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封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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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風初暖,京城的街道上還殘留著冬日的餘寒。然而,紫禁城內的氣氛卻是熱烈而緊張。熱烈,是因為西征軍幾近全取西域的消息已被朝廷邸報證實;緊張,是因為所有人都猜測接下來朝廷最大的動作恐怕就是封禪了。
    高務實,這位以元輔身兼地官的萬曆朝班首重臣,此刻正坐在文淵閣的值房之中,麵前的桌案上堆滿了各式文書和地圖。隨著不斷翻閱,他的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舒展,全神貫注於封禪大典的準備工作當中。
    “恩相,這是禮部根據您的要求再次修訂的封禪禮儀草案,請您過目。”新晉禮部左侍郎的方從哲恭敬地將一份厚重文書呈上。
    方從哲是高務實的門生,確切的說,是高務實最器重的三位門生之一,前不久剛剛由翰林院侍讀學士擢為禮部左侍郎。
    與他齊名的葉向高近期也調了新職,出任吏部右侍郎;李廷機同樣不遑多讓,去做了工部左侍郎。換言之,高務實“嫡傳三門生”如今全都做到了堂上官。元輔大人在朝中的威勢與影響力,由此可見一斑。
    當然,作為萬曆十一年癸未科的進士,又都是順利通過館選成為庶吉士的“儲相”,這三位在十八年的時間裏做到侍郎,本身倒也不算特別快。至少相比他們的老師而言,這個速度甚至有點難看。
    不過,話卻不是這麽說的。畢竟庶吉士雖然是“儲相”,但真正能做到侍郎的庶吉士,占比又有多高呢?其實很低。大多數人要麽外放地方,做一輩子地方官,要麽折戟沉沙於朝堂的鬥爭之中,甚至還有些有福無分之人,因為各種原因早早離世。
    有高務實這樣的大樹作為倚靠,並不意味著他們的仕途一定能快人一步,因為高務實一直都是個十分在意吃相的人,並不會平白無故提拔門生,而是要讓他們將資曆熬足,將心境練實。
    獨孤九劍或許天下無敵,但並不是誰都有天賦練就,而九陽神功卻隻需要刻苦專心,便一定能練成根基紮實的絕頂高手。
    那麽,高務實這位班首重臣的老師,其存在意義是什麽呢?意義就在於隻要他們不犯大錯,前程這個東西就是“命裏有時終須有”,上位不過是或早或晚罷了。
    今日前來向高務實匯報封禪準備工作的,正是這三位高元輔的門生。
    高務實接過方從哲呈上的封禪禮儀草案,目光迅速掃過目錄,然後翻開詳細內容。他深知,封禪儀式繁複而莊嚴,任何一個細節的疏忽都可能影響整個大典的神聖性。
    “禮儀流程是否經過嚴格審核?聖駕南下的儀仗準備得如何?”高務實問道。曾經真正“出將入相”的他,一旦嚴肅起來,聲音便格外沉穩而有穿透力。
    方從哲連忙回答:“是的,恩相。禮部上下與翰林院同僚已經數次共同研討,確保每一項禮儀都符合經典記載,無違古製。而聖駕南下的水陸儀仗也已經按照古製精心準備,確保莊重不失威嚴。”
    “很好。”高務實點頭,隨即又問:“隨駕人員的安排是否妥當?在陛下與我都南下封禪時,朝廷行政如何保持運轉?”
    葉向高上前一步,自信地匯報:“恩相,隨駕人員的名單已經製定完畢,每位官員的職責和位置都已經明確分配,當無差池。
    至於朝廷行政,我們已製定了詳盡的留守方案,確保在陛下與您南下期間,朝廷各項日常事務能夠正常運作,不會因封禪而受到影響。
    當然,重大事務則隻在京師留檔,其原件會六百裏加急送抵陛下與恩相手中。鑒於聖駕南下時離京師距離是由近及遠,這些重大奏疏送至陛下與恩相手中時,或許會比平時晚上數日至十數日不等。”
    沒有即時通訊的時代就是這樣,尤其是“京師留檔”這個過程又不能省卻,因此葉向高的預計是合理的,高務實也能理解。
    當朝元輔沉吟片刻,又道:“大運河的修整工作進展如何?這對於聖駕封禪及駕臨南京拜謁孝陵至關重要。”
    這是工部的活,李廷機立即回應:“恩相放心,工部與京營生產建設兵團已經全力推進大運河的修整工程,確保航道的暢通和安全。所有必要的維修和加固工作都在按計劃進行,擴建與疏浚工作也推進順利。隻要先前確定的聖駕將於明年年初出發之計劃不變,工部可以保證聖駕南下時水路暢通。”
    李廷機說的“暢通”隻是交通條件問題,真要暢通其實還有安全問題,但他沒說。沒說是因為安全雖與暢通明顯相關,但不屬於他工部的管轄範疇。
    理論上,這是兵部的活兒。高務實在兵部的影響力固然很大,前任與現任兵部尚書都是他所提拔的,但畢竟他沒有侍郎一級的門生放在兵部,所以此時無人接茬。
    不過沒關係,先前的預定計劃本身也是高務實的手筆,他自然知道聖駕南下會有隨行的禁衛軍護衛,而因為多數路程都是走大運河,因此還安排了戰艦護航。
    護航這件事本來有些小麻煩,因為朝廷在內河水軍方麵早已近乎放棄,而朝鮮之戰時雖然打造了一支頗為強勁的海上水軍,但……海船太大,進不了運河。
    高務實的兩洋艦隊同樣也有這個問題,要說進入長江,那倒是沒問題,畢竟這年頭的所謂巨艦若是放在後世,那也不過爾爾。長江中下遊的江麵足夠寬闊,水深也完全沒問題,不怕艦隊進不了。
    然而那是長江,運河可不行。別說什麽戰列艦、巡洋艦,就算京華製式的武裝運輸艦都不可能進運河——畢竟這運河是人工挖成於八百年前,既不夠寬,也不夠深。
    在這種情況下,臨時打造一支運河艦隊在理論上也不是不行,但是卻有違節約開支的初衷。因此,高務實在和皇帝商議了一番之後,兩個小氣鬼還是決定:打造個屁,直接雇傭京華的內河船隊去客串一下,這筆錢能省則省。
    當然,說是說這君臣二人小氣,實際上也是楊廣的前車之鑒太嚇人。他倆可不敢搞出什麽“水殿龍舟事”來,而是隻想著“共禹論功不較多”。
    為了這點麵子工程,高務實算是吃了不小的虧,既不敢收取高價,又要下令內河船隊整修一新。整修可不便宜,包括所有船隻該加固的加固,該塗漆的塗漆,船上水手還要置辦統一製式的換洗衣物。不僅要確保船隻安全,還要看著跟一批新船隊似的,總之絕不能失了朝廷和皇帝的威嚴……那就隻好為難高元輔的荷包了。
    高務實的目光轉向窗外,遠處的變幻莫測的雲彩似乎映照著他心中的謀劃。他知道,封禪不僅是一場儀式,更是一次展示國威、皇威的機會。
    “輿論引導也要跟上。”高務實繼續說道:“多找些筆杆子撰寫歌功頌德的文章去京華各報刊發表,為封禪造勢。同時,朝廷邸報也要傳達本次封禪與過去曆朝完全不同的意義,讓士林上下與九州萬民都感受到皇恩浩蕩。”
    “恩相放心,學生已經聯係了十數位天下聞名之賢達,他們的文章將會在封禪前後陸續發表。同時,朝廷邸報也將發布禮部公告,向全國各地傳達本次封禪之非凡意義。”
    方從哲說著,又朝葉向高看了一眼,補充道:“少塚宰在吏部也負責了公告之起草與發布,學生相信此事可保無虞。”
    高務實便也朝葉向高望去,後者躬身一禮卻未多言,看來算是默認。
    “工部的銀子可還夠用?我先前那些辦法有沒有取得預想中的效用?”高務實目光一轉,又看著李廷機問道。
    “恩相算無遺策,運河沿途士紳巨富在得知朝廷政策之後紛紛捐資助力,最終所獲款項甚至超過預計不少。”李廷機笑道:“而工部方麵也已經做好了詳細預算,包括人員、物資、建築修繕等各項費用,都盡量做到精打細算,避免過度消耗,落人口實。相關文牘已經轉呈戶部,恩相去戶部時便可仔細查閱。”
    高務實點了點頭,心中略感寬慰。他知道,這一切都需要他的精心策劃和周密安排,才能確保封禪活動的圓滿成功。
    “最後,理藩差事也不能忽視。”高務實提醒道:“通知各藩國使節,讓他們了解朝廷這一重大活動,同時你們還需要安排他們參與部分儀式,以揚大明天威與異域藩邦。”
    “恩相,此事已然辦妥了大半。”方從哲應聲道:“凡在京各類使節都已知會到了,他們也都深感與有榮焉,隻是……”
    “隻是什麽?”高務實微微蹙眉。
    “隻是缺了日本使節,不知恩相是否另有安排?”方從哲小心問道。
    “哦,日本使節啊……”高務實沉吟道:“前些日子,日本內戰剛剛結束,其朝廷上下尚在整頓之中。不過,封禪大典非比尋常,我自會讓日本盡快派出使節,不會耽誤大事的。”
    高務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知道,接下來的日子將會異常繁忙。但他也堅信,隻要一切準備得當,這場封禪將會成為大明朝曆史上的一次輝煌篇章。
    隨著時間的推移,高務實開始著手具體的準備工作。他召集了各部官員,召開了一次又一次的會議,討論封禪的每一個環節。他親自審查了祭品清單,對每一件物品的品質和來源都進行了嚴格的把關。他還特別關注了祭文的撰寫,要求翰林院的學士們反複修改,直至文辭既莊重又富有詩意。
    啊?你問為什麽不是由他親自主筆?開什麽玩笑,他一個首輔把翰林院的活都給幹了,翰林院的學士們豈不要急死?如此青史留名的機會,大家可都爭著想要表現表現呢。
    在安全方麵,高務實更是不遺餘力。他親自派出重要家丁代表自己,一個一個地檢查了南下將要經過的沿途驛站,將驛站所屬人員上查三代,要求家世清白,甚至要求驛站對可能出現的各種風險進行了模擬演練。
    除此之外,他還大範圍調動京華武裝家丁,在每個驛站都駐紮十人作為臨時警衛人員,並要求所有警衛人員都必須熟悉封禪的路線和時間表,確保在任何情況下都能迅速做出反應。
    這裏必須要指出一點,雖然這是“大範圍調動武裝家丁”,但由於每個驛站隻是駐守十人,所以朝廷——尤其是錦衣衛方麵對皇帝的報告中對此並沒有過多提及,隻是簡單匯報了一下。
    朱翊鈞也沒有對此有什麽懷疑——廢話,隨行聖駕的禁衛軍可不是銀樣蠟頭槍,一個驛站區區十人難道還能翻了天?朱翊鈞認為這單純就是高務實派到各地驛站的監軍,或者幹脆就是安全指導人員,監督和指導各地驛站做好安保差事。真要說起來,這也是高務實花自己錢為他這個皇帝辦差,他不感謝人家就算臉皮厚了,怎好去質疑?
    輿論引導方麵,高務實也下了很大的功夫。除了禮部安排的文人墨客將不間斷的發表歌頌文章之外,他作為六首狀元、當朝首輔,也親自撰寫了兩篇宣傳封禪意義的文章,通過京華報業的幾大巨頭們傳播出去。
    同時,他也鼓勵民間的致仕官員、民間文人和各地士紳創作讚頌皇帝和封禪的詩文,以此來增強百姓對封禪的認識和支持。
    當然,高務實做這件事就不能算是毫無私心了。畢竟你要歌頌今上,就一定會歌頌今上繼承大統以來的種種功業,而今上的種種功業又有哪一條不和他高元輔相關呢?因此從很大程度上來說,歌頌皇帝就是誇耀他高元輔,不僅會給皇帝增光添彩,同樣也會繼續提高他高元輔在朝野上下的威望和民望。
    在外交方麵,高務實也沒有放鬆。除了禮部的照會,他也親自派遣了家丁作為自己的私人使者前往各國使節所在,詳細介紹了封禪的相關情況,並邀請各國使節參加部分儀式。他希望通過這種方式,展示大明的國力和文化魅力,增進與各藩屬國的關係,同樣也希望各國認識到,大明朝廷當前執牛耳者,正是他高務實無疑。
    這一點倒不是他要顯擺,而是大明的眾藩邦都知道這萬曆中興從何而來,所以隻要他們相信高務實在大明朝廷還將毫無疑問地繼續掌權,那麽就會勸說國內不要對大明這個宗主國動什麽歪腦筋,否則……那下場肯定就是諸如“頭懸北闕”之類漢文史書常見的描述了。
    隨著封禪日期的臨近,高務實的準備工作也越來越細致。他幾乎每天都要處理大量的文件,與各部官員進行溝通,確保每一個環節都能順利進行。
    終於,某天,他收到了日本方麵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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