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佛門問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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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已有安排,蘇渙也就不再顯得那麽急迫。這件事本就不急,隻是圓了心中那點不圓滿的缺陷而已,算不上什麽大事。
儒家養氣,不僅僅養浩然正氣,還養平心靜氣。
隻是蘇家老爺還沒等來關於林文理的消息,自家女兒先被別人安排上了。事情發生的就是那麽猝不及防。
蘇家莊是一處有上千人聚集的村落,以蘇姓為主,外姓多是蘇家的佃戶或使用人。
因為漢津縣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所以沒有什麽土匪,有的隻是朝廷的兵匪。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村莊可不像泉州會建成土堡防匪。除了縣城有城牆之外,其他地方都是開放性的。
這也是為什麽找上門的和尚,可以直接來到蘇家主宅的大門口前,叩門問訊。
通常有這種事情,門房下人就打發了。
蘇家老爺夫人那可是正經儒家門生,隻拜天地君親師。若有僧人道士上門化緣,自然有隨緣的禮數,以及一頓齋飯。不致失禮,但也不會打擾到老爺一家人。
不過今天的情況特別不同。來的兩個大和尚身形魁武壯碩,說他們能掀翻一頭牛也不叫人意外。燙著戒疤的光頭是油光發亮,在大太陽底下看起來金光閃閃。
一人蓄著長髯,一人有著落腮胡,灰布僧袍是一塵不染。兩人皆是目孕神光的模樣;正眼看著他們,都會心虛地偏轉視線。
兩個和尚既沒托缽,也沒開口化緣。就隻是像門神一樣,堵在蘇家主宅的大門口,一聲聲”阿彌陀佛”問訊。念得眾人莫名其妙。
這種情況下,就是有人想出門也做不到。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在蘇家主宅被使喚的這些人都認為自己在莊裏屬於人上人。就是某些蘇姓旁支都沒有他們風光,怎麽可能鑽人旁的小縫。
其實就算是有人想鑽,都會像碰到無形氣牆一樣,使多大勁,就被多大的勁往回碰。愣是沒有人出的了門。
有那性子急的門房想要趕人,抄起早上剛解下的門閂,就要往和尚身上打去。就是這動作,也犯了蘇家老爺的忌諱,但門房不得不為呀。
要是讓這兩個和尚繼續堵著門口,家裏的人沒辦法上縣城采買,鋼鐵廠跟鐵礦礦區幾千號人餓肚子,誰能落得了好?
莊裏頭是沒有殺頭的重罪,但是有家法啊。就算不是祖宗降怒,用那把尺子往人的臉上抽;家主命人打自己板子,不論幾下都是不好受的。誰樂意自討苦吃呀。
隻是兩個大和尚死活不讓開。鬧到這時,大夥兒也知道,這兩個和尚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自然有人往宅內通報。
事情當然不可能一下子就鬧到蘇家老爺那邊。鄧聰這個管家率先走了出來,迎上兩個和尚,問道:”兩位大師,來我蘇家,不知所為何事?”
這話雖然不帶髒字,但問得極重。隻差指著別人的鼻頭罵,來這裏鬧事是為了什麽。
兩個和尚一點也不怯。合十唱了聲佛號,長胡子的開口說:”我師兄弟二人是月麓寺僧人。聽聞主家生有一魔星,受蘇家人所托,特來降妖伏魔。”
這時兩個和尚已經退讓數步,沒再堵著門上了。顯見他們也是講理的,隻是得先遇得上能講理的人才行。
眼看著主宅外的大片空地,已經聚攏了不少人。不見得是外姓,還有一群又一群的留守蘇家之人也在現場,朝著主宅指指點點。
鄧聰不用多想,就能猜到兩和尚暗指的人是誰。而且從這陣仗來看,主使者是誰,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麵對這種事情,鄧聰當然不可能承認,甚至露出半點口風。他大喝道:”呔,兩個和尚莫不是冒充月麓寺的大師,跑來我蘇家說這些胡話吧。這裏沒有你們說的那種人,還不快快離開。”
說著,就要把人往外趕。但鄧聰的動作又不敢太過粗暴,假如對方真是月麓寺的人。
月麓寺在漢津縣的地頭,乃至於整個江夏郡的地界上都赫赫有名。
倒不是該寺廟香火鼎盛,信眾繁多。事實上這間廟門口左邊的韋馱天菩薩單手持杵,柱地而立。其形象是暗示寺廟不接受外來僧人掛單。
右邊的伽藍菩薩是相當少見的閱經坐姿,眼睛看的是手中春秋。這表示寺廟不接受外來香火供奉,極為稀罕。
寺廟所需一切,全是寺中僧人一手一足,戮力供給。就是那一間間供奉佛陀菩薩的大殿,所需磚瓦也是有高僧大德以土法燒製,砌磚成牆,疊瓦成頂。
寺產唯有廟旁的幾畝水田,幾分旱地。水田種稻,旱地種菜,俱是廟中僧人親自栽種。
按說這種既不接受香火供奉,也不對外放貸租地的寺廟,該默默無聞才是,但月麓寺卻是人人皆知。蓋因這間寺廟的江湖地位極高,且在這個神佛有靈的世界,月麓寺真的負責降妖伏魔。
就說在戰爭期間,不論是朝廷或八洲國,都曾想在山頂架大炮,用來拱衛或攻擊潭州市。最終這個意圖都不了了之,可見其寺中武力不容小覷。
隻是月麓寺在戰爭期間,一如其他名山大派,封山閉門嚴守中立,這才沒有受到戰禍影響。但這仍不減江夏地界上,老百姓對月麓寺的崇敬。
至少麵對那些常理難解的妖魔時,仍有人可以處理。但對於被指責為妖魔之人,或藏有妖魔之家,這些僧人可就不那麽和藹可親了。
試圖推開和尚的鄧聰,成了第一個受害者。
懾於月麓寺的大名,他的手腳本就隻是裝個樣子,並不是真要推人。但卻被留著落腮胡的和尚扣住脈門,反剪於背後。疼得鄧聰忍不住哇哇大叫。
那長髯和尚開口說:”師弟,不可動粗。把人擒下就好。”
落腮胡和尚卻是聲如洪鍾,語音急促地說:”師兄,心善反受其害的例子我就不多說了。能跟妖魔為伍的人,有哪個是好東西。他們要是不知,那也就罷了;要是知道那是什麽,那心肝也必然是黑的。打殺了也是活該!”
長髯僧眉頭一皺,說:”可是你什麽都還不知道,隻是聽人片麵之詞。”
”哪還要知道些什麽。那妖女進祠堂,祖宗牌位全倒。更用天雷轟死了族中耆老。這等不識尊長的不孝之徒,能有一個好人?我們快快把那妖女給擒捉了,關回寺中的伏魔井,還能趕時間把今天的早課完成,不用另覓時間去補。”
落腮胡僧手上又加了幾分力,直接把鄧聰按到地上,動彈不得。他這時就算是想說話,開口也唯有吃土而已。
長髯僧雖然想讓這個性急的師弟小心點,但其實自從得知已傷了人命的情形,讓他下意識中也朝著行凶者確為妖魔的方向去處理事情。所以行事略微粗暴,真不算什麽事。
因為與妖魔為伍者,不論其是否知情,必然被蒙蔽已深,這時溫言相勸是勸不回頭的。當以雷霆之勢把事情揭破了,讓眾人看個明白,才好慢慢處理後續。
隻是……什麽妖能控天雷?長髯僧心中存疑。
不顧街頭巷尾眾人議論紛紛,許久不見的蘇家老供奉,蘇燦蘇老爺子從遠處,穿過人群中走出。他不顯老態,中氣十足地說道:”哪來的野和尚,假冒月麓寺的大名,來我蘇家鬧事。還不快快把人給放了!”
落腮胡和尚也沒為難鄧聰。或許是看得出來,他也不是什麽重要人物。索性捉小雞似的把人從地上提起,再往一旁推去。
動作粗暴,雖沒刻意下手傷人,但鄧聰也禁不起練家子這麽折騰。就這麽顛了幾步,就又仆倒在地。這時才有其他蘇家人慌忙靠近,把人扶起。
放了人的落腮胡和尚瞇起眼,看了燦老爺子一會兒,說:”哈,我認得你。你好像是師叔的俗家記名弟子。咱可就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才應蘇家人之邀,下山走這一趟。怎麽你反倒為這家人說話。”
一眼就點出自己的來曆,而且還說了是自己的麵子,蘇燦聞言皺眉說道:”下山時,師傅早已言明,俗家弟子離山,就與師門再無關係。我又怎會求上山呢?更何況又沒什麽大事。師兄,你法號為何?師從何人?”
雖說與師門再無關係,其實也隻是聲明俗家弟子在外結下的恩怨,月麓寺不會幫忙出頭而已。但是該論的關係輩份,還是得照規矩來。而同輩中,內門為長,所以蘇燦才會口稱師兄。
事實上這個問題,也是在確認對方來曆。
既是同門,落腮胡僧也沒掩藏,說道:”和尚我法號悟智,師承慧真和尚。這是我師兄悟德。你是慧空師叔門下的,我沒說錯吧。”
輩份沒錯,師承更確有其人,自己的師承同樣沒說錯。看來對方真是月麓寺僧,不是假名頂替的。
那麽會跑來蘇家,還說是用自己的名號求援,想來是有小人從中挑撥離間。這都不用多想,肯定不是外人,否則也不會知道自己的師門來曆。
蘇燦雙手合十,恭敬說道:”師兄,這其中必有誤會。請兩位師兄入內奉茶,聽我細說蘇家的情形。”說著,便要將兩位往宅內請。
悟德、悟智兩個和尚,其意願本已鬆動。但這時聽聞宅前鬧事的蘇家老爺,帶著貼身的護院走了出來。
就不知道那幾個小的是存著看熱鬧的心態,還是什麽想法,竟也跟了出來。這一跟,可就跟出了問題。
在悟德和悟智兩人的慧眼中,隻見一股血煞衝天,似有冤魂在血煞中飛旋纏繞,景象十分駭人。此情此景,更是兩和尚平生首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