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靈曦他們離開前一天下午，裴宴寧抽了個時間問周恙。
    “孩子呀，這段時間我們沒騰出時間，現在有空了，我得問問你，你是怎麽想的？”
    周恙抓了抓衣角，緊張無措。
    裴宴寧拍了拍他的肩膀，帶著人往辦公室走：“你別緊張，我想問問你，你願意改名字嗎？”
    周恙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
    裴宴寧的話已經繼續。
    “你說過，你爸不清楚是誰，你媽媽也不知道是誰，那個院子是你媽媽留給養大你的娘的。”
    我查過那個院子，那早年是京都周家的產業，後來被落到了養大你的那個娘翠蘭名上，而你剛好姓周。
    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麽嗎？”
    京都周家，祖上是官僚，後來闔家逃到了國外。
    周恙猛地睜大眼，表情就露出了驚恐來。
    這個年代的人，對於成分是很敏感的！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什麽周家，他年紀是真的小，他隻記得很小的時候有個親媽會過來看她，後來親媽就不來了，養大他的娘，是他奶娘……
    他剛想要解釋，和想到這裏他麵色就已經煞白。
    都請得起奶娘了，得什麽人家啊！
    他默了默，卻見裴宴寧自始至終都沒什麽表情變化，一如之前溫和模樣，他腦子飛快轉動，立時間久想明白，裴宴寧是早就知道情況，和他這麽說，也不是讓他惶恐的。
    那——
    對，改名字！
    周恙敏銳捕捉到、關鍵，腦子轉的飛快，快速組織措辭，道：“我叫……我沒有名字，對我沒名字。
    我就是個四處逃荒的。”
    他給自己定下了這麽個基調。
    逃荒的，這年代逃荒的比比皆是，而且都逃荒了家裏麵肯定不富裕。
    他繼續往下編：“我不知道我家在哪。
    我娘是一個拾荒的，就住在您那院子附近的一個橋洞裏，後來我娘死了，我們家的地盤被別人占了，我沒地方去，就從狗洞爬到了您的院子裏……
    您心善，沒趕我走。
    還給我留了吃的留了些錢。
    後來鬧糧荒，活不下去了，我爬了火車到了這裏，來找您了。”
    裴宴寧點頭。
    “你娘叫什麽，哪裏的人？”
    周恙腦子正處於高速轉動當中，聽裴宴寧這麽問，他就道：“我不知道我娘叫什麽，也不知道是哪裏的人。
    我娘都死兩三年了，這麽長時間我哪裏記得清。
    隻記得當時和我們一起拾荒的人管她叫牛娃媳婦，後來我娘身體不好了，人家跟我說我娘要去找我爹享福去了。
    然後我娘就帶我住進了橋洞。
    我娘餓死後，橋洞也給人搶了。”
    一起拾荒是什麽意思？
    是說他們一道都是哪裏流浪逃過去的。
    這就杜絕了，可能是有什麽不好的身份的人混入其中的可能。
    一起拾荒的說你娘要去和親爹去享福去了，證明他爹叫牛娃的人，這群拾荒的也認識，還死了。
    而且——
    牛娃這個名字好啊！
    可以說是放牛的娃，又或者是壯得像是牛犢子的娃，要是前者在解放前那就是被壓迫的需要解放的人，就算是後者那也能理解成貧苦人家對孩子的期待嘛。
    親爹是這麽一個人，親娘又是住橋洞餓死的。
    這麽個身份誰能說他成分有問題？
    裴宴寧臉上就帶著笑意，見此周恙神色一鬆，就知道這樣的身份是沒有問題的。
    裴宴寧繼續：“那些和你們一起拾荒的人呢？”
    周恙表情微頓，不假思索，立刻道：“他們嫌棄我和我娘拖累，怕我們賴上他們自然是要走的遠遠的。
    反正從那之後我就沒看過他們。
    不過，不知道有沒有被遣返回去。”
    這年頭，盲流是要被遣返回鄉的，遣返這事兒是符合邏輯的。
    “你娘埋在哪裏？”
    “那邊附近原本有個亂葬崗，不過現在被改成了個小公園。”
    裴宴寧點頭，“那你記住了。”
    裴宴寧隻交代了這一句，就讓周恙先去自己玩去。
    周恙：“……”
    他心裏麵忐忑，腦子裏還在一遍遍的回顧之前和裴宴寧的對話，心裏麵遲疑，到底還是回去繼續給隔壁小辦公室的人燒水去了。
    反正這活兒不費力氣，他順手的很。
    靈曦從隔壁檔案室探出個腦袋，好奇看裴宴寧：“爸爸你幫人家考慮的有點兒周到哦！”
    以前還是打算直接將人趕走了事兒的模樣。
    至多找個孤兒院或者找戶人家給安置下。
    他直接把人丟給鄭秉處理都不奇怪。
    哪裏會想到給這人解決一下身上的麻煩。
    “這段時間接觸，你感覺那小孩子怎麽樣？”
    靈曦啊了聲，她沒感覺啊，但也能說兩句：“挺聽話的，也聰明有眼力勁兒，不會覺得像是個外人在那杵著哪哪兒都不自在。”
    周恙這段時間，是真沒少幫忙。
    最開始還隻是，掃地擦桌子順帶幫著隔壁的小辦公室燒水添水這一類的，後來顧四裴宴寧他們忙，他還在靈曦忙著做飯洗衣服的時候，幫忙看孩子衝奶粉的。
    反正他自個兒從來不閑著。
    這些家裏麵的人都看在眼裏，知道他是不做點什麽不安心，也就沒人攔著。
    裴宴寧就敲了敲她腦袋。
    “要是真讓你不自在了，我能留他到現在？
    也別覺得他年紀小這樣子要怎麽樣多不容易，世界上沒有絕對公平的事情。
    他想要得到什麽就要相對的付出什麽。
    他這樣的，多少人想要還都求不來呢！”
    這說的是周恙現在能在他們家吃飽穿暖的，但是外麵不知道多少人，就是廠裏的，也有好些人饑一頓飽一頓的。
    靈曦：“……”
    她也沒覺得有什麽呀！
    裴宴寧好笑戳了戳靈曦腦袋，他當然沒那麽些單純的好心。
    他之所以多做些，除了周恙這段時間的付出值得這樣的回報。
    再有就是——
    裴宴寧表情有些奇怪。
    “確實有其他原因，剛查出來一件事。“
    靈曦：“……”
    啊？
    裴宴寧倒是沒有隱瞞靈曦的意思，向來是隻要靈曦感興趣，他就沒有不說的，這回也是。
    “你覺不覺得，周恙和曲小婉哪裏有點像？”
    靈曦：“……”
    ！！！
    啊？啊！
    靈曦不可思議看親爹。
    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