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欽州途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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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覺睡醒時,天色已是大亮,杜二郎早已起床多時。陸鵬坐起身,見房中安靜,便將身邊的黃布包袱拿過來又細看了一遍。
    昨日早晨過於匆忙,此時再察看卻又翻出兩樣東西,均是被壓在包底。其一是一個布製小袋,打開後裏麵是一塊竹牌,上麵寫道:“陸明風,福建龍岩人也,嘉熙四年生人,身長五尺八寸,麵白無須,左頷下有黑痣一枚。景定五年錄於臨安新開亭。”
    陸鵬翻來覆去看了兩遍,不禁大感好奇,這玩意就是這時代的身份證?居然還有這東西?
    而另一樣則是一封信,其用語甚是直白樸實,卻是一封家書,觀其口吻是一個女子所述,絮絮地講述家中的種種物事,末尾問夫君幾時能回家。
    信雖不長,一股溫馨之情卻溢於紙間。陸鵬歎了口氣,這位陸明風,自然是已死於前日那場劫難了,可歎可惜。
    以後如果有機會去福建龍岩,倒可將這些東西還給人家。
    隻是,現在自己卻實在的要利用一下這個身份了。
    拿著那塊竹牌,陸鵬心裏暗自思忖。
    尋思了一陣,起床出門,溫婉的杜娘子正在做針線,見他出來忙端出粥飯早食。那邊杜和兄弟引著幾個人在院中處理那頭大野豬,兩個小家夥過年般跑來跑去地吵鬧。
    陸鵬見無人注意,便暗自拈了顆粥粒,再趁洗漱時到灶間弄了點煤灰,將二者和在一起調弄粘稠後小心地粘在左頷下,成了一顆“黑痣”,隻要不用力去摳,一時半會不會掉落下來。
    待出門向杜家兄弟辭行時,杜和放下手中利刃,沉吟了一下道:“陸先生要去欽州,還有三十裏的山道要行,這一路也不甚太平。正好我等隔幾日也是要去欽州發賣些獵物,不妨作個伴當。”
    聽他這麽一說,陸鵬頓時想起前日那場殘酷屠殺,到現在回想起來還心裏發寒。若能和這幫獵戶一起倒是最好,隻是他臉色卻有些尷尬:“不瞞兩位,小弟此來路上遇了盜賊,遺失了盤纏,如今是身無分文,昨晚打擾已是不安,怎好還白住?”
    杜和笑道:“這算什麽?相逢即是有緣,誰要收你錢了?便在此住個一年半載也是無妨,隻管安心。”
    這杜大郎昨日的試探是其為人精細,今日切實替陸鵬著想是其豪爽義氣之處,也難怪一眾獵戶個個都服他。
    杜同亦笑道:“俺們這裏強賊最多,先生自然是要小心些才是。對了,俺前些天在箱底翻出篇字來,不知寫的什麽,倒是煩請先生幫忙念念。”
    說著從旁邊拿出一張黃舊紙張來。
    陸鵬心裏明白,這是這兄弟倆的試探,看他是否真正的讀書人了。
    伸手接過,先看了一遍,陸鵬便暗自鬆了口氣。這紙上的文字雖然是文言文,但也是淺顯易懂,雖是繁體字他也大都認識,少許不認識的也可猜出來,比包中那封信也深奧不了多少。
    他便向杜家兄弟說道:“這或許是兩位家族小傳吧,第一句便是‘餘山東瀆縣杜氏者,源出京兆杜也’。意思是說:‘咱瀆縣杜氏家族,本是起源於京兆杜這一大支’……”
    這篇東西並不長,寥寥數百字,末尾自述是一個姓張的秀才相公替杜翁所寫。
    陸鵬一邊念,一邊講解,杜家兄弟隻聽了幾句,便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神情肅然地恭敬聆聽。
    待念完後,杜和拱手道:“多謝先生了,這祖上所留的文字何等珍貴,偏我等都是睜眼瞎,真是有勞了。先生隻管在寒舍安心住下,過幾日某包管平安送先生去欽州城。”
    兄弟倆的表情著實真摯,看來倒確實是感謝他幫忙,足見這時代識字的人有多麽稀缺了。
    二人盛情難卻,陸鵬也就答應下來,從這日起便在杜家住下,也逐漸地了解到當地的一些情況。
    例如他以這兩天的所見,隻道這些獵戶常年有肉吃,頓頓有酒喝。待說起時杜家兄弟方才苦笑,說哪有這等好事。這山雖大,但一年到頭來,獵獲豐盛的時節也隻有這短短月餘,之後便日漸不如。若是秋冬收藏時節,更是一無可獲,隻能做些其他營生。
    又比如杜家兄弟說起山裏的強盜和野獸種種凶險,卻道這些都隻是尋常,這大山中最可怕的,卻是山間的瘴氣,其次是山裏的土人。
    杜和確實是對讀書人敬重,對陸鵬的疑心盡去後,更是招待殷勤。
    一晃數日即過,杜和又去山中數遭,歸來時有些發愁,說道:“我應下路官人一件白狐皮,卻是尋不得,看來得吃他一頓掛落。”
    杜同笑道:“這白狐皮本就是稀罕之物,尋不到也不關俺們事,是他沒福罷。”
    杜和歎道:“好兄弟,俗話說‘民不與官鬥’,他是衙裏的人,又豈是講道理的?”
    陸鵬在旁邊聽著也沒多問,這日一大早杜家娘子早已備好幹糧水袋等物事,杜和領著三四個伴當,都是熟識獵戶,同了陸鵬一起啟程往欽州城而去。
    這一路經過一個小鎮子後,果然還有一段荒涼山道,直走到太陽當頂,眾人才停下來歇息。
    杜和抹著汗向陸鵬說道:“已是走了大半路了,這日頭下山前定是能到欽州的了。隻是州城向來關門甚早,咱們還得加快些腳步才是。”
    稍歇片刻,吃過幹糧後便再度上路。陸鵬雖然身體比這些獵戶差了不少,但杜和等都背的是獸皮獸肉等物,他隻背了裝衣物的包袱,自然是輕鬆了許多。
    此時兩邊的山嶺也是越發險惡起來,或是絕壁峭嶺,或是深崖巨澗,或是無際叢林,處處都透出一股惡煞之氣來,單身行走在這種地方確實是危險之極。
    陸鵬正胡思亂想之時,忽然間隻聽旁邊密林中咣地一聲響,不知是什麽聲音,震得他耳中嗡嗡不已。
    他一愣神間,忽覺腳下一緊,不知踢到什麽,隨即身不由己撲地便倒。
    便聽幾個聲音齊聲呼叫:“拿住了!拿住了!”
    呼啦一聲,五六個漢子從林中齊湧出來,為首一人手持鐵鏈,凶神惡煞地便衝陸鵬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