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機場時，許晨曾用開玩笑的語氣問了一句：
    “那這次比稿，你是希望我贏，還是希望我輸呢？”
    當時方駿沒有回答，而是用沉默遮掩了過去。
    而此刻，方駿站在門口，卻忽然轉過身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希望你贏……”
    許晨怔了怔，笑著開口問道：
    “為什麽？”
    方駿忽然變得沉默。
    她站在燈光略顯昏暗的門口玄關，看不清她白皙而從不化妝的臉麵。
    外麵走廊上明亮的燈光，勾勒出了她小巧的身形、高聳的馬尾……
    她站著沉默了幾秒，才開口說道：
    “從小到大……
    我的人生中的每件事情，幾乎都是要靠父母的。
    我的父母和家裏，會給我安置好一切、擺平一切，雖然他們安排的未必是我喜歡的。
    我嚐試過不靠父母，去爭取我所向往和喜歡的東西……
    但我發現沒有他們，我好像真的做不到。
    我的能力不夠，也做不到持續的努力和刻苦。
    甚至在上家單位，我想要去揭穿一些事實，可如果沒有父母和家裏，我竟然都沒辦法做到……
    我身邊認識的很多年輕人，也都是靠父母和家裏，他們心安理得。
    我本來也快要心安理得了，覺得這樣也挺好。
    直到現在，我認識了你……”
    許晨安靜聽著，沉默無言。
    這個家世很好的姐姐，她高高的馬尾、高傲冷漠的神情，或許從來都隻是一層偽裝。
    方駿接著道：
    “你也可以靠你父親的，但你幾乎沒有。
    你完全靠自己的本事在折騰，你現在做的事情，你爸沒有幫任何忙。
    你靠的完全是你自己的能力、毅力，還有努力。
    所以我想，如果你完全不靠你爸，明天能夠把事情做成了……
    那這條路，就還走得通。
    那麽，我也還有機會走得通……
    所以，我希望你明天可以贏。”
    昏暗的玄關裏，方駿微微低了低頭。
    許晨仍坐在桌前，心中其實有些無語。
    先前跟父親討論時，許知泉便提起過方駿一副“不想靠父母”的樣子。
    當時許晨還揶揄了一句：
    “像方駿這種，就該把投胎機會給讓出來……”
    現在，其實許晨還是同樣的想法。
    父母能當靠山，卻還想著完全自己折騰，聽上去熱血有骨氣，但多少透著些中二愚蠢。
    許晨現在的折騰，也隻是為了將來“培養好了”首富親爹，自己可以不再折騰，安靜做個平平無奇富二代。
    另外，許晨折騰廣告，也有些“興趣使然”，並不完全為了錢或者事業……
    許晨不能共情“家世很好”的方駿的心情，但也能夠稍稍理解。
    或許，父母很強大、家世很強大，反而讓她感知到了自己的渺小。
    無論貧窮富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感困境。
    這本就無可厚非。
    所以世間盡是圍城，多少人在心中自建囚籠。
    方駿清了清嗓子，低聲說道：
    “抱歉，讓你聽我說這些。”
    許晨突然哈哈笑了笑，開口道：
    “你要說不靠父母，我還是靠了些我爸的。
    你要加入我爸公司的話，將來應該有機會介紹另外一個人給你認識。
    她才是真的完全靠自己，爹媽都找不見的那種，還是個女孩子。
    不過她可能沒有可比性。
    因為那是個天賦怪，橫空出世就秒天秒地的那種，別人再怎麽努力也追不上。”
    許晨說的，自然是謝冰冉。
    是啊，要說不靠父母全靠自己，可沒人能跟冰哥比。
    許晨現在還是借助了重生優勢，冰哥則是實打實的天賦怪。
    沒有金手指，而是生來無敵。
    ……
    ……
    方駿離開後，許晨在酒店房間裏稍微改了一會兒方案，便獨自下了樓。
    他步行到了明天參加比稿的地點，一座叫“元茂商務大廈”的寫字樓，算是踩了一下點。
    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但寫字樓裏仍然燈火通明。
    一樓大堂有家咖啡廳，店員正在打烊。
    仁禾藥業的總部並不在滬城，這裏算是華東片區的銷售和營銷公司。
    滬城廣告公司、媒體公司紮堆，這次召集比稿便安排在了這裏。
    簡單踩點之後，許晨又在附近找了一家打印店，連夜做了兩套名片出來。
    除了自己的，當然也包括方駿的。
    商務場景，還是盡量做到細節到位。
    這家24小時營業的打印店裏，兩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在弄兩個橫幅樣子的東西……
    許晨想了想，其實來滬城上大學，算是個不錯的選擇。先前謝冰冉告訴過自己，目前全國最好的跨欄教練，京城有一個、滬城有一個。
    謝冰冉跑完五一的比賽拿到獎牌，順勢進入國家田徑隊，應該就可以隨便挑學校了。
    而許晨，還是得看一下實際的高考成績。
    但在滬城找一所大學上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滬城本來就大學紮堆，就看高考成績發揮如何，有沒有機會進入最好的那三所了……
    好吧，在上大學這件事情上，天賦怪謝冰冉還是走在了自己前麵。
    估計滬城最好的幾所大學，謝冰冉也馬上可以隨便挑了。
    ……
    第二天早上九點，許晨獨自下了樓。
    今天共有五家公司參與比稿，上午兩家，下午三家。
    由於東晨廣告是最後確定參與比稿的，剛好安排在了最後一家。
    每家公司一個小時的提案和答疑時間，許晨的提案時間是下午五點鍾，但一般是提前半小時候場。
    許晨自然可以下午四點多再過去，但基於前世比稿的經驗，以及昨天踩點的情況，今天早早過去，或許有意外收獲。
    他並沒準備帶上方駿，但下樓時卻剛好在酒店大堂撞上了……
    方駿又露出一絲氣惱，開口說道：
    “說了是要一起做這個項目的，我全程都需要參與。”
    “……”
    許晨笑了笑，也沒再說什麽，從書包裏掏出了一盒新做的名片。
    方駿接到手裏看了眼：
    【東晨廣告，策略總監，方駿】
    許晨解釋道：
    “比稿一般是不帶財務老師的，所以先印上了‘策略總監’。”
    方駿點了點頭，把名片收了起來。
    ……
    兩人出門，便徑直去往了“元茂商務大廈”，也就是仁禾藥業比稿的地點。
    許晨來到一樓大堂的咖啡店，選了一個合適的位置，便跟方駿坐了下來。
    這個年代還沒有手機點單，需要去吧台找店員下單。
    方駿主動起身，走去吧台了……
    很快，服務員便端上了餐食飲料。
    兩份三明治作為早餐，然後是一杯拿鐵、一壺茶。
    茶水自然還是許晨的，方駿已經知道他不喝咖啡。
    已經過了早上九點，大廳裏來來往往都是趕著上班的白領。
    許晨拿出筆記本電腦接上電源，喝著茶優哉遊哉改ppt。
    方駿有些百無聊賴，但是她自己要跟著過來的，也就隻能安靜呆著。
    大約九點半左右，大堂中結伴走進來五個人。
    許晨打眼一瞧便知道，這正是“盛世長城”的提案團隊。
    這種外資廣告公司的人，還是非常好辨認的，通常都打扮的有些“出格”，一看就是做創意的。
    何況這五人中，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外國人。
    金發碧眼的高挑白人姐姐，看上去三十歲左右。
    還有一個肌肉發達的白人小夥子，看上去稍微年輕一些。
    很明顯，這兩個外國人，是專門請來坐鎮這次比稿的。
    應該都是外籍的創意總監或客戶總監。
    方駿見許晨朝那幾人看去，便問道：
    “是誰？”
    “盛世長城的人。”
    “還真有外國人啊……”
    “這種外資4a，總監層基本都是外籍的，歐美人和港台東南亞人。
    大陸的創意人想要混上去很難的……”
    “這些……你到底都是怎麽知道的？”
    許晨笑了笑，沒有正麵回答什麽，而是岔開話題道：
    “仁禾的那位大老板，對外資廣告公司有濾鏡，這才請了盛世長城。
    他們肯定也會投其所好，故意安排外籍的創意總監過來了。
    說不定今天他們的提報的方案，這兩位外籍人士壓根沒有參與的。”
    “還能這樣啊。”方駿說道。
    “你以為呢，現在很多的外資廣告公司裏，外國人總監在作威作福，大陸的創意人底下辛苦搬磚……”
    許晨所說的，確實是事實。
    從九十年代中後期到一零年，很多外資4a確實是這樣的生態。
    最上麵的管理層，都是來自歐美。
    中間的總監層，少部分來自歐美，大部分則是港台、新家坡人把控。
    而大陸出身的廣告人，基本都是底下搬磚的，即使能力再出眾，也很難升到總監位置……
    兩人正說著，隻見盛世長城的那四五人，竟然從大堂走了過來，也進了咖啡店裏。
    現在才九點半，他們的提案應該十點開始，這也是先在下麵等待一下。
    那兩位外籍人士找位置坐了，而另外三個華人員工，則去點咖啡和餐食了。
    許晨遠遠看著那兩位外籍人士，皺眉想了想。
    “稍等我下，我去……辦點事。”
    說著，許晨站起身來，朝著那兩個盛世長城的外籍總監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