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淅淅瀝瀝的小雨又下了起來，唐應凱站在窗前看著外麵的街景發呆。
    韓曉玉推門進來皺著鼻子說：“你開會兒窗戶吧，這是抽了多少煙啊！一會兒有人來做心理谘詢，你收拾一下！”
    唐應凱聽話的打開一扇窗，又轉身收拾了一下桌麵，擦了擦桌子，這才想到這本應是韓曉玉幹的活。
    他歎了口氣，已經幹差不多了，他懶得再廢話說教韓曉玉。
    當然，也沒有時間，就在唐應凱發愣的工夫，人已經到了。
    唐應凱聽到動靜，趕緊假模假樣的坐好，將手裏的抹布扔到地上，還用腳朝桌下踢了兩腳，就聽到門外有個好像熟悉的女聲說：“我的個人信息不用填。”
    唐應凱還在腦海中搜索這是誰的聲音，辦公室的門被推來，石晨笑嗬嗬的站在門口，唐應凱下意識的起身站到窗邊，緊張的左右看了看了。
    “你真以為咱倆見個麵就能引發非自然現象？”石晨自覺地坐到桌前的椅子上。
    韓曉玉站在門口驚訝的看著唐應凱的反應，問：“小舅，你們……認識？”
    唐應凱緊繃著臉，嚴肅的對韓曉玉說：“你先出去，聽到啥動靜馬上告訴我。”
    “啥動靜？”韓曉玉納悶的問。
    “別管啥動靜，聽到有人吱哇亂叫的，就叫我。”
    韓曉玉‘哦’了一聲關上門，又打開，說：“我沒給打折。”
    唐應凱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韓曉玉關門出去了。
    “你可真夠黑的，谘詢前先收費，萬一你沒啥本事，我的錢不是白交了？”
    “以前是谘詢完再付費，也好知道需要來幾次，但是，小玉，我外甥女……”唐應凱指了指門：“她腦子不好使，上我這兒來的都是滿腹心事的，谘詢完或許輕鬆些，但很少有主動記得付費的，小玉，她比我忙，如果谘詢結束的時候她正在看視頻，就會忘了收費，所以，幹脆先收，不滿意我可以退，我也沒整啥套餐，來一次交一次的錢。”
    石晨轉頭看了看門，笑問：“那你這個工作室主要靠什麽撐下去？”
    唐應凱聳了聳肩，沒有回答石晨的問題，而是問：“你是有事找我？一會兒我讓小玉退你錢。”
    “不是不是，我真的是來谘詢的。”
    “哦？遇到啥問題了？”
    “嗯……就是我不太會處理跟上級領導的關係，因為處理不好，所以工作的很憋屈。”
    “你很討厭你的領導？”
    “如果討厭有一百分的話，我討厭她應該是一百二十分。”
    “你的領導男的女的？”
    “女的。”
    “她知道你討厭她，所以在工作中找你麻煩？”
    “對，她想逼我辭職。”石晨說著歎了口氣。
    唐應凱嗯了一個長音，說：“你這屬於職場問題，並不屬於心理問題……”
    “你就不能迂回治療一下？天天工作不開心，生活上能如意？心理能舒服？我現在一想到要去上班，晚上覺都睡不好。”
    “你自己也知道根源在哪，如果改變了工作狀態，你的生活是不是就可以回到之前了？”
    “怎麽改變？辭職？回家待業？那我離抑鬱症會更近一步。”
    “以你的能力……”
    “誒，這裏有個是非對錯的問題在，憑啥是我走？明明是她不擇手段上位，遇事了找人背鍋，上層領導說她了，她不問青紅皂白就拿我們撒氣，而且她罵人時的表情真的很欠揍，不是我一個人這麽覺得，可別人有兩張麵皮，我隻一張……”
    “你有情緒了，咋宣泄？”
    石晨哼了一聲說：“能怎麽宣泄？路怒症知道吧？我會罵一路，好朋友打電話敘敘舊，我都沒有耐性聽她說下去，我爸媽噓寒問暖我也急，就連我家的貓，多可愛的小家夥，我有時候看它也嫌煩。”
    唐應凱點點頭說：
    “在心理學上，有一種典型的壞情緒傳播鏈叫踢貓效應，有個小故事，說一位騎士在晚宴上被家主訓斥了一頓，他怒氣衝衝的回到自己家，對沒有及時迎接的管家大發脾氣，管家心裏窩火，回家後找了個雞毛蒜皮的小事把妻子罵了一頓，妻子受了委屈，正好看到兒子在床上蹦躂，帶著邪火給了兒子一巴掌，兒子莫名其妙挨了一耳光，心情很糟糕，下地後一腳把正在腳下打滾的貓踢了一個跟頭。”
    “啊……”
    “所謂壞情緒傳播鏈就是對弱於自己或等級低於自己的人發泄不滿情緒而產生的連鎖反應。人的負麵情緒，一般會隨著社會關係鏈條依次傳遞，有地位高的傳向地位低的，由強者傳向弱者，最終，無處發泄的最終弱小者就成了犧牲品。”
    “你是說我是……最弱小者？”
    “你也有貓，將來你也會有孩子，有很多家長會把工作中的不良情緒帶回家，進而對孩子失去最起碼的耐心。”
    石晨長出一口氣，說：“你說的對，我現在的情緒自己很難控製。”
    “壞情緒會像病毒一樣，一傳十，十傳百，根源其實就是遷怒，你不用有任何心裏負擔，你現在的反應是大多數人都會有的反應。”
    “那還是會有人不會像我這樣，對嗎？”
    “當然，你剛才說了很多你的女上司的問題，可能你一開始的目的就是錯的，你想讓她知道自己的問題，讓別人都知道她的問題，其實，她咋會不知道自己咋回事？別人，包括她的領導咋會不知道呢？這些不是你需要操心的問題。”
    “可我真的看不慣她！”
    “有一家小餐館，一名顧客怒氣衝衝的把服務員喊過來說你們的牛奶變質了，把我的紅茶都糟蹋了，服務員連忙道歉說立刻給他換一杯，服務員準備好新紅茶，碟邊放著檸檬和牛奶，服務員輕聲對那名顧客說‘先生，如果您要在紅茶裏放檸檬，請不要加牛奶，因為檸檬酸會讓牛奶結塊’顧客一聽，馬上不憤怒了，還小聲說了謝謝。如果你是這個服務員，可能當時就會帶著不屑的表情和語氣說出真相。”
    “那倒不至於吧。”
    “至少你會因為這位顧客的無知憤怒一天，其實正因為道理一說就明白，所以才用不著大聲，你的目的不該是讓別人知道啥，而是如何讓自己工作起來不那麽怵頭，很多時候對別人的豁達和體恤，真正受益的是我們自己。”
    “你是說……我該忍讓？”
    “聰明人不會讓自己去踢貓，更不會讓自己成為貓，你應該讓自己開心的工作，這或許很難，但至少這才應該是你要操心的事，不會再因為想到明天還要上班連教都睡不好，這些都是理論上的，能聽明白又能做到需要點修為，我覺得你如果沒有辭職的打算，實話實說，你的脾氣要是不改，換去別的公司可能會遇到相同的問題，那還不如留下來，嚐試著改變點啥。”
    “我能改變什麽？我連……”
    “千萬不要試圖去改變周邊的人，你能改變的隻有你自己。”
    “你想讓我學會接受她？”
    “她隻是你生命中無足輕重的一個過客，你先學會不要把她看得那麽中，她做了啥，說了啥，你可以當做是在表演，演給你看，演給周圍人看，你隻需要象征性的鼓掌就夠了，你看了一場爛電影，難道回家還要琢磨一天？本來已經花了電影票錢了，再搭上時間，是不是太不值當了？改變你的觀念，允許這世上各種人的存在，你會輕鬆很多。”
    石晨挺直了腰，歪頭想了想說：“還真是，我幹嘛這麽看重她？中午一起吃個飯吧。”
    “啊？”唐應凱對於石晨的跳躍思維不太習慣。
    “我來的時候還沒吃午飯，你們應該也沒吃，叫上你外甥女，咱們仨一起。”
    “不用。”
    “客氣什麽？要不是前兩次，是吧，或許咱們倆已經是不一樣的關係了，吃頓飯怎麽了？”
    唐應凱倒吸一口涼氣，腦子迅速轉動想要找個合理拒絕的理由，這時候神助攻來了。
    韓曉玉猛地推開門說：“樓下沒啥好吃的，我知道有個地方水煮魚不錯。”
    “你這麽不見外嗎？”唐應凱眉毛都豎起來了。
    “你們不是認識嗎？那麽外道幹啥？”韓曉玉很有理的樣子。
    “就是，她，你叫啥？”
    “你叫我小玉就行。”
    “我覺得小玉說的對，那麽見外幹什麽？從郝雪那論，咱們也是朋友，今天中午就吃烤魚了。”
    “不是，是水煮魚。”
    ……
    唐應凱懶得爭辯，也知道他無力更改兩個女人的決定，可沒想到了，到了飯館，還有第三個女人在，唐應雪已經笑容滿麵的等在那了，還定了一個包間。
    唐應凱狠狠的瞪了韓曉玉一眼，韓曉玉湊到唐應凱身邊，低聲說：；“一千呢。”
    唐應凱收斂怒火，他現在更想摳出一個地道逃跑，唐應雪卻很自然，她熱情的對石晨說：“我這個弟弟哪都好，就是腦子缺根筋，哪能讓你請客，我來就是結賬的，你們就當我不在，你們聊你們的。”
    石晨倒是沒有半點不悅，反而笑得更燦爛了，跟唐應雪像是短暫沒有聯係的老熟人。
    等著上菜的工夫，石晨主動把唐應凱幼年時幼稚的往事了解了一下，唐應雪說的很起勁，韓曉玉在一旁起哄架秧，母女二人努力把唐應凱塑造成憨厚，老實，專一，又不失調皮的可愛模樣。
    小時候為啥能看出專一？因為唐應凱幼兒時期蓋過的小被被，被他當成寶，去哪都帶著，生怕出門後再回來，小被被不見了，這種珍惜一直持續到小學三年級，是真的蓋不了了，唐應凱才在父母的極力勸說下，換成了花色一模一樣的大被，而那床小被保留至今。
    唐應凱已經坐不住了，就在他找借口離開的時候，電話響了，是李雲輝。
    唐應凱趕忙接通電話：“這麽早就醒了？”
    “大白天的睡覺，也就這樣了，內啥，我起來就給王兵打電話了，他說啊，馬星月他家的生意不在咱們市，在L市，公司在咱們市有個分公司，馬星月的弟弟馬星辰就在這個分公司裏任職，他們之前查了，馬星辰確實有抑鬱症，跳樓自殺也屬實，王兵咋想的呢……”
    “你等我一下。”唐應凱捂住聽筒，對石晨說：“我有點事，先走了，你們吃，讓我姐買單。”
    “你敢！”唐應雪一聲吼。
    唐應凱人已經竄出包間了。
    “馬星辰留遺書了嗎？”
    “哎呦，這個我沒問。”
    “內啥，你跟馬星辰住所管轄派出所咋樣？有認識人嗎？”
    “啥意思？你還是懷疑馬星月跟貓咖店命案有關？我跟你說，王兵都快熬禿頂了，到現在還沒找到屍源……”
    “我不知道馬星月跟命案有沒有關係，我隻是覺得他……哪不對。”
    “行吧，我一會兒開車去接你……”
    “別一會兒，就現在吧，我在新華路，你過來接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