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初到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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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莊子不大,五六戶人家,七八間房屋,兩三個小孩坐在一塊磨盤大石上玩耍,見來人都呆呆地望來。
    陸鵬看了兩眼,隻見這些孩子都一身襤褸的舊衣,瘦弱呆滯,毫無活力。
    幾名差役顯然早橫行慣了,大搖大擺地闖去,隻聽得一片雞飛狗跳之聲,七八個粗黑畏縮的漢子、三四名瘦小婦人張皇而走,亂作一團。
    陸鵬雖然心虛,還是板起臉向蔣班頭斥道:“不要擾民!”
    蔣班頭忙不迭應聲,回頭喝罵了一陣,方才稍停一些。
    有人搬了一張竹椅過來,陸鵬草草地坐了一回,心裏猶如一團亂麻一般。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這莫名其妙的境況該如何是好,是該找機會逃跑還是走一步看一步。
    過得些時許,忽聽得馬蹄聲響,不一時便到了近前,幾個人匆匆走來,除了兩名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報訊差役外,還有一個三十餘歲的中年人,趕路趕得滿頭大汗,顧不得擦便搶上前,向著坐在中間的陸鵬略微打量後便深揖施禮:“小人安遠縣衙押司顧潭秋,見過縣尊。”
    陸鵬隻感一陣心虛,強自鎮定下來,隻見對方臉色頗白,看著甚至有些發虛的樣子,但眼神卻還算靈動,舉止頗有幾分儒雅氣質。
    他也不知道這種情況該不該還禮,想想據水滸傳看來這押司應該隻是個小吏,便坐著不動,隻說道:“辛苦顧押司了,不必多禮。”
    顧潭秋直起身方擦了擦汗,躊躇了一下小聲道:“小人得罪則個,不知可否容小人看一看老爺的告身?此是許縣丞所囑,小人卻是萬不敢懷疑的,死罪死罪。”
    陸鵬幹咳了兩聲,說道:“這是應該的。”
    便取出那卷綢書連同竹牌一並遞過去。
    顧潭秋雙手接過,略微展開來看了一遍,便將腰又彎下來,連聲道:“縣尊相公恕罪,恕罪。”
    他是奉了縣丞之令來迎新任知縣,之前接到公文知會過行程,卻也在這州城外的小鎮子上苦等了足有半月。
    那樁命案之所以查得緊,正是他擔心影響到正事,所以催逼這一眾差役所致。
    此時他便請陸鵬前往欽州城,眾人前呼後擁地出了這莊子,一匹黃馬正在樹下悠閑吃草,顧譚秋陪笑道:“縣尊相公可慣乘馬麽?”
    陸鵬搖了搖頭,顧譚秋想了想,吩咐幾名差役去尋了兩根竹竿,將那竹椅綁起來,做成了一副簡陋的竹轎,笑道:“這倉促之間隻能請縣尊相公將就些。”
    事已至此,陸鵬也不推辭,便坐上竹轎,閉著眼睛任從差役抬著他前行。
    但離那欽州越近,卻越是難免心慌意亂,雖然說從道理上講,既然沒有人認得新任知縣,這千裏之外的偏僻之地便不易露出破綻,但萬一出了意外,被認出來後,那結果可該如何是好!
    想象著被發現後的各種下場,便感覺越發不安,隻覺額頭冷汗都流了下來,自知這樣或許會越發引人懷疑,但卻偏無法控製。
    顧譚秋騎著馬隨在身側,見狀抬頭看了看天色,雖然不見日頭有多大,還是喝道:“你等好沒眼色!不見相公都出汗了麽?還不趕緊打扇!”
    眾差役忙不迭地答應,便有人飛跑去左近摘了數片蕉葉,替陸鵬扇著風。
    陸鵬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如果以現在這樣的心態,必會露出破綻,被發現是必然的。
    他默默在心裏對自己暗暗說道:“我就是陸明風,我是新到任的知縣,欽州安遠縣偏僻窮困,老百姓生活得極苦,正需要我去幫助他們。”
    “是的,我就是陸明風,我生長於福建龍岩,家裏父母雙亡,隻有一個結發妻子。我離家近十年未回,不知道家中情形如何,我有點不是東西……”
    回憶著關於陸明風的一切,大都是出於那封信中,不停地在心裏自我催眠,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漸漸的心情倒真的安定了不少。
    兩三個時辰後,竹轎停下,一座陳舊的古城出現在眼前。
    陸鵬站起身來,睜開眼睛,眼神已經冷靜了許多。
    “欽州城到了……我陸明風,要做個好官。”
    此時代的欽州城與現代那座城市自然是差得太多,看上去破舊而又狹小,和州府這種比較高端的稱呼似乎相去甚遠。
    土黃的城門外守著幾個軍漢,一個個沒精打采地抱著根鐵槍,懶憊之態似已刻進其骨子裏一般。
    進出的百姓不多,一個滿鬢塵霜的老人吃力地推著一輛獨輪車,車上載了一車柴禾。剛將近城門,一名門軍便拿鐵槍往車上一攪,掀了有半車的木柴到地上。那老人囁嚅著嘴唇,免不得老淚縱橫,卻不敢上前討要,畏縮著踉蹌進城去了。
    陸鵬默默地看著,顧潭秋察言觀色,忙令一名差漢持了一串錢去送與那老人,湊上前來低聲道:“縣尊相公,此輩刁惡,但卻是州府差使,日後再作計較。”
    陸鵬點了點頭,一行人走進城門,那些門軍見了倒是縮著脖子沒敢過來。
    欽州城內,陸鵬第一個印象就是髒。
    這一座州城裏怎會如此髒亂的?
    靠近城門的這一段街還好點,往前一點便隨處可見滿地的汙泥穢物,甚至有一段積了老大一灘臭水,其間擺了幾塊石磚以供行人踩著跳過。
    陸鵬隻感覺不可思議,顧潭秋等人卻是習以為常。
    街道兩旁的店鋪稀少,與古裝劇裏的繁華街景全然不同。倒是挑著貨擔的小販不少,叫賣各種物事的都有。街上的百姓大都衣著寒酸,幾乎人人滿臉的窮苦模樣。
    陸鵬跟著顧潭秋行了一程,卻越來越覺得不對,自己現在可是縣令的身份,怎麽著新到任也該有個像樣的場麵來迎接吧?這一個縣裏的官吏怎麽就一個押司,其他人一個影子不見?
    他心內本就有鬼,忙問道:“顧押司,許縣丞為何不見人?”
    顧潭秋轉過身來,臉色尷尬,他已先遣人來報過,此時隻好道:“縣尊容稟,許縣丞數日前剛好是重病臥床,還請恕罪。”
    陸鵬不禁錯愕,又問道:“那這是去縣衙麽?”
    顧潭秋幹咳兩聲,湊上前壓低聲音:“稟縣尊,縣衙還需收拾一番方可入住,州中邵參軍卻是設宴相請,請縣尊相公賞臉則個。”
    他一邊小聲低語,一邊緊張地四處張望。陸鵬隻感覺莫名其妙,同時心內發沉:這欽州的局勢,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