵的。
    於是,三人有些惶恐地齊聲:“微臣不敢。”
    見此情景,周禮孝玩味兒地扯扯唇。
    而坐在蘭貴妃下側的三皇子,則是失神地目光一錯不錯地看著周禮孝。
    既羨慕,又好奇。
    他活著留在宮裏,卻如同死去一般。
    而本該死去的,卻又活成了他最羨慕的樣子。
    他們的命運,真是諷刺又無常。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麵了,但無論見多少次,對三皇子來說,都充滿了好奇。
    仿佛是透過一個人,去看自己的另外一種人生。
    “先自我介紹,我叫周禮孝,江湖人稱君子珩……”
    周禮孝說著,看向對麵的三皇子。
    “你之前一直問我,為什麽我們的名字會一樣,現在懂了嗎?”
    三皇子點點頭。
    因為起名之人,早就料到了今日的局麵。
    或者說,一開始就做好了他們最終也隻能活下來一個的打算。
    那是誰起的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