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方回房時，東方胤已經卸了裝，閉目養神。禾方把門閂好，卸裝洗漱完，走到東方胤跟前跪坐下來，看著他。
    東方胤睜開眼睛，“有事？”
    禾方微笑道：“我猜你可能沒睡著。”
    東方胤：“嗯。”
    禾方：“我跟鄒少主商量好了，在博州多呆兩天，他去打擂台，我跟著幫忙。請梁兄帶你和陸楓去千華山轉轉好不好？”
    東方胤：“他？為什麽？支開我們？”
    禾方：“你們三位在的話，不上場說不過去，上場容易被暗影門盯上。鄒少主應該沒事，要能得到賞金就好了。”
    東方胤：“暗影門……鄒冰恕贏得了賞金，分給你嗎？”
    禾方：“那是他贏得的，當然歸他所有。”
    東方胤：“那你……”
    禾方：“你們有這實力，有錢掙，錯過可惜。”
    東方胤想說什麽，又不想說了。
    禾方看他悶悶不樂的樣子，輕聲道：“馬上要到鳳翔城了，你是不是很有壓力？”
    東方胤想了想：鳳翔城，壓力……對了，還有這件事——要去見祖父白峪峰。自己是故意不去想，無形之中積累的壓力嗎……
    東方胤：“我看起來很消沉嗎？”
    禾方：“嗯！心情不佳的樣子。”
    東方胤別扭道：“不用太在意。”
    禾方微微笑著用額頭碰碰他的額頭，“先別想了，好好睡吧。”
    東方胤有點臉紅，“我在你麵前怎麽老像小孩一樣……”
    禾方：“……或許是你平時的戒備心太強了。人都有各種情緒，很正常。”
    東方胤：“總是拉著臉，是不是很討人厭？”
    禾方：“會讓人有點擔心。”說著摸摸東方胤的左手背。
    東方胤：“你擔心‘小龍’失控嗎？”
    禾方：“我相信你會把它看好，隻是覺得你可能會累。不過，要是總被像我這麽弱的人安慰，會傷了自尊心吧。”
    東方胤感覺心被握住一般，溫暖卻緊繃，說不出什麽，但什麽都不說又怕被誤解。“你一點都不弱，是我不夠強。”
    禾方：“你已經很強了，放鬆一點，不要太苛求自己。”
    東方胤：“我……”半天，沒有下文。
    禾方輕柔道：“你很好，真的很好！”
    東方胤：“……睡了。”
    禾方：“嗯。”
    東方胤不知道為什麽，禾方總能觸動他心底的柔軟，而他總是沒有辦法好好承認，卻又總期望能被碰觸更多。明明貪心卻顯出冷淡的樣子，讓自己討厭。
    鄺雍和仁翼萬沒想到鄒少主要去打千華派的擂台，還化名什麽華柊（注：華柊，音huàzhōng），讓他倆裝作普通朋友安靜跟著，別漏了餡兒。
    夕夕也驚了，以鄒少主的身份居然同意了，什麽情況！梁品兼心裏偷著樂，不敢給夕夕和鄒少主發現。
    禾方對夕夕和梁品兼道：“這兩天請你們和趙聰、陸楓一起到千華山轉轉如何？”
    夕夕馬上道：“我想去看鄒少主打擂！”心想禾方在哪兒我在哪兒，跟著那幾個糙老爺們兒幹啥！
    梁品兼：“那我和他們一起去千華山吧。”
    禾方看看陸楓，陸楓微笑頷首。
    梁品兼問禾方：“你們知道擂台在哪兒嗎？”
    禾方回答：“嗯，早上問了店掌櫃。”
    梁品兼笑道：“那我們先出發了？”
    禾方點點頭，看向趙聰和陸楓，“玩得開心。”
    趙聰對鄒冰恕道：“小心點，別受傷。”
    鄒冰恕：“知道了！”
    禾方和夕夕跟著鄒少主他們來到千華派的擂台前。今天是打擂的最後一天，擂台的前方和兩側圍了一些人，不算太多，也不少。
    擂台後麵，一把華麗的大椅子上坐著一位衣著講究的男人，五十多歲的樣子，沒有發福，眼神有些高傲，神情卻又有趣。後麵站著幾位隨從，看著有模有樣。
    人群中有人交談。
    路人甲：“上麵那位就是瞿大人，今年打擂要先過他那關，才能對戰。”
    路人乙：“據說瞿大人曾經和‘劍神’交過手，關係很不錯。”
    路人丙：“所以他特別挑，一般人入不了他的眼！不過聽說他今年出了很多錢，所以大家也不好抱怨。”
    路人丁：“前三天情況怎麽樣？”
    路人甲：“第一天贏的是咱博州的刁琢，聽說他曾經拜入夙沙門修習，功夫很不錯。第二天的贏家叫過海濤，是增讚人（注：增讚，地名，位於博州西南）。昨天有一位從泰饒城來的郎爽很厲害，打敗了其他對手。不過，他們要想打贏千華派的延紹複恐怕沒那麽容易。”
    路人丙：“那是！延紹複可是掌門師祖最喜歡的再傳弟子。”
    路人乙：“不知道今天誰能拔得頭籌。”
    路人丙：“今天應該沒什麽看頭，因為有望奪魁的高手為了保存體力和贏家對戰，不會挑最後一天打擂。”
    路人乙：“那你還來看！”
    路人丙：“我就想看看瞿大人今天怎麽挑三揀四。”
    路人乙：“你這人！當心被他聽見。”
    路人丙：“我又不歸他管，又不上場，怕啥！”
    仁翼聽了，心裏不痛快，堂堂少華山領主居然要在這裏讓這些人胡亂議論，真是鬱悶。
    鄒冰恕聽了聽，心想應該問題不大。夙沙門應該就是夙沙蓮他們家的劍法吧，等到了鳳翔城，正好去拜見一下夙沙夫人，沒準還能見到夙沙蓮。
    有人宣布第四天的比試開始，便有兩個人同時躍上擂台，沒有行禮對戰，而是麵向瞿大人自我介紹。
    馬捷：“在下馬捷，博州人。”
    寇應良：“在下寇應良，楂梫人（注：楂梫，音zhāqǐn，地名，位於千華山西北）。”
    瞿大人坐直了身子，眯著眼，露出疑惑的表情，“你姓寇，叫應良？”
    寇應良：“正是。”
    瞿大人：“這名字怎麽這麽奇怪？”
    寇應良：“……大人若不嫌棄，叫應良就好。”
    瞿大人：“算了吧，父母起的也沒辦法。你先比劃兩下。”
    寇應良：“是。”
    仁翼頓時覺得這瞿大人也是個不靠譜的人！少主怎麽突然心血來潮呢？這種擂台有打的必要嗎！
    夕夕小聲對禾方道：“我看這瞿大人不像內行啊！他真的能跟‘劍神’交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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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禾方小聲道：“我也不知道，先看看吧。華柊能贏就好。”
    夕夕：“……也是，管他的。”
    鄒冰恕沉住氣，看寇應良和馬捷的招式都還可以，瞿大人也讓他們對戰了，寇應良略勝一籌。
    下一個人就比較背運了。那人用的是把比較大而重的劍，瞿大人說用這種劍速度慢又費體力，不好不好，不讓他比。那人說輕重各有優劣，然而瞿大人不聽，說自己清楚得很，那人隻好憤憤離去。
    鄺雍有些擔心少主會不會遇上什麽不講理的情況。不過也有人確實不像樣子，瞿大人沒讓他們參加對戰也有道理。
    接下來又比了兩場，還是寇應良嬴。
    看沒人上場了，鄒冰恕便翻身而上。“在下華柊，身份稍微有點特殊，不知是否可以對戰之後再向大人說明？”
    瞿大人上下打量了華柊，“還神神秘秘的……”然後抬了抬下巴，“行，看你還像那麽回事兒，亮亮招法。”
    華柊：“是。”
    瞿大人那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把仁翼氣得不輕，鄺雍拉拉他的胳膊，低聲道：“冷靜。”
    夕夕心想等鄒少主亮明身份，不知那位瞿大人會如何表現。禾方隻希望華柊不要受傷就好。
    華柊用了五分力，多打了幾個回合，贏了寇應良。
    瞿大人點評道：“你不錯！不過人家多打了三場，你占了便宜。”隨即問寇應良，“你可服氣？”
    寇應良倒清楚彼此實力的差距，抱拳頷首道：“服氣。”
    於是瞿大人宣布第四天的贏家是華柊，並問道：“華柊是化名嗎？”
    華柊回答：“是。”
    瞿大人想了想，“真名最後再說也可以，沒關係。我跟千華派說一聲就行了。”
    華柊：“多謝大人！”
    瞿大人擺擺手，顯出一副大度且無所謂的樣子，令鄺雍都有些生氣了。
    鄒冰恕倒來了幾分興致。他明天的對手是郎爽，如果贏了要再打一場，下午便決戰，這樣的安排擺明了是不想讓人贏千華派的延紹複，自己到底要不要盡全力呢？
    好在昨天住店時是梁品兼登記的，店掌櫃好像還沒得到什麽消息，鄒冰恕他們很清靜。去千華山轉悠的三位回來得更晚些，分別聽到了打擂的結果。
    梁品兼：“怎麽樣？”
    夕夕：“輕鬆取勝啊！沒想到鄒少主居然同意了，還真的上場打了，好難得啊！”
    梁品兼：“看來那位禾方賢弟確實不一般。”
    夕夕：“那當然！”話是這樣說，其實夕夕心裏也挺納悶。
    梁品兼：“要想打完就走，決戰時最好別贏。”
    夕夕：“那就看鄒少主心情了。”
    梁品兼：“相信他自有判斷。”
    ————
    陸楓：“贏了？”
    鄒冰恕：“啊。”
    陸楓：“明天決戰能打平嗎？”
    鄒冰恕：“我盡力。”
    陸楓：“小心點。”
    鄒冰恕：“放心，實在不行就輸掉。”
    陸楓：“能甘心？”
    鄒冰恕：“我又不是小孩子！”
    陸楓：“休息吧。”
    鄒冰恕：“嗯。”
    ————
    禾方：“千華山怎麽樣？”
    東方胤：“挺好。”
    禾方：“有沒有故鄉的味道？”
    東方胤：“怎麽說呢……”
    禾方：“稍稍適應一下也好。”
    東方胤：“嗯。”
    禾方：“鄒少主明天可能要打三場，還挺累的。”
    東方胤：“沒事，不用替他擔心。”
    禾方：“嗯。不過怎麽說也是我出的主意，希望能順利。”
    東方胤：“……要是讓我去，贏的錢都給你。”
    禾方：“……這次不太合適，下次有機會再說，好不好？”
    東方胤：“……嗯。”
    禾方：“我知道你肯定能贏，隻是不惹上麻煩比較好吧。”
    東方胤：“……”
    禾方：“……我可能還是欠考慮，倘若這個擂台真的和暗影門有某種關係，鄒少主上過擂台的事或許會為他們招來更多打擂的人，這樣是不是不好？”
    東方胤：“可能會有些影響。”
    禾方：“我想到得太晚了，鄒少主已經上場了，也說了之後要公布身份，現在不好反悔。我還是想得太少了，不能隻顧著賺錢，要改進！”
    東方胤：“嗯。”
    禾方：“明天肯定人多，請你們再去哪兒轉轉吧。”
    東方胤：“去看對戰不行嗎？”
    禾方：“……總覺得在那種場合你們很容易讓人注意到，如果不想參與的話還是不露麵比較好。”
    東方胤明白禾方說得對，也知道禾方看著鄒冰恕對戰是因為打擂是他的提議，然而還是不情願。“……好吧。”
    翌日，多雲的天氣有點風，挺舒服。
    梁品兼帶著趙聰和陸楓去葩山看看（注：葩，音pā；葩山位於千華山西南，博州西北），雖然沒有千華山有名，然而風景秀麗，本地人很喜歡。梁品兼隱約發現這兩位功夫相當好，有些好奇他們的身份，但看得出都是戒心很重的人，也不好問。
    今天的擂台周圍擠得水泄不通，好在對戰的人可以從後麵繞進去，禾方等人作為華柊的親友也跟著進去了，看到了已經到場的另外幾位贏家。
    刁琢和過海濤都帶了親友，郎爽就一個人。瞿大人和另外兩位大人坐在上賓的位置，千華派的人來了十幾位，不過據說掌門和延紹複下午才會到場。
    仁翼覺得今天的場麵看起來還像那麽回事，華柊也有了三分緊張感。
    巳時（注：巳時是上午九點到十一點），瞿大人親自宣布對戰開始，並請上刁琢和過海濤。嘈雜的人聲安靜下來，對戰雙方行禮，一聲鑼響，後麵的人踮起腳，伸長了脖子，滿懷期待。
    刁琢和過海濤兵刃相接試了力道，便拆招對打起來。刁琢是本地人，支持者較多，過海濤也是有備而來，並不慌張，勢均力敵。
    華柊看了一會兒，便起樁功調息準備。郎爽也在一旁活動筋骨。雖說下一場要和場上的贏家對戰，但這會兒還顧不上。
    一陣歡呼，華柊睜開眼睛，方知刁琢勝出，看過海濤有幾分遺憾，來不及多想，該他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