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故友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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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我才兮必有用,千金散盡兮還複來……”
一輛馬車上,一個三十多歲的半醉書生醉醺醺地大聲叫道。
這書生外邊罩一件嶄新的錦袍,裏麵露出的裏衣領口卻是破破爛爛。
兩條腿從馬車尾部垂下去甩來甩去的,一副狂生模樣。
馬車稍裏一些,坐著一個朱衣男子,神情有些陰沉,不時看向窗外。
“哈,宗相老弟,不要擺出一副臭臉,來來,喝酒!人生得意須盡歡,哈哈……”
朱衣男子正是謝家老四謝宗相,謝宗白等人懷疑新知縣的身份,他奉了大兄之命,先是去福建陸明風的家鄉,結果那裏的人竟沒幾個識得陸明風的。他又去了臨安,尋訪了許久,終於是找到了一個陸明風的故友,便是這成天抱著酒壇的酒蒙子了。
“你當真認得陸明風?”在這歸途中,謝宗相莫名感覺心神不定,皺著眉再一次詢問。
“哈哈,明風老弟嘛,與我自是老相識。你放心,他一見到我,包管會納頭就拜,哈哈哈哈……”
謝宗相皺眉不語,轉頭看著窗外。
此時馬車早進了欽州地界,過了靈山縣,進入到安遠縣境內後,謝宗相臉色漸漸的驚疑起來。
“這路……”
道路忽然平整和寬敞起來,馬車駛在上麵又快又穩。這樣的道路便是從臨安出來都是極少見的,何況欽州這樣的地方。
謝宗相當然對欽州了如指掌,以前這些路那可都是坑坑窪窪,狹窄難行的。
他心裏越發升起不好的預感。
修這樣的道路要花多少錢啊?大哥是不可能做這種事情的!
他一直在路途之中,身在臨安時也根本不可能得到欽州這偏遠地方的情報,對欽州局勢一無所知。
不會出什麽事吧?
謝宗相焦躁的看著前方,路邊不時的有人聚集,這些人身上有一種讓他相當不爽的氣質。
不都是一群泥腿子嗎?怎的這般精神了?
謝宗相印象裏的這些人,都是低垂著腦袋,雙眼無神,腰身佝僂,永遠要死不活,輕輕一腳就能踹飛的那種。
馬車繼續前行,離欽州城越來越近,而路邊出現越來越多的房子、人流以及一些謝宗相看不懂的奇怪東西,讓他越發感到不安。
當馬車經過一片田地時,這種不安感達到了頂峰。
這片田地是他家裏的,以前除了兩名窮鬼佃工外,哪裏有人敢聚在這田間?還有說有笑的,到底是在做什麽?這些窮鬼也配?
謝宗相眼神陰冷地盯著那邊,忽然其中一人轉過頭來,他心裏猛地一驚,連忙低下頭縮到馬車角落。
那人他認得,不是那姓陸的身邊一名親信嗎?
好在,對方沒有發現他。
謝宗相縮在車廂角落,眼神驚恐,腦海中湧起了一陣陣惶惶不安的念頭。
而車尾的酒鬼,仍然哈哈大笑地喝著酒。
過了這片田地,經過一片樹林時,謝宗相立刻叫停車夫,假稱下車方便,連滾帶爬兩腿發軟的跳下車,跌跌撞撞闖進了樹林中。
片刻後,安遠縣衙,陸鵬接報後愕然抬頭:“謝宗相?”
“是的,這廝奸猾,讓他溜掉了,現在蔣都頭正著人四下搜捕。”
陸鵬沉吟了一會:“倒也不用太在意,別耽擱了正事。”
謝宗相……白衣卿相……這兄弟四人的名字倒是好大的口氣,可惜卻沒一個能中個秀才的。
陸鵬並沒有將之放在心上,正準備繼續跟黃道姑研討棉花種植之事,來者又報上一事。
“我的故友?”
他頓時神情有些精彩,原來謝家打的這個主意。
“此人自稱名叫蒲雲山,喝得爛醉如泥,嘴裏還一直喊著要見老爺。”
陸鵬想了想道:“找個地方讓他住著吧,本官得空再說。”
他繼續跟黃道姑談著棉花。總的來說,收獲還是挺多的。
黃道姑不愧是“專家”,對棉花的各種習性了如指掌,陸鵬也認識到以前自己有許多誤區。
比如他一直以為棉花極其耐旱,但黃道姑卻說這時代的棉花耐旱能力其實並不算太強,需要的水分並不算少,隻是相比稻穀要強許多。
而且棉花也不像他想象裏那樣什麽地都能種,相反對於土地肥力的要求還挺高。
而在曬種、造墒諸多方麵,黃道姑也都是真正的專家。
陸鵬陷入沉思,他以前想象的整個欽州全部種棉花看來是不太現實了,有些土地實在過於貧瘠了,但至少大部分土地是可以種植的。多造水車和水渠,欽州的土地水分較少,但相應的地下水卻極為豐富,這也可以利用起來。
同時,棉花是一種對光照極度需求的作物,欽州在這方麵條件還是不錯的。
不管怎樣,等明年春天,搶種的這批棉花收獲後就有數了。
他給了黃道姑一個農政教習的職位,雖然這道姑惶恐不安連稱不敢,但他還是堅持並花了好大一番力氣勸說。
黃道姑隻有姓,沒有名字,這時代許多女子都是如此。要進官府職冊,顯然需要一個正式的名字。
陸鵬想了想,笑道:“你不嫌棄的話,本官給你起個名如何?我看你聰明敏捷,才幹練達,就叫黃敏吧。”
黃道姑不禁瞪大眼睛,怔怔地看著他,神情怔悵。
陸鵬為免得她仍是緊張,便讓同為女子的尚敏若初期幫助她工作,剛好兩人名字裏都有個“敏”字。
黃敏退出去後,陸鵬又看了一會公文,微感疲累,正閉目養神時,邵寧卻來了。
隻見他怏怏地進來,張著嘴欲言又止,陸鵬好奇地盯著他,好一陣這小子都難以開口。
陸鵬沒好氣道:“有屁就放,磨蹭個什麽呢?”
邵寧滿臉掙紮,又張了幾次嘴,始終說不出口。
陸鵬無語地搖頭,歎道:“看你這德性,行了,不就是你爹那點破事嗎?”
邵寧頓時驚悚地看著他,如同見了鬼一般,失聲道:“你……你都知道了?”
有什麽知道不知道的,你爹擺明身上有見不得光的事,仔細想一想在欽州這塊他還能做啥?再加上那次鳳凰山一戰,他派來的人將近一半是安南人,這不就很明顯了。
“裏通外國可是死罪啊。”陸鵬戲謔道。
不料邵寧臉色蒼白,雙目失神,竟撲地從椅子上滑得跌坐在地。
陸鵬忙上前將他拉起來。這小子怎嚇成這樣?他也不敢再開玩笑,幹咳了兩聲安慰道:“你放心,有我在,你爹死不了的。”
雖然老邵身上毛病多,也不算什麽好人,但就衝邵寧的麵子,出了事也得保一保的。
當然,具體還是得看他自己的反應。
安慰了好一陣,邵寧才鎮定了一些,但仍是垂頭喪氣的模樣,歎道:“我是不是很沒用?”
不,你就純粹是一個廢物。陸鵬暗自吐槽,臉上笑眯眯的:“哪裏的話,你不是什麽都懂嗎?人情練達即文章嘛。”
“是嗎?”邵寧將信將疑,隨即又搖頭,“我就隻會吃喝玩樂而已。”
他喪了一會,突然抬頭:“要不我來給你做事吧?”
“你?”陸鵬盯著他看了一會,“你識字嗎?”
“唔,這個……”邵寧本是念過幾年書的,但實在不是那塊料,邵文滄最後也隻好隨他,現在是差不多全忘了。
陸鵬無語地想了想:“要不你先去尚安國的小學堂裏讀兩年再說吧。”
邵寧頓時更怏了,那小學堂他知道,裏麵全是十來歲的孩童,最大也不過十四,他哪有臉去?
陸鵬一邊喝著茶一邊瞅著這小子,要想上進倒也不是不行,隻是先得看看這小子是真想通了還是一時腦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