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欽州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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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鵬將杜和幾人帶出來後,便差人抬至衙中一間幹淨班房,顧潭秋便著人去請醫生,看過後所喜幾名獵戶都是筋骨強健,隻是皮肉損傷並無大礙,敷過藥後略躺躺便好。
謝小六少年人未經過事,已是眼紅鼻青的抹淚,張桃卻是笑嘻嘻的,直吹道:“這算甚?當日俺們吃那徐家掛落,比這可狠得多,俺可怕過誰來?”
又稱讚陸鵬:“好先生,看著斯斯文文,打得那廝鳥著實解恨,俺生平除了杜大哥,就服你了。”
杜和忙道:“賢弟不得無禮!”他知道陸鵬身份不凡,卻竟是拘謹起來。
陸鵬陪他們坐了一會,起身笑道:“幾位大哥好生歇息,我稍後再來看你們。”
既到了縣衙,自然要去交接公事。不過顧潭秋已先說起過,上任知縣已離任年多,這縣衙更有兩年多未有過上官了,倒是省了許多麻煩。
陸鵬在他指引下,從公堂、諸班房、案房一路轉過去,不禁詫異問道:“怎麽隻有這麽幾個人?”
諾大一個縣衙,居然隻有幾個小吏在做事,自然不對勁。
顧潭秋臉色尷尬,小聲道:“諸位同僚有的稱病,有的家有要務,都告了假。”
陸鵬明白過來,不用說,這縣衙裏的吏員也都是聽那謝家使喚,竟然一起缺席,看來是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了。
試想一個縣裏多少事務?若是吏員全部曠工,一般的官員誰受得了?
但陸鵬偏不甚在意,笑了笑不當回事。這欽州亂不亂跟他有什麽關係。
縣衙後院便是縣官本人及家眷所住之地,雖然離前門有些距離,但卻不設後門或側門,以示清廉無私之意。
陸鵬信步看了看,果然有幾人還在修繕屋頂。這地方一兩年未住過人,看來收拾起來也是頗費功夫。
幾名吏員都唯唯地來拜見,陸鵬隨口勉勵了幾句,忽然想起一事,向顧潭秋問起邵文滄所說的那樁公案。
顧潭秋聽了歎了口氣,帶著他來到案房中,在卷宗架上翻了片刻,拿出一軸遞給陸鵬道:“縣尊請自行過目罷。”
陸鵬展開卷宗,細細讀去,漸漸的神情陰沉下來。
依卷宗中所述,欽州地方初以僮人最多,後來流放貶謫的人多了,彼此混居習俗漸漸漢化。不過仍然有大量的土著山民聚居於欽州以西,分為數部,被稱為欽西“七峒”。
初時,欽州民眾對朝廷態度一般,直到百年前的淳熙年間,嶽飛第三子嶽霖任欽州知州時,廣施仁政,極得民心,自此後民眾對官府的信任度大幅上升。
但數十年後,也就是離如今五十年左右的嘉定年中,有一個名叫林千之的官員任欽州知州。此人極度迷信,篤信身邊一個巫醫。有一日林千之忽得了一種怪病,手足疲軟無力,多日不愈。那名巫醫便告訴他,此病需要食童女的肉才可治愈。
林千之聽聞後,便秘使人抓捕年幼少女,殺死後製成肉幹食用。曆經年許,不知害了多少女孩,方才被告發出來。林千之被押往臨安,當地民眾悲憤交加。但更令人驚異憤怒的是,林千之回到臨安後,僅僅隻是被罷了官職,並沒有得到任何其他懲處。
自此事起,欽州民眾對官府的態度急轉直下,直至今日的冷眼相對。
陸鵬看完不由一掌拍在案桌上:“豈有此理!”
身為一方父母官不說善待百姓,竟然做出如此傷天害理駭人聽聞的惡行,朝廷竟輕鬆地就將其放過?
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不由直搖頭。
顧潭秋道:“這位林知州,家中情形難以詳究,隻是小人聽說其祖死後,墓誌銘是由一個叫楊萬裏的詩人所寫。”
陸鵬不由默然,楊萬裏是什麽樣的人物?與之來往的自然不是一般人。這林千之家裏自是官宦之家了,而臨安朝廷又何嚐將這欽州人當回事?
他默然無語,顧潭秋在旁邊小心地觀察著他的神情,眼神裏便有些異樣。他也是欽州本地人,初聞此事時也是憤恨惱怒,此時見了陸鵬的神情,不由感到一陣親切。他見過的官員也算不少了,但大都講究什麽喜怒不形於色,人人都好似戴著副麵具,從未見過這樣肆意展現其好惡的官員。
他想了想,小心勸道:“相公若是有心,但行仁政,廣施恩義,百姓自然感念。”
陸鵬搖了搖頭,這幾十年的隔閡,又豈是小恩小惠能化解的?他也算是明白了,這欽州的爛攤子實在是爛得出奇,反正也不打算多摻和,還是想辦法搞點錢跑路得了。
……
邵府,書房之中,邵文滄滿臉詫異地捋著胡須,將來報訊的人打發走後,在書房裏沉吟踱步半響,使人將兒子喚來,問道:“你覺得那新來的知縣是個什麽樣的人?”
邵寧臉上的青腫已消了大半,沒精打采地嘟囔道:“行了老爹,別拿人家訓咱了,你養出來的兒子自己不知道嗎?我學不來人家那出息咯!”
邵文滄被噎得好一陣無語,瞪了兒子一眼,板著臉道:“他在縣衙裏親自動手打了路昌明一頓。”
“什麽?”本來垂頭喪氣的邵寧霍地抬頭,眼睛滾圓地叫道:“有這種事?那小白臉這麽有種?”
“混帳!誰讓你這樣亂喊的?人家一縣之尊什麽身份你能亂喊!”邵文滄大怒道。
邵寧手舞足蹈地叫道:“行行,您讓我咋叫我咋叫,他這麽有種,敢出手教訓路昌明那王八蛋,別說叫他縣尊,就是親爺爺、親祖宗我也願叫哇!”
“你……”邵文滄被氣得險些沒一口老血噴出來。
老邵隻是暗覺奇怪,這陸明風雖然年輕,但好歹也是在臨安朝廷諸院廝混過好幾年的,官場上的規矩和講究也該耳濡目染過,怎的會如此衝動?
他雖然是想要挑動這新任知縣與謝家老吏打擂台,但從來官場上自有爭鬥的規矩,陸鵬這一出倒是把他給整不會了。
所以,這人到底是個愣頭青呢?還是有所倚仗,根本不將謝宗白放在眼裏呢?
邵文滄把不成器的兒子轟了出去,在書房裏蹙著眉頭,苦思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