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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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強喝了口啤酒說:“誰能想到被害人連性別都沒看清。”
唐應凱說:“記憶的可靠性是非常有限的,她老公再說些心理暗示的話……是她老公的情人?”
羅鳴浩點點頭說:
“這事兒好幾年了,但嚴明捂得嚴實,我們一開始,就是被害人沒醒的時候,還真朝這個方向想過,也問了一些人,都說被害人兩口子一直挺好,然後被害人醒了,也就沒再朝這方麵努力,其實啊,她老公沒事就跟朋友喝酒,就是陪這個女人去了。”
唐應凱皺眉問:“即便這女人案發當晚知道嚴明啥時候離開,她也沒有充足的時間趕到煙酒店行凶啊。”
李雲輝嗬嗬一笑說:
“嚴明都快五十了,還是個情種,這女的叫郭明豔三十八歲,M市人,二十多歲結婚之後就到咱們這兒打工……”
“她有家?”唐應凱問。
“可不,你聽我慢慢說,一開始郭明豔是跟她老公一起在咱們這兒打工的,幾年後他老公就回去了,倆人吧一直沒有孩子,郭明豔存了些錢,在康泰路上開了一家小超市,但沒買房,一直租住在康泰路不遠的匯鑫小區,兩年前嚴明和郭明豔好上了,我也是不知道郭明豔看上嚴明啥了,反正是在今年初跟老家的丈夫離婚了,那真是一心等著嫁給嚴明呀。”
“嚴明參與這個案子了?不應該啊,他隻要拖延一會兒,被害人沒命了。”唐應凱說。
羅鳴浩擺手說:“嚴明沒參與,被害人魏淑芬壓根不知道自己老公出軌了,主要是啥呢,嚴明就沒想過離婚。”
“哦。”
李雲輝接著說道:
“郭明豔離婚離得很痛快,很大原因是她一直沒生孩子,估計她前夫巴不得離呢,可上個月她查出懷孕了,這下催嚴明離婚催的就急了些。”
羅鳴浩接口道:
“嚴明是想兩頭家,享齊人之福,但他有兒子了,不想再要一個,郭明豔催著離婚,他催著郭明豔打胎,倆人這一個多月沒事就吵,郭明豔威脅要去找魏淑芬,嚴明說魏淑芬一旦知道了,離婚肯定不會離,都這歲數了,但他肯定難有機會再到郭明豔這裏來了。”
“要不我說嚴明是個老情種呢,”李雲輝說:“就這樣,他還惦記著兩頭家呢,他勸郭明豔打掉孩子,他一定不離不棄,等老了也會照顧郭明豔。”
“他比郭明豔大十歲呢,誰照顧誰呀?”謝勇吃了一口肉說。
“所以呀,郭明豔不信,無論如何都要把孩子生下來,嚴明一看沒轍了,就退了一步,讓郭明豔回老家生,生完再回來,郭明豔能幹嗎?要回去生也行,你先把婚離了,一下就把嚴明將死了,嚴明有一次喝幾杯酒,語重心長的跟郭明豔說,你再等等,我媳婦兒跟我二十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一腦袋白頭發了,我把她踹了,說不過去,她比你大好幾歲呢,身體這幾年也不太好,等她走了,我立馬跟你結婚。”
唐應凱嗬嗬了兩聲。
陳有朋說:“要不說上學時得學會聽重點呢,成績好壞有時候就在這上麵,嚴明這句話的意思是啥?人家就沒打算娶她,可她聽成啥了?隻要原配死了,她就能扶正。”
李雲輝點頭說:“都說為母則剛,她是剛過頭了,我們抓她的時候,她一開始一臉懵,後來覺得是嚴明把她賣了,那家夥把嚴明罵的呀,一點沒覺得自己有啥不對……”
“你不是說嚴明沒參與嗎?”唐應凱問。
“他是沒參與,但在回去接魏淑芬路上的時候,郭明豔給他打電話了,說孩子不能再等了,她得讓魏淑芬現在就走。”
唐應凱哦了一聲,點了點頭說:“就是說嚴明離開郭明豔家的時候,郭明豔已經不在家了。”
“對,當晚他們倆又吵架了,嚴明喝了點酒,十分篤定的告訴郭明豔不可能離婚,郭明豔摔門出去了,郭明豔知道嚴明他媽來了,也知道嚴明他媽跟魏淑芬關係不好,更知道當晚嚴明要去店裏接魏淑芬回家,而且最重要的一點……”
李雲輝喝了口酒說:
“嚴明天天不著家,啥正事不幹,為了防止嚴明亂花錢,防他打牌賭博,魏淑芬基本不給嚴明錢,就是今天大概要花多少錢,嚴明需要跟魏淑芬提出申請,魏淑芬如果接受就會給嚴明發個紅包,一般也就幾十塊錢,嚴明自己沒有可支配的錢,案發當天魏淑芬是給嚴明叫代駕的錢了,偏巧晚上郭明豔租住的地方查水費,是掃的嚴明的手機交的錢。”
李雲輝說著笑了笑,搖了搖頭,又說:
“郭明豔也是有樣學樣,小超市裏啥都有,基本不會給嚴明錢,是不是納悶郭明豔看上嚴明啥了?”
唐應凱點頭。
謝強說:“審訊的時候,我問了,郭明豔說嚴明知道心疼人,小超市裏總有些整箱搬進搬出的活兒,嚴明從不讓郭明豔動手,還會做飯,做的還挺好吃。”
武強哼了一聲說:“他在自己家可是啥都不幹的,他兒子說他這個爹白天看不到人,晚上回來就是睡,他媽要盯著店,關門回家之後還要洗洗涮涮的,他小時候還吃過他爸做的飯,高中之後就沒再見他爸進過廚房。”
唐應凱說:“嚴明經常出去找朋友喝酒,魏淑芬也不給錢?”
羅鳴浩說:“不給,要麽就別去,我估計魏淑芬是琢磨著朋友一起總要輪著請,所以隔段時間嚴明哄一哄,磨一磨也能要到一二百,但他要到的錢是真的去跟朋友喝酒了,郭明豔那他每天都會去,這一點還真是佩服他,真當成另一頭家了。”
唐應凱說:“也就是說案發當晚,嚴明離開郭明豔家的時候不敢找魏淑芬要錢,隻能打電話給郭明豔,讓郭明豔幫他叫代駕?”
李雲輝擺手說:
“郭明豔是這麽想的,但沒想到嚴明沒找她,當天晚上不是有查水費的嗎?其實頭一天晚上就來了,他們那棟樓也是老小區,水表沒換,還需要人工查表,但是繳費可以掃碼,郭明豔跟查水表的說明天晚上再來收,那天嚴明他媽不是來了嘛,嚴明沒去郭明豔家。”
唐應凱哦了一聲說:
“郭明豔大概知道嚴明有多少錢,她這麽設計就是為了能夠知道嚴明的動向,然後動手,但嚴明存了幾個月,有點私房錢,沒給她打電話,她是看到魏淑芬準備出門了,她有點慌了,她應該謀劃了有些日子了,她覺得錯過了那一晚,機會就不多了,然後她給嚴明打了一個電話後匆忙動手,因為慌亂,她捅了一刀後拔刀就跑了,煙酒丟了都是假的,項鏈耳環也是嚴明拽下來的,他不想發妻有事,也不想情婦被抓。”
幾個人點頭。
唐應凱又問:“你們咋找到郭明豔的?不是說嚴明捂得很嚴實嗎?”
“那晚你走之後,我們大半夜找上門去,嚴明以為我們已經查到啥了,那表情就像世界末日來了一樣,我和老李就詐了一下,然後又讓他看了一下監控,找到了郭明豔進出這條街的證據。”羅鳴浩說著舉起酒杯說:“來吧,這案子總算是破了,碰一個。”
唐應凱舉起茶杯說:“我就不喝了,一會兒開車送你們回去。”
陳有朋興奮的幹了杯中酒,問:“郭明豔為啥覺得隻有三號晚上是個好機會,平時嚴明也經常晚回去……”
羅鳴浩說:
“嚴明平時晚回去,魏淑芬不會等他呀,自己關門打車就回去了,這不是因為婆婆來了,魏淑芬不願意早回去嘛,如果是八點多關門,街上的人還是不少的,她很容易被看到,其實郭明豔沒少動腦子,她想過隻要嚴明他媽不走,嚴明可能天天都要去接魏淑芬一起回家,這是她不願意接受的。”
“這人啊,一旦鑽進了牛角尖,那就看不到別的了,一門心思的往裏鑽啊。”李雲輝搖著頭說,臉上的肥肉跟著顫悠。
謝強吃了一口烤饅頭片,慢條斯理的說:“有人願意分析人性,總想得出個善惡的結論,其實要我說,這兩樣東西咱們都有,隻看遇事的時候誰能壓住誰,腦袋清不清楚。”
武強嚼著嘴裏的肉說:
“嚴明反應夠快的,他到現場的時候,煙酒店的燈還沒關,有人已經發現魏淑芬躺在血泊中,吱哇亂叫的叫來幾個人,隻是還沒敢進去,嚴明到了能立刻想到啥情況,又能想到讓外麵圍觀的人打120,他趁著沒人將煙酒從架子上拿下來,擺在別處,想到拽下魏淑芬的耳環項鏈,可見腦子好使啊,可咋就沒想明白倆女人,憑啥都乖乖聽他的?”
“你別說,他這麽一幹擾,咱們還真就上了當,因為是他救了魏淑芬,咱們首先沒有嚴重懷疑他,然後查了他的聊天記錄,也都對得上,又眼見他對媳婦兒那份擔心,他說啥咱們自然就信了,他能出軌幾年沒被發現,跟他養成了回家前清理與郭明豔的聊天信息有很大關係,咱們咋會想到這案子跟他有關?再加上被害人說看到凶手了,就算樣子記錯了,性別咋會錯呢?誰能想到郭明豔短發,案發當晚還戴了鴨舌帽,她長得又不算秀氣,咱們這才走了彎路。”
羅鳴浩看著李雲輝問:“你這麽安慰自己,管用嗎?”
唐應凱說:“這也是事實。”
“就性別這一塊兒算是把咱們卡死了,壓根就沒查女性,也沒看到行為異常的女性,郭明豔行凶後,脫了外套,摘了帽子,躲在暗處,沒有立刻離開,等有人圍上來了,她還跟著圍觀群眾一塊兒看了一會兒,才慢悠悠的離開,咱們又一直查男性,根本沒注意她,老唐,你說她的心理素質是不是杠杠的?那為啥捅刀的時候沒補一刀呢?那時候咋就嚇得沒有分寸了?”謝勇看著唐應凱問。
“說明郭明豔心裏也知道魏淑芬無辜,她的勇氣來自於肚子裏的孩子,可真的動手,就是兩回事了,她是捅一刀就跑,換做別人或許刀都拿不住,也或許連捅好幾刀,不能以一個人的反應斷定遇到這類事情,啥反應是對的?那麽多做小三的,有幾個敢拿刀的?人的情緒很複雜,她出了煙酒店,離開了讓她驚慌恐懼的環境,她可能情緒一下就穩定了,甚至還騙自己說自己做的很對,自己很勇敢。”
李雲輝指著唐應凱跟羅鳴浩說:“聽見了沒?他又在提醒咱們經驗不能隨便用。”
“你跟郭明豔是一個班的吧?咋不會聽重點呢?”羅鳴浩沒好氣的說了一句,埋頭繼續吃。
陳有朋趕在李雲輝開口之前,搶先問道:“凱哥,記憶真的會被改嗎?”
唐應凱笑了笑說:
“人們普遍認為,記憶的功能就像錄像機一樣,把信息儲存在大腦,想用的時候就能直接調取播放,實際上記憶形成的時候,大腦隻會記下一些比較重要的碎片,當我們回憶的時候,海馬體神經元會重新組合這些碎片,這個時候要是遇到一些不連貫的地方,我們就會按照自己當下的邏輯和認知進行填補,心理學上稱為:重構式記憶。”
“就是真真假假唄?”武強問。
“回憶的次數越多,添枝加葉的越多。其實這主要看大腦認為的重要碎片是啥,你上學的時候背過的文章公式,現在還能記住的有多少?學了十多年呢,應該記住很多,可畢業之後用不了多久,你就全還給老師了,五年後想提取相關知識用一下,發現啥都想不起來,憑啥你認為你記憶裏曾經看到的聽到的,就都是事實?有些家庭夫妻倆爭吵的就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女的記憶深刻,男的根本沒有印象,因為他們大腦認為的重要碎片不同,他沒印象就代表沒有發生過嗎?她記憶深刻就代表當時就是她看到的樣子嗎?”
“越說越蒙,到底記憶有沒有用?”羅鳴浩不耐煩的問。
“這不是廢話嗎?”李雲輝說:“沒用的話,你還能知道我是誰?你知道下班了回哪去?你今天查的那些事,明天還能記得?”
“我不是說這些基本記憶,我是說腦子裏有的,平時不咋用的那些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