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一卷 第十章 伏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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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物緊握“沉星”的手正慢慢地鬆開,等著他咽氣的眾人臉上寫滿了緊張、畏懼和期待。除此之外,雨後的眼裏透出幾分敬意,遲靖的表情中帶有一絲惋惜,鄒衎的雙唇緊閉,身體微微顫抖著。
    眼看怪物已經快要魂飛魄散,化為殘渣和濃水,卻見“沉星”突然發出與之前不同的紅色螢光。那螢光化出星星點點的螢火,一點點進入怪物的身體。
    此時,鄒衎很想衝上前去砍下鄒冰刃的頭,卻終究不敢妄動一下。
    怪物的全身泛起紅光,黑色的煙氣蒸騰而上,他指尖的皮膚裂開,黑紅色的膿血緩緩流出。進入他體內的螢火開始溢出,帶著青紫和灰黃的不潔之光。慢慢地,怪物的膚色開始恢複正常,正常得令人發慌。
    當怪物在一片火紅的螢光之中將身站起時,雨後知道,一切都完了。“沉星”除了強大的破壞力之外,居然還有如此強大的治愈力,這是任何人都始料不及的。“七劍”之首,比傳說中的更令人震驚。
    鄒冰刃抬起手,“沉星”重新燃起黃綠色的螢火,一股內力上升,將他的亂發吹起,原本通紅的雙眼被血染得更加攝人,冰冷的雙唇發出的聲音,沒有人聽清。
    劍光過後,除了輕功極好的雨後,內力深厚的遲靖,和躲得最遠的鄒衎以外,再無一人生還。
    明知不可為,也隻能拚死一搏了!遲靖衝上前去,用盡畢生所學和怪物打了幾個回合,打得心灰意冷——如此這般的力量懸殊,絕不是憑運氣就能取勝,自己的犧牲隻是早晚的事。
    隻是,將怪物引出密山,卻不能將其製服,這是三大領主的失算,是一個極大的錯誤。這個錯誤究竟大到什麽程度,是否還能彌補?已經不得而知了。
    雨後跑到弟子們的身邊,卻也無力回天。這是她第一次和弟子們離得這樣近,近得可以讓她們感覺到她的呼吸。她現在已經不用擔心自己的身體會讓她們中毒了。
    她伸出手,撫摸著弟子們年輕美麗的臉龐,溫暖的額頭。她們是多麽希望能在她身旁啊,而她能給的,從來隻有冷冰冰的語言和沉默的背影。不過這一次,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能和弟子們在一起了,運氣好的話還能拉上個怪物陪葬。雨後下定決心,死也無妨,隻是要讓世人見識一下所謂天下至毒究竟怎樣。
    鄒衎見勢不妙,又想逃走,又怕事後難以交代,又不敢與怪物正麵抗衡,跋前疐後,僵在原地(注:跋,音ass="ogleautoplaced apcontainer" style="widt101nove.comear: ign: center;">
    年近五十的密山領主和年輕力壯的鄒冰刃激戰了一會兒,已經明顯感到體力不支。
    原本,和後輩比試,前輩們多半是靠多年修煉積累的內力取勝。然而,手持“沉星”的鄒冰刃所擁有的內力不僅強大,而且深厚到用之不盡的地步,遲靖也實在無可奈何。又一次的交鋒,遲靖勉強避開了要害,但還是被“沉星”撩到左臂,僅剩的力量隨著熱血流出,他用力握住寶劍,上氣不接下氣。
    此時,有兩隊人馬正火速奔向密山,一隊是奉西未侯大人之命從太華山趕來的援兵;一隊奉了明德公大人之命從黃土遠道而來。
    這兩隊人馬的來頭都不小——從太華山趕來的一隊,由西未侯大人的親信詹哲安大人和將門孔家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將軍孔尚帶隊,共有八十餘騎;而明德公大人更是派出了董翥將軍,率領一百二十騎趕往密山(注:這裏的將軍是封地的軍事統領;翥,音z101nove.comass="gcontent1">
    飛奔向密山的還有另外兩人,一個是鄒家的小少主鄒冰恕,一位是水明齋的住持。年逾古稀的住持徒步而行的速度,比鄒冰恕的快馬有過之而無不及。
    悠澤東畔,遲靖看著眼前絕非一己之力所能製服的怪物,等待著送自己上路的致命的一擊,他的意識卻從當下的情境裏抽離了——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幕,在他成為密山領主之時,他終於給了女人一個遠去的背影,而不是緊緊追隨的目光。他離開時,第一次感覺到她凝望的視線,但他終究沒有回頭。
    遲靖出神的時候,怪物一動也沒動,仿佛也已經力竭一般。
    雨後從地上隨便撿起一把刀,在自己的肌膚上割出數十條傷口,頓時,青紫色的毒霧隨著血液溢出,籠罩了她的全身。
    就在雨後快要準備好時,一直躲在樹後的鄒衎看著鄒冰刃一動不動的後背,以為可乘之機終於來了,遂拔劍衝了過去——他到底還是想做英雄。
    怪物眼裏透出的寒光將遲靖驚醒,他見鄒衎直衝過來,剛想叫他趕快離開,卻已經太遲了。鄒冰刃在轉身的同時立劍劈下,鄒衎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密山領主在他的身前倒下了。
    遲靖最後的意識裏有一半自嘲和欣慰,自己居然為救人而死,這是他從未想過的。他覺得背上的劍傷就好像她最後的目光一般讓人感到灼熱跟刺痛,他既看不見不遠處的雨後,也看不見眼前的鄒衎,卻看見了自己最後的回顧,看見她的顰眉,和令人動容的淚水。
    密山領主倒在悠澤岸邊,身下的血跡漫延至水中,連成紅紅的一片。下一個瞬間,“沉星”刺穿了鄒衎的咽喉。鄒大人的眼中是無盡的不甘和恐懼,而冷冷看著他的那雙眸子的主人仿佛已經不是這世上的活物了。
    鄒衎重重地倒在地上,血色的月光照見他身後不遠處的少年那張慘白的臉。少年和魔物通紅的瞳仁相撞的視線裏,充滿了驚懼和哀戚。
    年僅十二歲的鄒家小少主全身都在顫抖,但他還是睜大眼睛看著自己最熟悉的人臉上最陌生可怕的表情。那表情裏沒有關心,沒有感情,甚至沒有人性,冷漠殘酷得令人心寒。
    鄒冰恕知道,這個惡鬼一樣的男人確實是自己的哥哥,他也知道,自己的哥哥已經不在這個男人的身體裏了,甚至可能不在這世上的任何地方。
    鄒冰恕垂下目光,看向倒在血泊裏的父親,淚水這才流了下來,模糊了視線,和悸動麻亂的心情。
    鄒冰刃慢慢地走向鄒家小少主,就像走向一個未知的敵人。
    雨後此時不能靠近他們,否則很可能在鄒冰刃動手之前毒殺了鄒家的小少主。
    她看著眼前的場景,簡直不能想象這個怪物的內心究竟黑暗到什麽程度。他殺了自己的祖父,又手刃了自己的父親,現在居然連唯一的弟弟都不放過!
    雨後這樣想著,指甲就嵌進了皮肉,卻絲毫感覺不到痛楚。她改變主意,決定不再碰運氣了,就算自己死無全屍,也要讓這個怪物為他可憐的弟弟和父親陪葬。
    “沉星”撩起時,劃破了鄒冰恕的衣衫,淺淺的傷口流出了一點點的血,卻湧出了完完全全的絕望。鄒冰恕抬起頭,看著“沉星”染血的笑魘,妖惑的寒光,對著空無一物的心,叫了一聲——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