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鏡子

字數:4324   加入書籤

A+A-




    太子腳步未停,“自然是看著你一點點咽下苦果……直至撐死。”
    他的背影在大殿的陰影中逐漸消失,帶著隱隱回聲的腳步,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周濟民的心上。
    尹家終究還是成了。
    曾經風清氣正,眼裏有光的少年郎,已經深諳權力遊戲的規則。
    在這場遊戲中,他不再是那個溫順的繼承人,而是一個決心奪取權力的挑戰者。
    但他姓周。
    天下有賭未為輸,這江山依然姓周。
    他真的輸了嗎?
    周濟民唇角扯出一抹詭異,映在燭火搖曳中,如同夜色中的鬼魅。
    ……
    孟縣。
    楚硯陪著虞清然,已經被關第三日。
    許是一路太累,加上毒藥傷身,虞清然前兩日一直迷迷糊糊的。
    這日稍稍清醒了些,悲痛便尋到出口,噴薄而出。
    “問舟哥到底怎麽死的?”
    虞清然嗓音沙啞哽咽,向來沉靜的眸子裏盈盈噙水。
    門口有人守著,許多話不能說。
    但楚硯看不得她傷心,一邊答著,一邊沾了水在桌上寫字。
    “是聖上的宿衛影。”
    “果然是他!”
    虞清然憤聲之餘,目光投向那桌上一閃而過的兩個字——假死。
    她怔怔瞪著楚硯,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血液逆流聲振聾發聵。
    楚硯將她擁緊,語聲悲傷又無奈:“傅問舟畢竟毀了他最看重的兒子,如果太子回京,必會替尹家翻案……”
    虞清然瞬間意會:“所以,聖上根本不想促成談判,他希望能借北蠻之手,除掉睿親王和太子?”
    楚硯歎聲:“可他低估了傅問舟的影響力。”
    虞清然:“大周真的亂了嗎?”
    楚硯:“聽睿親王說,傅問舟早年創建了一個情報組織,那些人對他很忠心,這些年所有人都在替他尋找解藥。更何況傅問舟為大周立下赫赫戰功,名震朝野,在軍中更是頗有威望。他若是病死,戰死,倒也沒什麽,可他是被聖上下令所殺……大戰在即,謀殺忠良,天家這次是犯了大忌。”
    虞清然:“聖上這麽做,難道就沒想過後果?”
    楚硯嘲諷地一哼:“他雖然坐得高,但皇城障目,大概還以為大周仍是這天下不可撼動的霸主,他乃天子之命,地位不可動搖。”
    虞清然語聲悲戚:“可憐問舟哥,落得如此下場,怎叫人不心寒……還有時寧,她該怎麽辦?她肯定傷心死了,可惜我們都不在她身邊……”
    說著說著,悲聲痛哭,卻眼裏已無淚水。
    楚硯又是一陣好哄:“好了清然,事已至此,無力回天,我們不說這些了。眼下,我們怕也是回不去的了,我有好多話想和你說……”
    悲傷漸漸止住,二人說盡了情話。
    很快,對話和情話一字不差地傳進拓跋羽耳朵裏。
    哈桑也在場,放聲大笑:“堂堂三元及弟,竟為了個女人什麽也不顧,和大周皇帝一樣是個女人腦,大周不亡才怪!”
    拓跋羽卻陷入沉思,眉冽如霜。
    每日情報,雪花般源源不斷的飄來。
    大周多地起亂,大周皇帝手忙腳亂地調兵鎮壓,引得滿朝文武恐慌不滿。
    傅問舟的靈柩正在馬不停蹄的趕往渠州,所到之處,聽者傷心,聞者落淚,大周百姓罵聲一片,天家威嚴受到前所未有的重損。
    正如虞清然所說,大周皇帝難道沒想過後果嗎?
    他一定是想過的,但對傅問舟的影響力也一定是低估的,或者說是藐視的。
    天下君主好像都一個樣,自以為站在權力的巔峰,便能洞察一切掌控一切。
    在他們心中,江山如同一幅壯麗的畫卷,在他們的手中緩緩展開,每一筆都是他們智慧的體現,每一劃都是他們權力的象征。
    至於背後犧牲了多少將士,重要嗎?
    人命於他們而言,和花草牛羊沒有區別,都應該腐爛在泥土裏,成為滋養他們江山的肥料。
    他們隻相信自己的決策,相信天命所歸。
    真是可笑!
    拓跋羽又想到自己,打了快十年的仗了,一日聞不到血腥味兒都難受。
    可他為北蠻拚下一座又一座的城池,又換來了什麽?
    他們高高在上的王,嫌他過於殘暴,成了北蠻‘以仁治國,天下一統’的絆腳石。
    甚至為了牽製他,將他心愛的姑娘派去大周,置於最危險的境地……
    這就是帝王之心。
    薄情寡義,自命不凡,藐視眾生。
    這眾生中,誰若過於出眾了些,有讓他們感到威脅,那必然是要殺之而後快。
    古往今來,多少忠良死在愚昧君王手裏。
    傅問舟不是例外,也不可能是最後一個。
    “將軍,怎麽了?”
    哈桑被拓跋羽的沉默弄得有些不安。
    拓跋羽也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他,傅問舟的死,就像一麵鏡子,照探著他內心深藏的一絲憂慮。
    見他不語,哈桑猜,將軍是看到人家小兩口恩恩愛愛,羨慕了。
    哈桑狗腿道:“將軍是擔心玲瓏公主吧?您若想見,我這就去談。”
    起碼能遠遠見上一麵,以解相思之苦。
    拓跋羽臉一沉,眉眼似刀。
    哈桑忙道:“是是是,將軍豈是那種隻顧兒女情長的懦夫,屬下知錯。”
    但其實,他跟著玲瓏公主在大周的這幾年,知道她有多苦。
    若不是想早些完成任務,回到北蠻與心上人團聚,她不會將安王逼的那麽緊。
    也許,事情會順利許多,不至於鬧到如今地步。
    當然,對北蠻來說,當下局勢是喜聞樂見。
    但對玲瓏公主來說,恐怕是另一番滋味在心頭。
    畢竟,拓跋羽不是楚硯,眼裏隻有心愛的姑娘。
    她身後也沒有傅問舟這樣的人,願意為她做出犧牲。
    她本身就是北蠻王上手裏隨意可以犧牲的棋子。
    隻是幸運地與北蠻最有戰鬥力的男兒互生情愫,這才有了不一樣的價值。
    可惜,最有戰鬥力的男兒,更在乎的是輸贏。
    哈桑覺得,許是在大周待久了,自己也有些婦人之仁,竟對玲瓏公主產生了憐憫之心。
    “吩咐下去,今晚設宴,宴請使者。”
    良久,拓跋羽終於下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