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女學生盡情地發揮著自己的妄想，想象這個聲音背後的男人是長得什麽模樣。
    問題是，蘇茵真看過本人呀。很不客氣地講，對她一個上輩子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女將軍，怎樣恐怖的死狀沒看過。但她第一眼，還是被吳金火給嚇到了。
    斷一隻手這種事情在過去也不算稀奇，但是半張臉毀容，剩下的半張臉也好不到哪裏去。少了一隻眼睛，剩下的那隻也像凸眼青蛙一樣。
    這還是看得到的部分，藏在衣服底下的部分會有多恐怖，蘇茵都不敢想象。
    而這副模樣的人還能活下來，蘇家大小姐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時代的醫療技術確實比她上輩子還要好。否則像吳金火的模樣，在她上輩子那個時代肯定是活不下來的。
    所以當一群小女生想象著金火叔本人的樣貌，必且妄自猜測這個男人多有型時，蘇茵也隻能摸摸鼻子，訥訥地說道：
    ”帥嗎？他本人應該不算帥吧，甚至……還有些醜。不過他人很好是真的。”
    雖然知道吳金火真實的樣貌，但也沒有必要在外人麵前說出來。
    要是被人認為是詆毀，或是本人不願意被人知道他的情形，那麽這種時候還說真話，就能充分體現什麽叫做實話傷人。
    所以蘇茵的回答，可以說是避重就輕。
    不過吳金火本人性格很好，這也是事實。隻要不被他那張臉嚇到，光是聽他的談吐，沒有不喜歡他的人。一如他在廣播電台中的表現。
    然而其他女學生卻沒有多想。既然蘇茵能說出這些話，她們自然想要挖掘更多。
    隻是不等她們纏著人細問，還沒結束的廣播節目，先一步被人用關收音機的方式給切掉了。
    進門的是負責中級女學的學務長，一位衣著很傳統的老太太。大家閨秀出身，學問當然也不在話下。
    這位可是蔡鏞市長的姑奶奶，正經的輩分，不是那種討饒的稱呼。為了請這位出來主持公學中的中級與高級女學，蔡市長可是磨破了嘴皮子，才讓這位老人家點頭。
    之所以請這位出麵，是因為當初荊州蔡氏的家學就是由這位姑奶奶主持，蔡鏞當然知道這位嚴謹、固執的性格。由她出麵照顧進入公學的女孩們，是最萬無一失的事情。
    在社會氛圍還屬於保守的這個年代，讓女孩兒上學是一件很需要謹慎麵對的事情。有條件的家庭不是不願意女兒在外拋頭露麵，而是怕她們在外染到什麽壞習慣，甚至被壞男人騙了。
    畢竟人放在家裏，家人看得到；但放在學校，就隻能信任那些老師。而且同儕的影響力有多大，進過學的人都知道。
    要是老師鎮不住學生，而自家女兒又心野了，不好收心，甚至是遭遇了更難堪的事情，那該怎麽辦？
    所以為了讓大家放心，蔡市長才找了以治家嚴謹著名的姑奶奶出麵。這位名聲在外，荊州望族無不知曉。由她來坐鎮，可以很大程度地讓其他家族的人安心。
    但要說真正的想法，那就是小時候受得苦，現在的孩子沒吃到怎麽成。自己不好控製家學的安排，漢津市的公學可是歸自己管呀。
    那怕犧牲品從姓蔡的變成所有人，蔡鏞隻會更樂，哪會有顧忌。
    成年人嘴上總愛說，不希望孩子吃自己吃過的苦。但成年人手上做的通常是，恨不得自己吃過的苦，孩子們可以加倍品嚐。
    否則這些人也不會動不動就說自己小時候如何，現在的孩子有多幸福之類的話。
    而這究竟是報複社會，還是回饋社會，看看話語權在誰手上，還不明白嘛。
    無論如何，蔡市長的這位姑奶奶出麵，確實把這群青春期的小女孩管得服服貼貼的。就是男學的學生看到這位都知道退避三舍，可見其威力不容小覷。
    不過這位年事已高，精力有限，所以不負責授課，隻負責管理的職務。她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教室，是為了帶一位新老師來和學生們見麵。
    從她動手關掉收音機後，女學生們很自覺地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並且在班長的帶領下，朝進門的蔡學務長與一位陌生人行禮問好。
    ”各位同學，這位是代替懷孕的周老師，在未來一年為各位教授國學課程的秋玉姑，秋老師。請各位鼓掌，讓我們歡迎秋老師。”
    在蔡學務長的帶領下，教室響起了恰到好處的鼓掌聲。不輕，也不重，不至於讓人覺得被冷落，但也不會讓人覺得這群孩子瘋了的感受。
    就這分寸，就得讓人佩服禮儀的部分教得真好。要知道，公學可是麵向漢津市所有適齡的孩子，並不是所有人都高門貴族出身。很多人過去並沒有這樣的教養，全是公學教出來的。
    作為教室中的新人，走上前的秋玉姑將自己的名字寫在黑板上。光看那一手漂亮的板書，就已經讓底下的學生們折服了一半。
    站在講台上的秋玉姑則是落落大方地掃視了底下的學生們一眼。表現出一種和蔡學務長有些像，但又有所不同的氣質。
    蔡家的這位姑奶奶，最喜歡穿著黑色或深色的半截旗裝，有時穿著長褲，有時穿著長裙。
    絲綢特有的光澤與精美的刺繡圖樣，再配合盤起的頭發與一朵簡單的簪花，那貴不可言的氣息簡直是撲麵而來。
    假如隻是衣著與裝扮上的貴氣，給人的感覺就隻是庸俗或爆富。但配合蔡家姑奶奶的儀態、氣質與言行，講起話來更是不慍不火，讓’大家閨秀’這四個字彷佛躍然眼前。
    秋玉姑的裝扮和蔡家姑奶奶差不多，隻是衣著色調以淡青色與白色為主，刺繡圖案更簡單一些，簪花也換成了金釵。一樣的大家閨秀氣質，但多了一份英氣。
    這份英氣並不是單純的比較年輕所帶來的。更不是說秋玉姑那豐腴的身材，比蔡家姑奶奶那細瘦的身材還要有活力。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或許其他學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蘇家姑娘很清楚這中間的差異是什麽。
    這位新來的秋老師是一個練家子，而且底子不弱。不過不是戰場上的廝殺法門，蘇茵沒有感受到那種一往無回的拚殺覺悟。
    隻是這樣一個人，會教什麽東西呢？總不會把所有人拉到操場，直接教大家練武功吧。
    秋玉姑說道：”各位同學好，我來自會稽山陰。讀過些書，練過些武，也見識過一些世界，不論是東方的還是西方的。受蔡玨女士的邀請，將在未來的一年教授各位國學。
    ”一般人大概會認為，女孩子家還能學什麽國學，不就是三從四德，還是女訓的那一套拿出來講講，讓大家懂得如何相夫教子。
    ”但我在這裏要告訴各位，忘記那些男人告訴妳們的東西。因為他們把該講的話隻講了一半，指望著用這些斷章取義的內容箝製女性的思想與獨立人格。
    ”試想一下，過去大戶人家的閨女出閣，十裏紅妝代表的意義是什麽。就隻是炫耀財富嗎？那為什麽在最後一定會有一副壽材。
    ”除了嫁妝之外，男方給女方的又為何是’聘禮’，這麽一個說法。其實道理很簡單，新娘的嫁妝就是她嫁入男方的家中後，一直到死亡為止所需要的一切。
    ”而所謂的’聘’，更是男性聘請女性為家中主母，一者主內，一者主外，兩人同心光耀門楣之意。注意到了嘛，在這樣的婚姻中，男性與女性的地位是平等的。
    ”既沒有誰低人一等的問題，更沒有誰必須要聽從誰的命令，這樣不公平的問題。所謂的出嫁從夫，這個’從’從來不是盲從的意思，隻是那些男人希望妳們這麽認為。
    ”當然，有人說錢是英雄膽，錢又何嚐不是英雌膽。女人可以在婚姻中擁有平等的地位，不是靠爭取的，也不是靠施舍的，而是得有這個資格才行。
    ”這裏，我要介紹一下來自西方世界的兩個詞，Rig101nove.comigation，翻譯過來就是權利與義務。所有的一切都是相對的，而非單方麵的付出，或單方麵的索取。
    ”各位同學，我在這裏告訴妳們這些，是希望妳們不要學到一些壞毛病。當對自己有利的時候，就大聲疾呼，要求平等；但不利的時候，卻又拿自己是柔弱的女人出來說事。
    ”農人尚且講究一分耕耘，一分收獲。而女性想要在以男性權威為主的社會中，不淪為男人的附屬品，獲得我們天生就該擁有的權利，首先我們就要有不倚靠男人而生的基礎。
    ”為什麽過去大戶人家的陪嫁要十裏紅妝，因為這就是告訴夫家，這位主母有著不靠夫家，依舊可以安穩活到老死的本事。
    ”但毫無疑問，那是大戶人家才做得到的事情，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大戶人家。但這並不是說一般人家的姑娘，就隻能成為男人們的附庸。
    ”在這裏，我就是要教導妳們，西方世界逐漸興起的女權運動，以及在被程朱理學打壓之前，我中華文化的女性該當是什麽樣的表現。
    ”我一個交情不錯的朋友曾說過一句話，女人能頂半邊天。從生理的角度來看，女性在人類中占了約莫一半的數量，我們是事實上活生生的存在，而不是男人的影子。以此與各位共勉。”