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薄情寡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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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鵬在縣衙裏呆了半日,倒也沒做甚正事,隻聽幾個小吏說些趣聞。
這欽州有許多人都自稱是伏波將軍馬援舊部的後代,至今州境內還有許多伏波廟。甚至連僮人都敬奉伏波將軍。
其次另一個影響極大的人物便是嶽飛,因著嶽霖在欽州地方的德政,使得嶽飛在此處比他處更受尊崇。宋時嶽王廟不多,但欽州卻是有好幾處,甚或有的廟宇博納廣采,什麽伏波、嶽爺爺、媽祖娘娘,都供在一個廟裏,煞是熱鬧。
近晚時陸鵬與杜和眾人痛飲一番,帶著些醉意往邵府趕去,堪堪到門口時,隻聽一聲歡呼,一人已快步搶出,卻正是那邵寧,遠遠地便捋袖拍掌地來迎接,直喚道:“好兄弟,你可算是回來了,等煞我也。”
陸鵬頓時側目而視,他與這小子話都沒說過一句,這句“好兄弟”從何而來?何況你老子跟我稱兄道弟,你這一叫不是亂了輩份。
他還沒說話,邵寧已迫不及待地攬住他肩膀,興衝衝道:“聽說你將姓路的揍了個飽,快說與我聽聽!”
陸鵬心想原來是這事,就說你這家夥怎麽自來熟呢?
這種事也沒什麽英雄了得之處,毫無可吹噓的地方,邵寧卻是興致勃勃,看來這可憐家夥平時沒少挨欺負。
陸鵬還沒說話,忽然間旁邊傳來一陣呼喝叫罵之聲,他轉頭看去,卻見兩個慓悍家仆手持長棍,嘴裏叫罵,連踢帶打,將一個六七十歲,頭發花白的老人推搡在地。其中一個惡狠狠地罵道:“老不死的!一車柴敢私吞了一半,沒打殺你便是管事仁義,還敢偷東西?”
陸鵬看得皺起眉頭,邵寧卻是恍若未聞,連聲催促要他快講。
那老人又被踹了兩腳,伏在地上哀哀哭泣。陸鵬走過去叫道:“有話好說,不要打人吧。”
那兩名家仆這才注意到這邊,嚇了一大跳,連忙放下棍棒不迭地行禮。邵寧跟過來不耐煩地催道:“喂!你到底講不講啊?別掃興啊!”
陸鵬喝道:“你閉嘴!”
向那老人看去,卻是立刻認出這老人正是昨日入城時,見到的那位推車老人。又想到剛才家仆所言,看來那半車柴麻煩不小。
他蹲下身將老人扶起來,兩名家仆在旁邊呆看著,邵寧被他喝了一嗓子,竟是自覺地捂著嘴,這時實在忍不住,向家仆問道:“怎麽回事?這老頭是誰啊?”
兩個家仆臉色都有些尷尬,一個便唯唯道:“公子,這老不死……這老爺子是趙河的老父。”
邵寧納悶道:“趙河又是哪個?”
家仆更是尷尬,壓低聲音,小聲道:“便是前幾年春天,在如昔寨死掉的那個趙河。”
邵寧瞪著眼睛想了半晌,一拍腦袋方才想起:“啊喲,我記起來了!這老頭的兒子便是那個給我爹賣命死掉的是吧!我記得當時老爹當著好多人的麵親自給他行禮,說要替他兒瞻養他呢!怎麽幾年不見老成這樣了?”
兩名家仆都不再說話,陸鵬聽著心裏就不由得暗自冷笑。感情這老爺子還有這層幹係在這裏啊?
這位邵參軍,當時收買人心,然後就是這麽替人養老的?
要說這人真是蠢呢,做戲都不知道做全套。這些家丁眼看著老爺子的境況,誰不知道你主家的品行了?這些人還敢替你賣命?
陸鵬至此已是徹底看清這邵文滄的本性,那豪爽的表麵下,無非是個薄情寡義之人罷了。
他將老人扶起來,老爺子聽得趙河的名字,早已是嗚咽哽咽,老淚縱橫地哭道:“我的兒,我的兒你不該丟下我們啊!”
邵寧咂著嘴,也是感覺有些不好意思,悻悻地道:“老頭……老爺子是沒飯吃麽?等等我叫人去蒸饅頭罷?”
陸鵬喝道:“閉嘴!”
又向家仆橫了一眼,道:“換個地方說話吧!”
這裏離邵府門口不遠,說不得什麽時候就被邵文滄聽說,到時候靦著個臉又跑來演一場戲,那可真叫人惡心呢!
兩個家仆都不敢違拗,乖乖地跟著他走。邵寧撇著一張嘴,冷笑道:“老頭子滿嘴仁義道德,看起來也不過如此!哼哼!哼哼!”
陸鵬扶著老人一邊往旁邊偏僻地方走,一邊詢問。老人抽噎了好一陣,才將事情講述出來。
獨子趙河身亡後,他和妻子被邵家收養在後院。初時還算不錯,人人都敬他幾分,邵文滄也時不時過問。但隨著時間推移,兩個老人自己體弱無力,又是老實巴交的個性,漸漸的便引人嫌惡起來。
起初還是短衣缺食,然後那一眾奴仆見主家似已全忘了,愈發的大膽了,或打或罵,又說他們身上髒臭,將其從廂房裏趕出來,初時趕至柴房中,去年後連柴房也不許住了,直趕到宅院後的豬圈外,勉強搭了幾片破瓦遮風蔽雨。
老兩口兒子沒了,家鄉又在鄉下離得甚遠,又沒個親人,孤苦無靠,眼見日益的苦捱,老人家隻得去苦求了邵府管事,得以時不時推一輛獨輪車,去幫著運送些東西,以換取口食。
這一次從城外載來的一車柴禾被門軍奪了一半去,管事自是不依,又搜到顧潭秋給的那串銅錢,便疑心他是偷了府中的錢,令人打了出來。
陸鵬聽得默然,這穿越以來的見聞,總是能讓他沉默無語,暗自感慨他以前生活的時代是多麽幸福。
邵寧聽得臉如火燒一般,舉著袖子直擋住臉,一邊氣恨恨地一腳腳向家仆們屁股上踹去。
說話間已是走到了邵府的後麵,大宅後的數丈處,搭著豬、羊、牛等牲畜的圈棚,兩個老人棲身之處便在豬圈旁邊,隻是一個小小的草棚,出入口竟是一尺多高的一個小洞口,隻能容人爬著出入。
陸鵬看著便感覺鼻端一酸,邵寧羞愧地低著頭,嚷道:“這一群狗奴才!當真沒一個好東西!”一腳接一腳地踹在兩名家仆身上,也沒人敢躲,都低垂著頭,這時候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好了。
老人伏下身子,向窩棚裏爬去,口中喃喃喚道:“秀姐兒,我歸來呢,你還餓麽?”
隻聽裏麵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低低地說道:“不餓了哩,我夢見我的河兒呢,他衝著我笑,還要背我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