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第三卷 第二章 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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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任無影記事開始,每天的生活就是修煉。小的時候練基本功,長大一些就修習各種武功和法術。每天卯時開始練功,除了生病之外全年無休,風雨無阻。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他從小體質就好,天賦很高,很少生病,非常適合練武和修習法術。他身邊有幾位大師傅負責教導他。他從未見過父親,母親也很少來看他,但他很努力練功,除了師傅們很嚴格外,他對自己的要求也很高。每次母親來看他,看到他的武藝長進、法術提高就會微笑誇獎他,小的時候還會抱抱他,那是他最開心的時候。
    其實小孩子難免貪玩,但他十分好強,不甘心總是輸給別人,所以不用擔心他會玩得忘了練功。而且他也沒有玩伴,他的哥哥由別的師傅們負責教導,他們有時在一起,但多數時間都見不著麵。哥哥比他會說話,但很少打贏他,其實長大一些後他總是讓著哥哥,不使全力。
    哥哥知道的事情比他多,他有時喜歡聽哥哥講,有時聽不懂,有時不感興趣。哥哥就是哥哥,他就是他,母親對他們很平等,沒有更喜歡誰。他十六歲的成人禮是第一次與母親鬥法,那時他才知道母親的法術修為有多高,二十多年的差距不可能輕易縮小,他隻能一步一步地追趕。
    幾位師傅帶他來到黃土、深淵和丞州交界處的圭山(注:圭,音guī),他有了更多獨自修行的時間。這裏山水秀麗,風景如畫,任無影的心情很好,雖然他從小就表情少,總是難以將情緒表達出來。
    那是夏天,莫染和周彬彬帶兩個女兒到丞州東南的芙蓉台遊玩。新鮮的環境,新鮮的草木動物,令活潑好動的莫菲很興奮。
    臨走前一天中午,莫菲在大家午休時趁守衛不注意偷偷跑出鎮子,隨著她喜歡的風景和沿途偶遇的蝴蝶、小鳥四處晃悠,然後向著突然很感興趣的一座山峰跑去。
    她跑不動了就走走,渴了還有溪水喝,也不覺得餓。山峰看著很近,卻總也走不到,它就在那裏,卻總是在那裏。莫菲的腳開始痛,腿也酸,這是哪裏?終於,在大人們慌忙尋找她的半個時辰後,莫菲開始感到不安。不過,走不到那座山峰的不甘心比不該跑那麽遠的後悔更強烈,莫菲休息了一會兒繼續往前走。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莫菲終於走到了離山峰很近的地方,卻無法再前進——腳下是很高的絕壁,下麵有一條河,兩岸鬱鬱蔥蔥,可惜過不去。莫菲又渴、又餓、又累,她坐在那裏看著無法到達的風景發呆,很美,很急人。她還未想起要怎樣回去,否則更該著急。
    陽光的顏色開始變濃稠,莫菲有點兒犯困,這時絕壁下的水木之間出現了一個人,筆挺地站在河岸上,莫菲來了精神。不知為何,河水突然噴湧向上有數丈高,莫菲興奮地叫了一聲,那人回過頭沿著絕壁往上看——看到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穿得漂漂亮亮的小女孩。
    離得挺遠,但莫菲覺得那個法師太美了,於是又蹦又跳地朝他招手。他不知該如何回應。莫菲腳下一滑,摔了一下,幸好沒摔下來。他嚇了一跳。小女孩在看自己的手,她好像摔傷了。莫菲的手擦破了點皮,有點痛,但她沒有哭,回過神來,法師已經來到她麵前。
    在她看來,他那麽高大,那麽厲害,那麽可靠的樣子。在他看來,她那麽嬌小,那麽柔弱,那麽需要保護。他不擅表達,隻好抱起她乘著法力飛下絕壁。她不害怕,高興非常。他用河水幫她清洗傷口,她喝了河裏的水,很甘甜。她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著世上最好的人,那一瞬,他覺得願意為她盡一切可能。
    他問:“你叫什麽名字?”
    她挺驚訝:“你和我說話?”
    他不知需要解釋什麽,雖然他每天練功,但也要讀書認字和人說話。
    女孩發覺自己的唐突,羞怯道:“我還以為法師和我們不一樣呢。”
    她嬌羞的樣子非常可愛。
    女孩:“我叫莫菲,芳菲的菲。你呢?”
    法師:“任無影。”
    莫菲愣了一下,看著地上,“你有影子呀!”
    “……是啊。”他少有的心裏一樂,然後繼續問道:“你住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我住在林園。”她脫口而出,然後發現不對,“我們家來芙蓉台玩,現在住在蘆花鎮。”
    任無影:“我送你回去。”
    莫菲點點頭。一高興,肚子咕嚕嚕叫起來,她倒也沒有不好意思,“我餓了。”
    她那一臉委屈又調皮的樣子挑起了他心裏一直塵封未動的情感。憐愛?要如何表達呢?
    任無影:“你等一下。”
    他麵無表情地離開,她滿懷期待地等待。不多會兒,他拿來食物和水,她依據兩人的體型將食物分為兩份。
    他說:“我不餓。”
    她說:“我吃不完。”
    於是他坐下來陪她吃東西,她覺得這才是真正的野餐,而且食物的味道極好。她的臉上沾了芝麻,他看到了,她發現他在看她,他用手指指自己臉上相同的位置,她馬上反應過來擦了擦臉,動作像是鬆鼠一類的小動物。她喝水也能將水滴掛到臉上,也許是因為水杯對她來說太大了,這次他沒有提醒她。
    她說:“我吃飽了。”
    他說:“我送你回去。”
    “吃飽了要先休息一會兒再活動。”她煞有介事地安排。
    走這點路對他來說不算什麽,他陪她休息。夕陽的柔光下,輪廓很美,微風清涼,景物靜好。她用幾根草編了一個戒指,插上一朵小花,戴到他的小指上,很滿意地笑著。淡黃色的小花與他褐色的皮膚並不很相襯,然而指尖流過一股清泉滋潤了他的心田。他決定取下腰間的玉佩和她交換,“這個給你。”
    她問:“這是什麽?”
    他答:“好看的圖案。”
    她問:“給我嗎?”
    他答:“嗯。”
    “謝謝!”她接過玉佩,左看右看,非花非鳥非獸,看不出是什麽,但是很好看,冰潤的手感也很好。
    她想起什麽,取下一隻耳環,“給你這個。”
    他伸開手掌,她將耳環放到他的掌心裏。這個保存得長久,他這麽想著,忘了道謝。
    他送她到途中,聽到焦急的聲音在喊她的名字。
    “我在這兒!”她大聲回答。回過神來他已經走了。
    人們終於找到她時,她正哭著,不是因為害怕。
    母親哭紅了眼睛,但沒有厲聲訓斥她,隻是抱緊她,告訴她不管去哪兒一定要告訴大人,不能自己一個人悄悄跑出去,很危險,大人很著急。莫菲知錯了,哭著點頭,抱緊媽媽。
    第二天,莫染一家啟程回林園。莫菲在馬車裏對媽媽講述了昨天的奇遇,周彬彬看那玉佩,發現竟是承熙皇帝的紋飾,沒有聲張,讓莫菲收好,當做自己一個人的秘密,不要讓外人看見。莫菲高興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