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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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叉子的大叔姓鬱,叫鬱明,其實他不是大叔,或者說,他不承認自己是大叔。
他住在不遠處的村子裏,本來是看見這邊冒煙所以過來看看,見到是白驍這個年輕人,他搭了幾句話,反正都過來了,便拿著手裏的叉子在河邊叉魚。
“你見過很多我這樣的年輕人?”
“哪有那麽多年輕人,都是老梆子,也就這兩年遇到過一次……媽的我也被人喊大叔了。”
這個四十來歲的大叔摸著頭,說話很文雅的樣子,看上去很不爽。
“我怎麽會是大叔呢?我也很年輕好吧!”
他嘟嘟囔囔的,和錢嬸是完全不一樣的性格與心態。
白驍第一次看見林朵朵和錢嬸以外的、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可能是先入為主的影響,他以為大多從災難前活到現在的‘幸存者’,都會像錢嬸那樣,沉默而壓抑。
“叫哥。”大叔說。
白驍嘴角抽了抽,透過墨鏡看著這個大叔。
“我還以為在臨川這片見不到年輕人了,你家人牛逼啊。”鬱明說的話本是誇獎,卻聽起來不太對勁,“你……誒,噓!”
他忽然噤聲,舉起了魚叉,全神貫注盯著水麵,然後在下一刻,猛地將叉子甩出去!
‘嗵’一聲入水,再拉上來時,四齒的叉子上已穿了一條魚。
白驍默不作聲打量著,這一手絕活是真猛。
“唉,沒逮住大的,逮個小的。”他將魚取下來,看了白驍一眼,白驍見他動作好像是準備扔魚過來。
“叫鬱哥。”大叔說。
“……”白驍看他認真的模樣,道:“鬱哥。”
“我就說我不老,你看我像多大年紀?”
“三十來歲吧。”
“你小子!”
鬱明樂了,笑嗬嗬地,臉上皺紋都顯露出來。
“什麽叫在臨川這片,見不到年輕人?”白驍問。
“難道你有看見人嗎?”鬱明看了看他的自行車,“這片地方早就沒人了,連個聚居地都沒有,你這樣的還得去外地。”
“什麽叫我這樣的?”白驍問。
“你這樣的年輕人啊。”鬱明道,“除了老梆子就是後生仔唄。”
白驍覺得他口中的年輕人,好像有種……別的意味,就像是將人粗暴分成了兩類,一類是老梆子,一類是年輕人。
——或者說,一類經曆過災難的人;一類年輕的,像自己這樣年齡、災難後才長大的人,兩者在鬱明眼裏是截然不同的。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從一開始直到現在,白驍從鬱明身上感受到一種,對年輕人的善意。
“你知道聚居地在哪裏?”白驍隨口問。
“離這兒最近的……好像在陳家堡吧。”鬱明說著,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準備去那兒?”
“先看看。”白驍說。
“那你很莽啊,都沒有目標,就這麽亂竄,雖然喪屍都老了,也不至於這麽看不起它們吧……”
鬱明聲音漸漸低下來,忽然歎了口氣,道:“也是,在這破地方有什麽兩樣……總歸是個希望。”
他瞅準了機會,又往河裏投了一次魚叉,這次沒有扔中,把叉子收回來,見白驍沒有撿那條魚,有點詫異:“咋,對魚過敏啊?不吃嗟來之食?”
“不太習慣。”白驍無奈道。
“碰到過壞人?怕我下毒?剛戳上來的你又不是沒瞧見。”
鬱明倒沒生氣的樣子,就是依然那種我行我素的畫風。
“沒事,就是很久沒見過人了,話多了點。”他盯著河麵,頓了一下道:“是很久沒見過年輕人了,媽的對老梆子不放心。”
“哦?”
“後生仔,出門在外,對那些災難前活過來的老東西警惕點……哦我也是,那沒事了。”鬱明道。
白驍樂了一下,手上墊著樹葉,端起鐵盒吃裏麵煮的榆錢。
“伱知道陳家堡,怎麽不去?”白驍問。
“問得好!我為什麽要去?”鬱明說著話,忽然又將魚叉投出去,這次戳中了一條大魚,還在水裏撲騰。
如今初春的餘寒未去,河水還有些冰涼。
等將魚拉上來,他滿意的收起魚叉,“走,鬱哥請你吃魚。”
麵對大叔的邀請,白驍猶豫了一下。
“怕個屁,我還能肛了你不成?”鬱明收拾著東西。
“還真怕。”
鬱明住的村子裏沒有老喪屍遊蕩,也沒有人生活的樣子,隻是等進了院,才發現他將一排連著的房屋都打通了,院裏甚至還有個籃球筐,不知道他從哪搬回來的。
院裏有個很大的棚子,幾乎有一個院子那麽大,或許不該叫作棚子,三麵合圍,棚子下有灶,有鍋,有躺椅,有書架,還有許許多多的書放在上麵。
一排手辦整齊地擺放在書架中間的位置,各色各樣的小人兒。
白驍看得愣住了,如果說林朵朵那邊是貧民窟的話,這邊就是別墅級,還是帶娛樂休閑室的那種。
“沒見過?”鬱明將魚放進盆裏洗淨,坐在灶前引火。
他也很佩服這個後生仔,獨自一人背著包,帶著刀,就敢從臨川市一路前行,現在的野外不僅有喪屍,還有發狂的野獸。
“……有品位。”
“你懂?”鬱明有點詫異,這個年輕人竟然懂得品味這個東西。
“一看就非常……”白驍一時找不出詞。
他開始回憶林朵朵為什麽會過成另一副樣子,想起錢嬸深居簡出的模樣,又有些釋然了。
生活並沒有高下之分,林朵朵生活得也還好,會騎著三輪車去拾荒,會抱著糖水喝,隻是精神世界無論如何都比不過災難前生活過的人。
鬱明是一個極端,錢嬸是另一個極端。
“牛逼。”白驍說。
“哈哈哈哈哈!”
大叔樂了,這是他這些年拾荒攢的,也有災難前自己買的,都很舊了,但這是支撐他一直活下去的動力。
雖然不能吃不能用,但他還是很喜歡。
“我拾荒時也見過,但是沒有拿,我以為都是沒用的東西。”白驍忽然說。
“它們確實沒用,不能吃不能用,也不能喝。”鬱明道。
“但它在你這裏明顯很有用。”白驍參觀著這個大叔的藏品。
有助手,有小圓,有三玖,還有許多說不上名字的人物。
這個大叔不孤獨,也不寂寞,把牢籠過成了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