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應凱這一趟的目的，是為了找到審訊馬星月時的方法，這對父子知道的事別人或許不知道，隻能用查到的一些先來詐馬躍華，然後再用從馬躍華這裏得到的推斷去詐馬星月。
    至於能不能成功，唐應凱心裏也沒底，但總比像之前那樣審問馬星月強。
    他不敢耽誤，立刻跟劉凱生和唐應雪道別，走了。
    唐應凱可以一走了之，唐應雪不行，倒不是為了這個案子，既然來了省城，而且這事知道的人不少，昨晚她爸打來電話讓她一定挨家走動一下。
    唐應雪自然知道這是啥意思，馬躍華是有財力而且有時間給自己布關係網的，這張網成就了馬躍華能更上一層樓，唐家則不然，唐應雪的父親三十多年前想要下海從商的時候，就已經是省城科級幹部，他選擇去T市，離開省城，但各種關係一直維係的很好，隻不過沒有馬躍華那樣的野心罷了。
    而唐應雪隻需要挨家模棱兩可的回答一些問題，對馬躍華來說都是絆腳石。
    馬躍華是有的放矢的找關係，唐家是按交情走關係，區別還是有的。
    隻是唐應凱不知道的是，他的養父對他的支持不僅僅在尊重他的選擇上，遇到這種事老唐也是有怒火的，不是隻有馬躍華想過全力救兒子，老唐跟唐應雪的原話是：別說你弟弟做的是對的事，就算不對，也不能讓你弟弟受人欺負！
    ……
    回城的路上，唐應凱腦子裏還在捋案情的發展，捋馬星月的邏輯，捋著捋著，他突然想到馬躍華的一句話：我就這麽一個兒子了！
    就這一個兒子了？
    唐應凱停在服務區，沒有著急再上路，他一根煙接著一根煙的抽著。
    ……
    馬星月這一宿可不好過，他知道馬躍華肯定會懷疑，但如果老道能按照他說的去做，他覺得現在應該有效果了。
    可他現在還待在這裏，隻有兩個可能，要麽警方已經掌握了什麽絕對的證據，馬星月自信的認為這個不太可能；要麽是馬躍華放棄了他，為什麽會放棄？馬星月想不通。
    馬星月認為馬躍華不可能知道他與老道有聯係，按理說不可能不信老道的話，那就還有一種可能，他低估了唐家的勢力，馬躍華沒能幹過唐家。
    這一刻馬星月真的是腸子都悔青了，他突然想到唐應凱說過的一句話：你認為的成功隻在你的世界裏，老天爺未必幫你。
    他搞不明白為什麽隨便選個棋子竟然就是自己最大的阻礙？
    如果他沒想著要惡心一下國內的同行，隨便找個餐館，甚至帶著幾個網友去吃幾頓便宜的涮羊肉，是不是現在的局麵就不一樣了？
    想到這裏馬星月狠狠的扇了自己兩個嘴巴，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怒火要突破自己控製的極限了，他緊握雙拳，任由指甲深陷在手掌，他也不知道怒火的根源是自己還是唐應凱，他隻知道現在這個局麵除了依仗馬躍華出手，他是一點辦法沒有，盡管他堅信警方找不到確鑿的證據，但也需要馬躍華配合，他才能出去。
    就這樣，馬星月忐忑，憤怒，不安的等來了鬥誌昂揚的唐應凱。
    在見到唐應凱的那一瞬間，馬星月敏感的感覺到大事不妙，再看王兵和範霖，倆人臉上都有抑製不住的喜悅。
    馬星月的心往下沉了沉。
    “我剛從L市回來，你猜我去見誰了？”唐應凱笑嗬嗬的問。
    馬星月腦子裏第一個就出現馬躍華的臉，他嘴角下沉，心裏像是找到了答案，不是馬躍華不信任老道了，而是這個人見了馬躍華。
    “我和你爸聊了很長時間。”唐應凱說的很認真：“對你的過往有了更深的了解，也就能多少體諒你的心情。”
    唐應凱調整好所有情緒準備開始忽悠了。
    隻這一句話，馬星月感覺渾身細胞都要被怒火撐爆了，他不由自主的腦補了馬躍華數落他的畫麵。
    “你先別急，你爸爸確實有些地方……是吧，作為父親，他確實做的也不夠好，但是，哎呀，想幫你們父子調節一下，我自己都找不到詞兒，隻是啥呢，你把過往的委屈轉化成仇恨，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你們想問什麽？我之前就說過，他在，我不會回答。”馬星月勉強從嘴裏擠出一句話來。
    唐應凱當做沒有聽到，仍舊一臉嚴肅的繼續說道：
    “你爸爸那些不良嗜好對你的成長肯定有影響，換誰都會有影響，但是你本身是學心理學的，應該能找到安撫自己的方式，自洽能力應該比別人強才對，實話實說，如果你爸爸說的都是實情，你過分了！”
    這一刻的馬星月麵色潮紅，眼中的憤怒已經要溢出眼眶，他狠狠盯著唐應凱。不用唐應凱，王兵和範霖都能看出來，馬星月腦袋裏的弦像是快崩了。
    這讓王兵很是想不通，這麽多回的審訊工作，馬星月都能輕鬆應對，這次怎麽這麽快就要破防了呢？
    唐應凱想到能讓馬星月情緒失控，但同樣沒想到這麽快，他乘勝追擊又說道：“你之前會成功，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我早就跟你說過，那是因為有你爸在，你爸有多少孩子？或者這麽說，他本來可以有多少孩子？馬星辰不是第一個。”
    唐應凱的話不僅讓馬星月愣了一下，連王兵和範霖也驚到了。
    馬星月用僅有的理智控製了下情緒，腦子飛速的轉著，如果馬躍華連他有多少女人都告訴了唐應凱，那就是徹底不想再撈他了，如果馬躍華再配合調查……
    馬星月不敢想下去，他局促的挪了挪屁股，根本不敢抬頭看任何人。
    唐應凱覺得時機成熟了，他看向王兵，王兵拉著範霖出了審訊室。
    馬星月狠狠咬著牙，唐應凱讓他先暴怒，而後又讓他很慌亂，眼下審訊室裏隻剩唐應凱，馬星月竟然有點怕。
    唐應凱根據馬星月剛剛的表現，捋了捋思緒，剛要火力全開，馬星月竟然先開口了。
    “馬躍華都跟你說了什麽？”
    “很多，當然，更多的是他對自己事業上的炫耀，隻是……就剩你這麽一個兒子，他還是有些遺憾的。”
    馬星月笑了，他抬起頭看向唐應凱的目光充滿了悲傷。
    “他會因為這個遺憾嗎？不會。”
    “你讓他失去了再成為父親的能力，這樣一來你就是他唯一的兒子了，不管從哪個方麵考慮他都要保你，這就是你敢繼續下手的底氣。”
    馬星月心裏一揪。
    唐應凱通過馬星月的表情知道自己又詐成功了，在回來的路上他就一直在琢磨就剩一個兒子的意思，可以是別的兒子都沒了，但是馬躍華還不到六十歲，想再生還是可以的，尤其是他本來就好這口，能讓他有這種感慨的，唐應凱想到了另一個可能。
    “他不打算保我了？”馬星月戲謔的問。
    唐應凱聳了聳肩問：“你一邊覺得他冷血，一邊又覺得他會撈你，不矛盾嗎？”
    “從某種意義上講，他撈的不是我，你不用在我身上費力，我什麽都沒做，如果他的證詞能定我的罪，請便！”
    “你一直想讓我們查馬星辰媽媽到底去了哪裏，其實你是知道真相的，為啥不說呢？為啥要讓警察去查呢？馬星辰的媽媽可不是今年失蹤的，你也不可能今年才知道，為啥這麽多年都沒動靜？”
    馬星月嘲諷的笑了笑，說：“這要歸功於警方的無能。”
    唐應凱盯著馬星月看，看得很認真，沒有說話。
    馬星月挑了挑眉問：“不認識了？”
    唐應凱深吸了一口氣，說：“你最初想用的手段是通過馬星辰媽媽的事刺激馬星辰，讓馬星辰將這件事鬧大，可惜馬星辰比你想的還懦弱，如果他做到了，你就該用另一套方案了吧？可不管哪個方案，你都離不開你爸爸。”
    馬星月沒承認也沒否認，他隻是冷哼了一聲。
    “既然你知道你爸爸的能力，就該想到他不是你的棋子，他是你的靠山。”
    “就是棋子！”馬星月身體向前探，不受控的吼了一句。
    唐應凱嚇了一跳，也急道：“是棋子你現在倒是用他呀！”
    馬星月臉色憋得通紅。
    “你要理解他，不是他不想保你，是保不了……”
    “還有他做不到的事？”馬星月嘲諷的笑問。
    “你要是這麽想，那你失敗是必然的。”
    馬星月剛剛退下去的潮紅又爬上了臉。
    唐應凱又說：
    “現在也沒外人，你說說到底為啥？你媽你爸雖然都有些小問題，但誰家父母沒有？你自己也一身毛病，他們花錢養你，供你讀書，你還想要啥？生兒不養的父母也不少，你享受著他們給你提供的財務，長大了反咬一口，養個白眼狼就是說你吧？你別急著狡辯，你媽癌症，你為啥不送她去醫院？還不許別人探望，是怕花錢還是怕你媽最後的日子太舒坦？”
    馬星月臉上肉抽了抽，緊緊抿著嘴，狠狠盯著唐應凱，他不知道唐應凱還知道些什麽。
    “你對你媽夠狠，對你爸更是能用殘忍來形容，他給了你一條命，你害死他所有孩子，這麽不等價嗎？就看你現在人模狗樣的，腰纏萬貫的，飽讀詩書吧？你爸也沒咋對不起你呀，離婚這事我勸你別摻和，那是他們兩口子的事，你爸那些不能告人的癖好，你也別往心裏去，因為你也一樣……”
    “不一樣！不要把我跟他相提並論！”
    唐應凱皺了皺眉說：；“我能看出他對你還是有愛惜的，有父子之情的，可你……”
    “有個屁！”
    “你這就不講理了，你知道你犯了多大的事嗎？你知道你做的這些對你爸的公司影響多大嗎？你以為你後媽肖文君死了，你的那些罪行就沒人知道了？就像馬星辰，你覺得他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可你就沒想想他為啥要不經你同意，擅自做主拋屍貓咖店？”
    馬星月愣了一下，這一點他不是沒想過，是覺得沒必要多想，馬星辰對他的反抗之舉反倒會給警方造成一定的困擾，可眼下聽到唐應凱這麽說，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想的不夠周全，如果馬星辰為了報複他，留下了別的線索……
    “肖文君也一樣，你咋知道她到死都沒想明白被你利用了？沒想法子留下點啥線索？你爸為啥安靜著，啥都沒做？我之前想見他可是見不到的，這次說見就能見，說明啥？說明他現在也很迷茫，他不願意相信都是你幹的，可證據擺在那，他又不得不相信……”
    “你不用詐我，我什麽都沒幹。”馬星月麵色慘白，麵無表情的看著唐應凱說。
    唐應凱擺手道：“你跟我還用得著說著這些？你知道我知道，而且我知道的很詳細，現在擺在明麵的是這麽幾條人命，還沒被擺明麵上的，多少條？你覺得這世上就你聰明，其他人都是傻子，再有一個為了維護自己唯一兒子的爹，你就安全了，可問題是我早就跟你說過，老天爺要是不願意，你準備的再充分都沒用，咋就死的都是馬躍華的孩子？其他命案咋就都跟這些孩子的死有關？這事一旦在社會上傳開，是你爹散散家財就能解決的？他比你有腦子，知道預估結果，懂得及時止損，不做無用功也就能理解了，雖說他可能再生不出孩子，但可以收個養子嘛，養老送終就行，這人啊，隻要懂得退一步，咋都能活。”
    馬星月的呼吸明顯急促了起來，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是你暗示他可以這麽做的？”
    “你就說我建議的對不對吧？”
    馬星月最怕的就是馬躍華想通了，當年馬躍華能為了當時的處境犧牲掉孩子的前程甚至性命，那現在為了公司犧牲掉他也不是不可能，但馬星月總覺得人老了，尤其是喪失了生育能力之後，對唯一能活下來的孩子會有本能的維護。
    可如果馬躍華想通了呢？想通了就會知道這個兒子是最不該活著的，想通了自己逍遙半世，富貴半世足以，那麽馬躍華不僅會徹底放手，而且可能會配合警方調查。
    馬星月很清楚他做的那些事經不起連在一起琢磨，有些證據隻是由於馬躍華的阻攔暫時沒有找到，一旦馬躍華放手不管，他又在裏麵無法在警方查到之前銷毀證據，他那些狡辯就會顯得蒼白無力。
    馬星月癱坐在椅子上。
    “我為啥把警方的人支出去？就是想跟你說說心裏話，咱倆都是學心理學的，我是半瓶子，你應該學的不錯，本來吧，你也算是能造福一方的人，可你偏就選擇了另一條路，親生父母比不上你爸媽的真不少，我就是被親生父母拋棄的。”
    馬星月聽到這句，猛地抬頭。
    “這可不是忽悠你，要不然為啥我不去我家公司上班？唐家養大了我，讓我活的衣食無憂的，咱得有自知之明，啥都惦記就過分了，我也是因為這份優渥的生活條件，人就懶散了些，你說以唐家的條件，我在市中心開個工作室不行嗎？行啊，但是我還是有自知之明，我能解決點小問題，不值當的弄個那麽體麵的門臉招搖撞騙，這就是我和你的區別，你不懂得知足，你要的太多，你又喜歡自作聰明，你心中沒有仁愛……”
    “夠了！你知道我都經曆了什麽嗎？！”馬星月瞪大眼睛怒問。
    唐應凱擺手道：
    “不管你經曆了啥，你都不該生出害人的心，再說，你能經曆啥？好吃好喝的活到現在，你爸最難的那段時間，你人事不懂，連記憶都沒有，你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生活在最底層？吃了上頓不知道咋解決下頓，沒錢讀書，被人欺負，你能有現在的生活咋就不懂得感恩呢？你看我，我就很懂得感恩，所以我比你生活的快樂多了……”
    “快樂？你的快樂哪來的？你是得感恩，因為你遇到了唐家人！我媽眼裏隻有我爸，可我爸離不開女人，等我媽發現的時候，你猜她怎麽發泄怒火？打我！用我威脅我爸，逼他回家，你猜我爸回來嗎？錢，對，他們給我錢，我那時候那麽小，要錢幹什麽？！”
    “哪個男孩子小時候沒挨過揍？”
    馬星月慘然一笑，問：“我媽逼我給我爸下跪，求他放棄外麵的女人，我爸直接把馬星辰抱回來給我媽看，馬星辰不記得了，我媽差點把他掐死，我爸抱著馬星辰走了，我呢？我差點被我媽打死，那時候你怎麽不過來告訴我要懂得知足？”
    唐應凱皺了皺眉，說：“你媽那時候已經有心理疾病了，你後來是學了心理學，應該明白她那時候的情緒不受控。”
    “所以呢？我要原諒她？原諒她當著我的麵殺了馬星辰的媽媽，然後威脅我想辦法處理，要不然我一輩子就毀了！她還知道我有自己的人生，她不是有心理疾病，她是極度自私，自私到隻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那時候你沒有能力處理，所以找來了你爸，你爸幫你處理了……”
    “幫我？你真會用詞！他能好心的幫我？他是怕影響到他的公司！馬星辰的媽媽是他公司的實習生，老家是山溝溝裏的，女孩子一個人苦讀，考上L市的大學容易嗎？你說我媽有心理疾病？她不是衝動，也不是情緒失控，她是預謀好的，馬星辰的媽媽有什麽錯？她是被我爸強奸的，她想離開，她一直在掙紮，是我爸用盡手段把她留在身邊，答應一定會娶她，後來有了馬星辰，她妥協了，你看這也是母親，跟我那位瘋子一樣媽是不是不太一樣？”
    唐應凱想過各種可能，但他沒想過馬星月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殺了馬星辰的母親，這種打擊，哪怕當時的馬星月已經成年，也很難接受。
    “所以，你出國之後，很少回來。”
    “回來幹什麽？看他們還有多髒？”
    唐應凱深吸一口，問：“她的屍體呢？她的家人或者朋友就沒人因為她失蹤報案？”
    “你猜我是怎麽知道馬躍華能當棋子的？”馬星月嘴角一側上揚，冰冷的繼續說道：“屍體就在我媽臥室的牆裏，她把那個可憐的女人騙到家裏，捅了十多刀，我嚇傻了，想攔的時候已經晚了，她說如果我不處理，那就帶著我一起坐牢，她會跟警方說是我殺的，你見過這樣的媽嗎？她知道我會給我爸打電話，她也知道我爸一定會處理，你說她為什麽不自己打電話？”
    唐應凱抿了抿嘴說：“在她的認知中，你爸在乎你。”
    馬星月突然狂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才勉強開口問：“你說，這是不是天底下最可笑的誤會？”
    “可，那個時候他們已經離婚了呀。”唐應凱不解的問。
    “對，離婚了也要想辦法引起我爸的注意！你以為我媽不想在離婚前動手？她是約不出來，我爸根本不會讓馬星辰的媽媽單獨出來，你剛才問馬星辰媽媽的家裏人和朋友為什麽不報警？她有朋友嗎？她的家裏人，哼，我爸給點錢就打發了，屍體會在臥室牆裏，是我爸成心的，我媽當時也沒攔著，就笑嗬嗬的看著，還對我說‘你看你爸多沒人性。’”
    “你媽這麽離不開你爸，為啥還會同意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