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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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漸黯,又到了日落而息的時刻。
    不管是因為作息規律還是依然被失眠所困擾,張寅都無法躺下,所以他坐在洞口的石塊上呆呆望著天空,雨已經停了,所以天上的點點繁星沉默的閃爍著,地上一片黑暗中,也偶爾能看到飛舞的螢火蟲。
    他忽然想起了許久不曾哼過的兒歌,那首關於星星的。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和流行音樂比起來,這歌的旋律很簡單,但也因此更加容易記住。張寅不是一個音樂愛好者,他知道周傑倫很火,但也隻知道周傑倫流傳最廣最經典的幾首曲目,偶爾可以哼兩句但也就隻有兩句。但實際上,周對於他所處的那個環境來說,也已經是上一個時代的巨星了,有時候會在瀏覽新聞資訊時知道對方時隔多年發了專輯,但質量不及粉絲期待之類的。
    其他的歌手?那更不了解了,如果問他印象最深的歌曲巨星是誰,答案可能是邁克傑克遜,因為這家夥名聲真的很大。
    對這首兒歌也一樣,張寅隻會這兩句,就連歌名叫什麽也不確定,或許是叫做“星星”?
    而且也不確定第二句是小星星還是小眼睛?
    這兩句哼完,也就斷了。
    後麵是什麽來著,好像有句掛在天空放光明?沒了後續,他也隻好反複的哼這兩句,直到身後響起腳步聲。
    “你在說什麽?”
    季疑惑的問著,在她看來,隻見到對方坐在洞口,看著天空,發出一陣陣好似在呢喃般的聲音。
    那聲音很輕,因為張寅並沒有唱出來,隻是在哼鼻音。
    但,給了她一種奇特的感覺,間隔時快時慢的哼哼聲,讓季感覺有些…
    好聽?
    可是跟那種好聽的鳥鳴或是溪水的潺潺輕響都不同,這種好聽不是來自於聲音本身,季能意識到這一點,所以她聽了一會之後忍不住詢問起來。
    未知會引起恐懼,同樣也會勾起好奇的心理。
    剛學過不久的內容瞬間在腦海中浮現出來,張寅理解了她在問什麽,隻不過這問題似乎不好回答。
    先不說自己記住的那些詞匯足不足夠表達那些內容,真正的問題在於怎麽和這個孩子解釋音樂是什麽?
    一種節奏嗎?
    張寅覺得腦袋在發癢,用手使勁抓撓的同時也意識到自己好多天沒洗過頭了,頭皮積累的油汙和皮屑也到了開始發作的時候。
    該搞搞個人衛生了,這般想著,周身都開始不舒服起來。
    再看女孩還盯著自己看,張寅直接放棄了思考,還有回答解惑,直接詢問:
    “要學嗎?”
    季立刻點頭。
    隻是學著他哼兩句很簡單,就好像張寅也會幾句日語和英語一樣,騷瑞,私密馬賽他可以張口就來,隻要聽過然後模仿就可以了。
    一分鍾都不到吧,張寅就聽著旁邊的女孩反複的開始哼著兩段重複的旋律。
    而他就開始算自己已經來了幾天。
    最開始沿著河跋涉了三天吧,第四天勞累了一整天,然後現在是第五天。或許應該找個方法記錄一下時間?畢竟以後可沒有手機和網絡能隨時確認時間,雖然一時間也說不明白記下天數這件事到底有何必要,但張寅總覺得是應該做這件事的。
    像魯濱遜那家夥流落荒島,不也會做這件事嗎?
    可能是因為習慣吧,且不說現代確認日期和時間的重要性,便是在古典封建時期它們也依然是極為重要的東西,人類的數量隻要到了一定的規模,有了組織和協作之後,一天、一月、一年的概念必然就要深深的植入每一個人的腦海中,說不定都深入基因了。
    當然還可以說的好聽點,記錄某些東西也可以算是文明的第一步。
    伴著女孩不厭其煩的哼唱聲,張寅返回洞內躺下。
    迷迷糊糊中,熬到了第二天。
    今天是第六天,馬上一個星期了,張寅這樣想著,用一塊石頭在山壁上用力刻畫,寫下漢字“六”的字樣。
    為了保證清晰,他不斷的重複這個過程,讓纖細的線條不斷重疊起來,變得粗大。
    昨天也沒見月亮,不知這是在一月中的什麽時候。
    這時候他忽然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激動情緒。
    這會不會是人類創造的第一個文字呢?
    雖然對他來說,大腦中一切的東西都來自於人類數十萬年的積累,張寅隻是一個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矮子,隻是在重複一些東西而已。
    可對於這個世界而言,他所要做的每一件事,不論是刻畫下時間的記錄又或者是製作陶器,可能都是人類的第一次創舉!
    千百年後,他張寅是否也會變成故事傳說裏的炎黃二帝,有無數的人以成為自己的子孫而自豪?
    “我是否,太沒有緊迫感了?”
    不管是為了有一個更舒服的環境還是為了加速人類文明的進程,完成這個具備史無前例意義的事業,他都要抓緊時間了。
    人生短短幾十年,需要抓住某些東西,需要信一些什麽,才可以擺脫無意義的深淵。
    這樣的大好機會擺在眼前…
    或許命運對自己也沒有那麽的不公平,沒有天賦和能力,沒有異於常人的秉性,在人類的文明時期隻能當一個連合格都算不上的螺絲釘,但來到這個時代之後,一切就都不同了。
    他本來隻能做個普通人,隻能靠傳宗接代,把一切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又或者依然躺平擺爛,任由那些虛無感把自己吞噬,承受那種痛苦。
    但在這裏,他可以做的事,簡直多到讓人數不過來!
    想到這,張寅立刻跑去找到酋長詢問起來:
    “這個,哪裏有?”
    他拿著的正是昨天用來編草螞蚱所用的那種草葉,細細長長,雖然沒有棕櫚葉那麽寬和厚,但外表上看起來確實有一些相似。
    剛剛吃完早食,正思考著如何給眾人分配任務的酋長被問的一愣,既有對張寅如此快的就可以掌握基本語言感到高興,也有對這個問題的疑惑。
    這種草葉對部落來說隻是一種拿來當做床鋪以及生火的材料,既不能吃也不能有其他作用,它有什麽特別的用處嗎?
    張寅也沒辦法說清自己要做什麽,隻靠昨天學來的內容不足以表達,他隻能期望對方可以允許他去找這種植物,對接下來他要做的事情有大用。
    好在,酋長如張寅所願的招了招手,指派季給他帶路。
    雨後的道路泥濘不堪,光腳踩在上麵很是不適。
    季哼著昨天的調調,比起張寅的小心翼翼,腳步靈活且隨意,毫不在乎爛泥雜草糊滿腳掌,很是歡快。
    對她來說,可以擺脫熟悉且無聊的日常工作就是一件好事。
    “張寅,你的家在哪?”
    走著走著,季開始詢問起來。
    家對於季來說,就是族人聚集在一起生活的那個山洞,記憶裏的一切都是從那個地方開始,每個晚上安心熟睡的地方。
    張寅想著,對她來說,家應該不那麽局限於個人的概念,所以更準確的說對方想問的應該是,自己的家鄉。
    家鄉?
    張寅其實一直都沒有這個概念,他的戶籍所在和幼時長大的地方並不在一起,而且從記事到三年級身在魔都,之後又去到姥爺家鄉下念書,又有奶奶一家搬遷到其他省份等等諸多原因,所以每當有人問他,你是哪裏人的時候,他的內心總會思考一番:
    “我是哪裏人啊?我的家鄉在哪?”
    現在倒是沒必要糾結了,整個地球都是自己的家鄉,就好像去了外國便不會再用某某省份的人來區分一樣,而是用國來區分。
    “我的家,在一個很遠的地方…”
    張寅感覺自己像是在回答關於生死的問題,每當有孩子詢問時,大人們的回答都很一致。
    某某去了很遙遠的地方,遠到再也回不來了。
    對他來說也是,遠到再也回不去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